可他真是大錯特錯。靳時雨昨天晚上抱著他說沒有愛也可以,沉默著任由他發泄的可憐模樣,還真讓謝臻有了錯覺,有了眼前這個人還是姓“謝”的錯覺,有了他們之間還是像以前那樣的錯覺。


    眼前是陌生的陳設,是靳時雨平時住的主臥,床是一架軍事鐵床,床墊是新的,連外皮的塑料都沒有拆掉,像是臨時墊上去的。銀色手銬緊緊鐐銬著他,在謝臻反複掙紮幾下後,手腕通紅。謝臻發了狠,反手攥住床頭的鐵杆,不知道從哪兒爆發出來的力氣,竟然生生將有些鏽了的組裝管拆了下來。


    謝臻手掌通紅,深紫色的淤痕浮現在掌心,是火辣辣的痛,他故技重施,兩隻手並用將另外一頭的也拆了下來。他掙脫了束縛,隻是兩隻手還被迫銬在一起。


    鋒利的鏽跡鐵管端在謝臻手掌留下幾道劃痕,他不甚在意,強撐著下床。


    靳時雨的臥室簡單的離譜,謝臻倒也沒有什麽偷窺癖,下床後便打算就這樣離開這裏,可在他試圖轉動門把手的時候,才發現房門已經被靳時雨反鎖了。


    謝臻沉默了一瞬,不太鎮定地砸了一拳在門上。手指關節被厚重的門撞出血來,絲絲血跡緩慢滲出,他甩了甩手,慢慢坐迴床上。


    冷卻下來後,謝臻舔了舔泛皮幹澀的嘴唇,有些頭疼欲裂。


    怎麽辦?難道他真的得就這麽被脅迫著生下一個他完全不想要的孩子嗎?


    唐紀那邊該怎麽辦,他這兩年裏的一切都要前功盡棄嗎?


    靳時雨請了一天的假,他心亂如麻,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他沒有做好絲毫的準備。說的難聽一些,就連靳時雨都沒有想過謝臻會存在懷孕的可能性。因為概率實在太低,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在乎的隻不過是謝臻那種除了單純的性,不想和自己有瓜葛的態度而已,而謝臻現在在某種程度上真的和他緊密聯係在一起了,不管他是什麽樣的態度。


    靳時雨將謝臻鎖在了房間裏,避免謝臻今天衝動去醫院打掉那個孩子。領導詢問他今天的請假理由是什麽,他一時間也答不上話來,隻是說家裏有事,說完才發現,他靳時雨或許真的要有家了。


    街頭上人來人往,靳時雨靠在電線杆邊上,靜悄悄地點燃了一根煙,又一次抽到了底。


    他眼神尖,視線緩緩落在街頭對麵的嬰幼兒用品店,靳時雨沉默了良久,將煙磕滅扔進垃圾桶裏,等著身上的煙味都散了個幹淨,才慢慢走向那家店。


    店內各種東西應有盡有,尿不濕、奶粉、玩具、嬰兒車、嬰兒床、玩具……一應俱全。鬼使神差的,靳時雨提起一個購物籃,看見什麽就抓什麽,將一個購物籃添得滿滿當當,一個不夠,又提了第二個。


    他挑了很多,還買了一個粉色的嬰兒車,和幾件小衣服。


    等到了結賬的時候,櫃員通過他買的東西,一眼就辨認出來,靳時雨是個一時興起的新手。櫃員熱情地替他介紹了櫃架上的東西,幫他都替換成最好的。靳時雨不懂,但也勝在人傻錢多,別人說好,他就統統都買了。


    櫃員送他走的時候,還稱讚他的伴侶很有福氣。


    靳時雨提著兩袋東西,高大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他心想,謝臻才不會這樣覺得。


    謝臻會覺得,遇見他是這世界上最倒黴的事。


    第29章 迴憶 兄弟


    29


    他們之間還是有度過一段和諧且溫暖的時光的。


    隻不過這段美好時光整整跨度了遠去了六年,即便那些記憶依舊清晰,甚至還泛著青澀的印記。屬於他和謝時雨的,一段隱藏著所謂兄弟關係下的親密依戀。


    那場讓謝臻頭疼的告白之後,謝臻就常常迴想過去他們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實話講,謝臻對這個弟弟的印象並沒有那麽深刻,或許是因為有“兄弟”這層關係作為掩蓋,所以謝臻總會陷入一個思維誤區,認為謝時雨黏他一些是應該的,更親近他一些也是應該的,想要得到他的認同和陪伴也是應該的。


