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問道:“我頂了劉弘基的位子,他怎麽安排?”


    李世民笑了笑:“他要求到前方去,我準備安排他替你的位子,出任靈州都督安西都護。”


    李道宗吃了一驚,詫異地問道:“李藥師怎麽辦?”


    李世民神色凝重起來:“李靖加封國公,我另有重用!”


    見李道宗不解,他緩緩道:“京城的事情你都聽說了,我不贅述。目下各地尚且安定,唯有幽州都督廬江王李瑗和天紀軍總管燕王李藝動向曖昧,這兩個人你一向也知道,他們的防區廣闊,正對突厥正麵,為東都、太原門戶,位置極重要,一旦有變,朝廷的東部防線便全線洞開,總得有個三軍賓服的人去坐鎮接掌才好,朝中這些武將,數來數去,恐怕隻有李靖堪當其任。”


    李道宗衷心地道:“殿下英明,舉目朝中,除李藥師外,恐無人當得起‘名將’二字!”


    李世民哈哈大笑:“你這靈州小霸王居然也會服人,這倒真是一件奇聞了。”


    李道宗正色道:“臣在靈州吃了多少次虧,方才摸出了突厥人的虛實,站穩了腳跟,李靖率偏師千裏北進,水土不服敵情不明,峽口一戰大敗金狼鐵騎,那憑的確是真功夫,沒有半分花拳繡腿。說老實話,雖說皇上敕命召我迴京,若接我將印的人不是他,我縱然抗敕也絕不會將邊防輕易托付他人。”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恕臣直言,殿下若是欲對突厥用兵,帥印恐非此人莫屬!”


    李世民笑道:“怎麽,連元吉那樣的草包都想掛帥北征,你不想掛這個掃北大元帥?”


    李道宗笑道:“臣在軍事上一向遜於殿下,臣下掛帥,還不如殿下親征!”


    李世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看來在你心中,李靖打仗的本事應該在我之上了?”


    李道宗誠懇地道:“用兵打仗,因人而異。李靖愛用奇,殿下愛用險。用險者兵家謂之‘不敗’,用奇者兵家謂之為‘不可勝’!說起來各有千秋,但是李靖用兵,確實比殿下來得穩當。”


    李世民用手點了點他:“看不出來,三年不見,你也學會了官場中兩麵討好那一套了。”


    李道宗訕訕而笑,又說了片刻閑話,李世民道:“還有件事要與你商量,伏威的案子,我準備把他翻過來!”


    李道宗立時讚成道:“應該的,伏威大好男兒,卻死於小人之手,臣每當思及其人音容笑貌,常常夜不能寐,礙於宗室骨肉,不能為其報仇,已是情非得以。他的冤屈理應昭雪,殿下行此事,乃為天下布大公道。”


    兩個人心中雪亮,“小人”乃指原先的趙王現下的河間王李孝恭。李世民道:“伏威的楚王爵位要賞還,他沒有子嗣,由他弟弟伏德減等襲爵楚國公。當年的案卷要調出重審,這件事情我打算讓崔善那個強項令去辦,當年為伏威鳴冤,他在太極殿裏額頭都磕出血了,此事是他一大心病,讓他去辦,萬無一失。”


    李道宗道:“要把案子翻轉,卻需拿到李靖的證詞,隻是不知李藥師這番肯否直言實書。”


    李世民淡淡地道:“李靖在長安城內最緊要的關頭拒不助我,我能諒解他的苦衷,當年他坐視伏威被害而緘口不言,我也知道他的難處,這些都算不得什麽。若是此番他還不能仗義執言還伏威以清白,我就不要他這‘名將’了!”


    李道宗又猶豫地道:“皇上那邊……”


    李世民怔了怔,苦笑道:“雖說當了太子,做起事情來終歸還是不能放開手腳啊!”,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李道宗一眼。


    便在此時,黃門來報:“啟稟太子,大理寺丞將犯官魏徵押到!”


    李世民揮手道:“叫進罷!”。又對李道宗道:“時候不早,你過太極宮那邊去見父皇吧,他也幾年沒見你了,想來也怪想你的,其他的事情,我們明日晚間共宴時再談。”


    李道宗笑了笑,便起身告退,心情鬆快地步出顯德殿,在大殿門口險些與身被枷鐐的魏徵撞了個滿懷……


    顯德殿內,大唐太子李世民目光迥然地冷冷注視著傲然挺身站立在他麵前的原東宮太子舍人魏徵。魏徵此刻發髻淩亂衣衫襤褸,臉上還帶著幾道傷痕,一麵數十斤重的大枷戴在脖項之上,雙手雙腳上都帶著重重鐐銬,身上負擔如此之重,也虧得他兀自站得如此筆直。落魄至此,魏徵身上那股倔強傲慢的的氣勢卻分毫未減,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就那麽毫不相讓地與李世民對視著。兩個人對視了足足有半刻功夫,李世民也不禁暗自佩服此人的風骨耐力,他冷冷發問道:“魏徵,你可知罪?”


    魏徵神情凜然地應道:“下官何罪之有?”


    李世民站了起來,負著手在殿中轉悠了兩圈,轉身道:“你屢次挑撥我們兄弟手足情誼,又黨附庶人建成,企圖謀害當朝太子,這難道不是罪?”


    魏徵哈哈大笑:“真是天大的笑話。若非先太子太過仁德,不聽魏某諫言,殿下如何能宮門浴血殘殺手足入主東宮?又如何能成為太子?殿下若不是太子,魏某又何來謀害儲君之罪?魏徵自己便是東宮洗馬,太子臣屬,怎會做謀害主君之事?”


    李世民被他刀子般犀利的言詞噎得一愣,不禁冷笑道:“你好一張利口,難怪崔善對付不了你,天大的罪過,被你輕輕一句話抹得一幹二淨,如此說來你什麽罪都沒有,有罪的反倒是我這個太子了?”


    魏徵微微一笑:“其實事情本來便沒有那麽麻煩,殿下與先太子逐鹿大寶,殿下心狠手毒,捷足先登。俗話說成者王侯敗者草寇,不過是這麽迴事罷了!如今朝廷大權握在殿下手中,規矩便要由殿下來定立,給個把人定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又有什麽好說的?魏徵起於亂世興於草莽,先後追隨數位主公,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殿下何必再把魏徵叫到這裏來假惺惺以示公正呢?殿下的手段再高明,能夠遮住天下人的眼睛麽?”


    李世民被他說得滿麵怒容,卻緊咬著牙關說不出話來。魏徵的話明徹犀利一針見血,讓本來就心中不安的他根本辯無可辯。其實他大可大大方方認可魏徵的話,然而他畢竟不是出身草莽的山野無賴,家族高貴的出身以及幼年受教的耳濡目染讓他無時無刻不在對自己的行為進行道德審視。在緊要關頭,他確能夠不顧一切拚死一搏,但一旦事情過去,他終歸還是擺脫不了自己的心障。


    沉默良久,他嘶啞著聲音問道:“你如此冥頑不靈,可知已將全家老小置於必死之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唐玄武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老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老克並收藏唐玄武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