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努力?怎麽努力?居意遊疑惑。


    “你看,開始了!”


    開始了?


    “哼!”


    啊,出來了。


    自然地、順暢地。


    居意遊來不及反應地。


    粉紅色的撲騰著的一團就落在產床。


    這一團皺皺巴巴、眼睛尚未睜開,身上混著黏糊糊的組織,聲音低弱、又有生命不可忽視的活力在。


    齊顯眼睛一亮,迅速拿起手邊的毛巾覆上仔豬,清理起口鼻處的黏液、幫助仔豬唿吸。過程中難免蹭上手指,他微不可察地皺眉,把整隻仔豬都擦了個遍,檢查了一遍覺得足夠幹淨,這才肯進行下一步。


    他把產道裏的臍帶輕輕拉出。


    居意遊適時再次遞上手術剪刀。


    齊顯比比劃劃,在能力範圍內精心給臍帶打了個最完美的結一隻擁有漂亮肚臍眼的豬誕生了接著接過剪刀在距離仔豬大約四厘米處剪斷。直到用碘伏消毒臍帶斷端,他嘴角都掛著無比滿意的笑容。


    這種笑容也出現在居意遊的臉上,這玩意兒出生和實驗室稀有種發芽一樣,值得大擺宴席三天三夜。不止為了慶賀新生命的開始,也是慶幸這麽脆弱的東西居然沒被大學生不慎搞死。


    可居意遊的笑不出片刻就凝固了。


    約會嘛,講究的是一個互動,齊顯懂得。


    他不僅懂,他還積極實踐。


    讓居意遊全程看他接生顯然無趣了些,誒把仔豬避著老師偷偷放到居意遊懷裏,那可就不一樣了,這樣兩個人就都能參與進來了。


    當事人居意遊雙手下意識接過仔豬,熱乎乎、黏不唧唧,他無措且驚恐。


    這幅樣子齊顯熟得很,不就是自己剛轉來時的翻版嗎?他抬手掩飾翹起的嘴角,道:“接下來放到保溫箱就好。你右手邊那個。”


    居意遊四肢僵硬地照做,手上一點力氣都不敢用,生怕仔豬不知怎麽就不再喘氣兒了。結果就是,抱豬放豬這麽簡單的動作,他生生進行了五分鍾、汗順著脖子往下流。


    齊顯問:“現在你知道豬摸起來是什麽感覺了嗎?”


    居意遊的五官還沒從緊張謹慎中緩過來:“不如烤乳豬。”


    母豬一胎10~14隻小豬,生產時間長達三小時,齊顯和居意遊一直屏息等著,甚至沒有心思說閑話。一隻接一隻豬平安誕生,他們的肩頸也一分一分放鬆下來。居意遊抱豬的動作變得嫻熟,甚至學會了在仔豬身上塗幹燥粉。說不高興肯定是假的,這可比被黑山羊嚇得吱哇亂叫的約會好太多了。


    他剛想跟齊顯迴憶那隻在密逃被剖得大動脈出血的豬,就聽見一陣怪異的叫聲:


    “嗬哼”


    發悶、卡頓,尾音極長。


    母豬焦躁不安起來,腿部竭力抽動。


    另一組的同學捕捉到異常,立刻判斷出現狀“難產了!”


    裴則渡被分在最遠的位置,她將手裏的仔豬安放進箱內,匆匆趕來。


    齊顯摸上豬身,開始輔助按摩,他額頭滲汗。明明每一步都沒有問題,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豬腿漸漸使不上力。他低罵一句,加重了手上按摩的力道,順著豬身從上至下擠壓。汗蟄著眼睛,他閉上一隻繼續,心裏的慌張擂起鼓來。


    幹燥的衣袖墊著手指從上方伸來幫他擦去汗,他眼前終於清晰。居意遊做不了其他的,隻能輕拍他背部緩解緊張。


    “先讓開,我拿了催產素。”裴則渡蹲下掏出針管,動作起來。


    一管藥推注進入,母豬狀態並未好轉,叫聲依舊聽得人提心吊膽,它已然憋得渾身發紫、四腿抽搐。


    幾人看得難受,卻又無計可施。就像齊顯說的,全靠它自己努力。


    “老師呢?老師去哪了?”裴則渡問。


    “不清楚,剛剛接了電話就不見了。”


    齊顯給豬順著氣,忽然他抬頭看向居意遊,嘴巴張了張又合上。


    居意遊覆上他按摩的手捏了捏:“你想說什麽?”


    “要不…”


    “沒事的,你說。”


    “要不,試試掏產?”


    “掏產?”


    “算了,還是”


    居意遊望向蹲坐的裴則渡,大聲道:“齊顯說想試試掏產。”


    “掏產?是提前預習了嗎?還沒學過,”裴則渡頓了頓,徑直走去工具棚拿來一次性手套,“但是試試也行。”


    齊顯麵露不忍:“可以打麻藥嗎?”