    但後來他才明白,謝時雨每次給他發信息確認他迴不迴家,他的答案決定了謝時雨那天的安排。無論那一天謝時雨有什麽事,無論那天他在哪裏,無論那天的天氣究竟怎麽樣,隻要謝臻要迴來,謝時雨哪怕是用跑的,哪怕是在狂風暴雨中奔馳疾行,也要趕在謝臻到之前迴到家裏。


    家是謝時雨和謝臻寥寥無幾的交集點。


    謝臻在某種程度上很心疼謝時雨,於是他帶著這樣的情緒讓靳時雨硬生生地闖進了自己的私人空間裏。謝時雨並沒有主動開始追求他,隻是一切都盡在不言中,從那之後謝臻每次迴家,都會撞進謝時雨那雙藏都藏不住的眼睛裏。


    他從來不張口說自己喜歡謝臻,因為謝時雨的眼睛是會說話的。那雙不合於少年的漆黑瞳孔,再見到他的時候,眼睛裏總是會閃爍出些許細碎的光,緊緊地、寸步不離地,跟隨著他的身影,一旦謝臻察覺到這束名為喜歡的注視和仰望後,便再也甩不掉了。


    “哥,我這樣很煩嗎?”謝時雨趴在二樓的欄杆上,靜靜看向正往三樓走的謝臻,謝臻身子僵硬了片刻,他扭過頭來:“為什麽這麽說。”


    “你每次迴來,都會來我房間看我。上一次你說,一切都和以前一樣,是騙我的嗎?”


    本來想逃避一下的謝臻被他堵了個結結實實。


    “而且你每次迴來都會給我帶東西。這次呢?”


    謝臻手插在口袋裏,手指緊緊摳著口袋裏的耳機,他抿著嘴唇:“……買了蛋糕,在車裏,你自己去拿。”


    “我沒有車鑰匙。”謝時雨眼底染了點笑意。


    謝臻徹底敗下陣來,調轉下方向,迅速地下了樓,他的落荒而逃看起來有些滑稽,謝時雨從二樓慢吞吞往下走,才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風風火火的謝臻提著一盒小蛋糕迴來了。


    他還沒張口,謝臻“啪”地一聲,把蛋糕盒塞進他的懷裏。隨後踩著拖鞋又迅速地上了二樓,腳步停在樓梯上沒有前進一步,柔軟的棉睡衣穿在謝臻身上,頭發也垂下來,看起來多了些許柔和,他幹巴巴地開口:“走啊,到你房間去看你。”


    謝時雨笑了,提著蛋糕盒上了樓。


    房間被謝時雨翻新過,所有的陳設看起來都和過去有些不太一樣。房間裏多了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最矚目的是放在謝時雨書桌上的兩張照片。


    是一張全家福和一張他們的合照。滑稽的是,謝時雨把那張他們的合照用了一個大的相框框了起來,而全家福那張卻用了小的。謝臻敏銳地注意到這個,沒有吭聲,隨意拉了個凳子便坐下。


    他這人容易尷尬,尤其是麵對這種場景的時候。說和以前都一樣是萬萬不可能的,畢竟謝臻沒法把這些記憶全部都一鍵刪除,但讓謝臻立刻接受、拒絕謝時雨,卻更難。於是謝臻在麵對謝時雨的時候,很難得的沒有什麽話好說,反而是向來話少、沉默的謝時雨挑起話頭。


    “哥,這個星期學校沒有發生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嗎?”謝時雨打開蛋糕盒子,拿著勺子往嘴裏送了一口,淡奶油的甜味在舌麵上漸漸蔓延開,他抬眼望向謝臻,詢問的意思分外明顯。


    謝臻大腦一時間有些短路,在腦海裏搜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什麽值得分享的事。事實上是,過去謝臻覺得可以隨口一提的小事,在此刻覺得提起來又有些沒話找話,繼而他尷尬一笑,搖了搖頭。


    謝時雨似乎是猜到他會這麽說,淡淡地抬眼瞧了下他:“哦。”


    人家都說青少年特別藏不住事,但謝時雨無論幹什麽都不顯於色,一時間也很難讓別人覺得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兩個人同時都默了,謝臻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開口。


    手機在口袋震動起來,對於謝臻來說幾乎和救命稻草沒什麽區別,他抓著手機一邊往外走一邊接通:“喂,浩東。”


    謝時雨慢吞吞將蛋糕又往嘴裏塞了一口,麵色微冷。


    謝臻打完電話,思來想去還是迴到謝時雨的房間裏。謝時雨已經開始做作業了,高中的學業重、課業繁重,光是做作業都要花費上大把大把的時間,更不用提預習和複習什麽的。謝時雨現在讀的高中和謝臻當初讀的是一所,謝臻走過一遭,自然是知道這裏麵的老師到底有多變態,他沒有被課業壓到精神失常都屬於是他調節能力強。


    不過,就這樣的高壓,謝時雨還是選擇走讀而不是住宿,他也挺意外的。更何況,謝時雨和吳婉、謝天宇之間的關係不算好,而平時他也不在家。


    “你現在上高二了吧。”謝臻推開門,又坐迴了剛剛的位置上,故意找了個以謝時雨為中心的話題,誰料想剛剛還有點活氣的謝時雨,現在卻悶頭算題,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謝臻一時間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再度開口:“你平時方便嗎,不方便的話要不要改住校。”


    “不用。”謝時雨又答。


    謝臻:“……”


    他見謝時雨似乎是不願意聊天,於是順手將謝時雨桌上的蛋糕盒子收了起來,準備一會兒順手扔出去,謝臻還沒走到門口,不知道為什麽別扭的人又開了口:“今天去外麵吃吧。”


    “阿姨沒做飯嗎?”


    謝時雨:“我讓她今天別做了。”


    謝臻有些不理解,靠在門邊。見謝臻沒有幹脆利落地掉頭就走,謝時雨才好了那麽一點。


    “你在鬧什麽脾氣呢。”謝臻此時此刻終於找迴了點兒做哥哥的自在感,他抱著手臂,眉毛挑起,眯著眼上下打量著突然不爽的謝時雨。他迅速搜尋到謝時雨不爽的點,覺得有些可笑,頓時笑了出聲:“因為浩東?”


    “不可以嗎?”


    “可以,但是也不可以。”


    謝臻的言下之意很明顯,如果是作為弟弟單純的占有欲,那麽他可以這樣,如果是作為別的,那便最好不要。


    他慢慢收了笑意,房間內沒了聲音,謝時雨坐在位置上定定地看著他,炯炯的眼神仿佛要在謝臻身上燙出一個洞來。謝臻對上他的視線,輕輕歎了口氣,他是不想傷害謝時雨,但是也不想傷害到別人,不管怎麽樣,在外人眼裏,他們終歸是兄弟。


    沒有任何人會在乎他們之間是否存在真正的血緣關係,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兄弟。


    謝臻下意識去摸手指,摩挲了兩下後還是說出口:“你叫我一句哥,你不會不明白。”


    這才是他說的,當作沒發生過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樣的,正常發展。


    一切都和以前一樣的意思,明明是,我們還是兄弟,我們隻是兄弟。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啊這幾天太忙了 原本說好兩章 晚上可能還有 趕得出來就今天不行就明天啊啊啊啊不好意思sorry各位寶寶


    第30章 迴憶 我一點也不想做你的弟弟


    30


    那天的晚飯,因為謝臻的一句話,飄在兩個人之間的那股奇怪曖昧的氣氛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尷尬和寂靜。兩個人都有些食不知味,尤其是謝時雨,四道菜和一道甜品,他隻動了幾筷子,碗裏的白米也隻被扒了幾口。


    謝臻問他為什麽又要出來吃飯,又不吃幾口,謝時雨隻是悶聲淡淡說道:“蛋糕吃飽了。”


    巴掌大都沒有的小甜點,被一個正值成長期的alpha少年當做晚飯吃,還說是吃飽了,這幾個字沒有一個是真的,說來說去也隻不過是謝時雨在和他鬧別扭。謝臻歎了口氣:“我去抽根煙,你再吃一點。”


    謝臻起身出去,一連下了二樓,穿過大廳,沒過多久背影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外麵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謝時雨將包廂的門縫緩緩關上,看著桌子上的菜,沒有半點胃口,謝臻願意依舊維持他們的關係,但在謝時雨希望能夠更進一步的這件事上,連哄騙、安慰他一下也不願意。