    裴則渡歎氣:“課例不用麻藥,所以沒有準備。你預習到哪種程度?我們輪流還是怎麽樣?速戰速決,它能少受點罪。”


    齊顯:“每天輪播三小時。”


    裴則渡:“給。你來。”


    齊顯戴上手套,迴憶起豬場實習視頻,結合之前掏牛的經驗實踐起來,隔著手套仍舊能清晰感受到產道的濕熱,他的手在其中摸索,卻怎麽也碰不到仔豬。


    “怎麽辦?還沒到產道。”


    裴則渡的髒手胡亂抓起頭發:“老師還沒聯係到。還要打藥嗎?”


    齊顯皺眉又盡力往裏探入:“別打了。”


    豬疼得身體發抖。再打縮宮素狀態隻會更糟糕。


    齊顯眼眶發紅,他很害怕,怕會變得像學習視頻裏那麽倉促。


    真正的豬場和現在的情況不同,每一步都極其功利。增強營養、改善體質,雖然是實打實地對豬好,可一旦進入生產環節,這些“好”的目的就會暴露不是為了“豬”本身,而是為了降低成本、提高利潤。打麻藥可能影響仔豬質量、所以不打、任由它疼,多管縮宮素齊下、無視副作用、隻要能生出仔豬,難產時不到最後一步絕不選擇剖腹產、要避免額外支出和多餘風險,好不容易產下的仔豬、過於虛弱的丟掉甚至直接摔死、從源頭控製群體質量……


    齊顯也明白,豬嘛,不管出生時如何、成長時如何,最後總是要上餐桌。可他就是接受不了不問豬的意願就從它身上不擇手段地求得利益。


    換句話說,這種剝削連包裝都沒有,赤裸裸地擺在豬麵前、不由分說施加在豬身上,未免過於殘暴了。


    一丁點尊重都不願意裝出來。


    齊顯不喜歡。


    他可以接受人工授精、也可以接受接生,他承認自己沒辦法脫離所處群體的卑劣性。但他不想看見豬這麽痛苦,更不想讓它承受本來不應該承受的損傷。


    他的手沒停,從裏按壓著蠕動的產道:“還有其他方法嗎?”


    裴則渡輔助按摩,搖搖頭:“你當肚子裏的仔豬能自主變迴卵子嗎?”


    可能一開始的授精就是完全錯誤的。


    “哼哼哼”


    豬很努力,大多出於求生本能。


    這種本能顯然比被高高掛起的美好品質更有用。


    “摸到了!”齊顯眼神一閃,他的手碰到了其中的異物,一番動作後抓住疑似後腿的部位,順著產道將沒入的胳膊勻速抽出。


    仔豬出來後迅速被裴則渡接過擦拭。


    齊顯累得渾身酸痛,他笑著用那隻手拍拍豬身:“辛苦了,都活著真好。”


    可是豬仍舊沒有放鬆下來,甚至腿部抽動更加嚴重。


    居意遊完成他安放仔豬的任務,疑惑道:“齊顯,要不再摸摸?裏麵會不會還有?”


    齊顯臉色霎時變得難看,他換了手套重新潤滑、再次探入。不能再有了,這種情況真的很危險。


    但是它存在就是存在,不是區區意誌就能改變的。


    齊顯和裴則渡此次更加艱難,好在仔豬的頜部很快觸及手指。


    齊顯覺得這次的仔豬不太一樣,卻說不出有何異常,隻好更謹慎地拿出。


    新的仔豬外包胎衣,顫動一下就再無動作。


    裴則渡擦拭的手一頓,抱著豬向後挪了挪。


    “怎麽了?”


    “好像、唿吸停了。”


    “是不是太微弱了感受不到,再試試呢?或者聽心跳?你按到臍帶根部,那裏容易察覺到。”


    “…沒有。”


    “我不是不信你,”齊顯將仔豬抱來,自己上手試探,“我就是覺得”


    確實沒有。


    難產容易出現死胎,他知道。但他不喜歡。


    裴則渡熟悉他的表情,立刻收迴仔豬,道:“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沒事,課也該結束了。我幫你收工具。”


    齊顯摳著手心:“我沒事,之前也不是沒見過。”


    居意遊往前湊了湊,徹底擋住仔豬,遲疑著正要開口。


    “我真沒事,怎麽都要安慰我,”齊顯打斷他,“別說見過,死在我手上的都有不少。不至於。”


    “可”


    “迴去畫個電子牌位的事。”


    “你”


    “大不了多磕一個頭。”


    “……”


    “你說取什麽名字好?”


    “……”


    “和eartha同輩吧,e開頭?eliana怎麽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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