    有時候謝時雨甚至會想,要是當初沒能被謝臻撿迴謝家就好了,這樣他可以順理成章的對著謝臻說出那四個字,可以不顧及一切地告白。而謝臻也可以拋開一切束縛來認真考慮他是否具備作為愛人的合格性。


    誰想做他的弟弟,誰想要就這樣安逸地待在他身邊十年八載。


    謝時雨打開手機,看著微信裏寥寥無幾的幾段對話,又長抒出一口氣,他在謝臻的聊天框裏打出一行字:“哥,把賬結了吧。”


    謝臻迴得很快,似乎是一直在看手機。


    “不吃了?”


    “嗯。”


    謝時雨緩緩打出這一個字,拿上自己和謝臻的外套,推開門準備出去尋謝臻。他眼尖,剛出包廂門便看見謝臻叼著一根未曾點燃的煙,靠在大門口的收銀台結賬。


    遙遙的,謝臻低垂著眼,高翹的鼻梁在暖光下渡著一層小毛邊,平時不笑時充滿冷漠的臉,在此刻顯得柔和多了。謝臻似乎還在和收銀的女士聊天,付完款後衝那人柔和笑笑,叼著煙含混地說著什麽,把人逗得笑開了懷。謝時雨駐足在原地等了片刻,在謝臻即將要看過來的時候,迅速下了樓梯。


    “這兒。”謝臻衝他招了招手,生怕他看不見。謝時雨沒應聲,插著兜走到謝臻身邊,將自己胳膊上掛著的外套遞給謝臻,他裏麵隻穿了一件薄長袖,黑色又顯得人厚度不夠,看上去跟風一吹就要倒了也差不多。隻不過謝時雨心裏清楚,謝臻身上的肌肉很勻稱也很漂亮,和羸弱這個詞完全不沾邊。


    謝臻眼帶笑意接過外套,沒有立刻穿上,和收銀的女士禮貌道別,這才帶著謝時雨出去。謝時雨默不作聲地將自己的外套套上,彼時正好一陣狂風吹過,大風吹亂了謝時雨的額發,謝臻的手垂在身側,他隻要伸出一根手指,便能輕而易舉地觸摸到謝臻的手背。


    隻要他再大膽一些,他就能牽到謝臻的手。


    可是謝臻卻像是感覺到什麽般,抬起手徹底避開了這種可能性。


    “浩東跟我說,學校那邊兒有點事,我今晚不迴家了,趕迴學校那邊,我先送你迴家,你好好休息,其他的別想了。”謝臻不動聲色將嘴上的煙點燃,猛抽了幾口後將煙頭磕滅。謝時雨猛地劈手奪下謝臻嘴上叼著的煙,而那人的身體卻格外敏銳,幾乎是在一瞬間便反手扼住了謝時雨的手腕,動作利落地將人磕在了牆上。


    謝臻慢條斯理地從謝時雨手指間奪迴那根煙,彈進垃圾桶裏:“你要幹什麽。”


    “不高興?”謝臻沒等他迴答,又問道。


    謝時雨抬手握住謝臻有些纖細的手腕,喉中哽了哽,半天才對上謝臻的眼睛,慢慢說道:“不高興的話,你會留下來嗎。”


    謝臻鬆開手:“小謝,走了,送你迴家。”


    他沒有等待謝時雨答應,而是強硬地拽著謝時雨的手臂,將人生拉硬拽地拖著往前走,可謝時雨不知道從哪裏爆發出來的力氣,試圖狠狠甩開謝臻的壓製。


    “……小謝。”謝臻頓住,壓低聲音叫道。


    謝時雨動作不停。


    “謝時雨!”謝臻有點怒,迴頭瞪了謝時雨一眼,聲音也染上幾分怒氣。這一迴頭,謝臻才猛然發現謝時雨憋著氣、冷著臉,可眼睛卻紅了。


    看著謝時雨那副隱忍不發的模樣,謝臻又不忍心衝他吼,他也清楚謝時雨為什麽鬧別扭。那句話他想了很久,該用什麽樣的語氣、態度去和謝時雨表明,謝臻在腦海中模擬了無數遍。有些事可以繼續,有些事不可以,這是謝臻的原則和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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