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微不可聞的一退,剛好落在了蘇荷眼中。


    “長嫂如母。以後,要好好聽她的話。”張氏叮囑道。


    陸雲晴眼睫一顫,不敢抬眼去看蘇荷,隻輕聲應下。


    其實柳萋萋的事情她早就知曉,當年熠兒和嬌兒出生後,她還纏著祖母去別院探望過,路過玩具鋪還買了不少新鮮玩意兒給他們倆玩。


    雖說蘇荷待她不薄,可陸府不能無後……


    張氏乏力的靠在椅背上,深唿吸一口氣用力問:“知禮呢?怎麽還不迴來?”


    “二哥已經在趕迴來的路上。”


    張氏痛苦又絕望的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幹枯的手指緊緊攥著陸雲晴,生怕她抽離出去。


    迴想難熬的一生,才發覺死亡並不痛苦,痛苦的是與世間所有感情作分別。


    蘇荷率先發現不對勁,用手輕輕晃了晃張氏的肩膀,才發現她已經斷氣了。


    “母親!母親!”


    聽見陸雲晴的哭喊,陸硯修來到輪椅前查看,見到一動不動的張氏,也跟著暗淡了目光。


    剛剛從國子監趕迴來,行至悠然居門口的陸知禮聽見一聲聲淒厲的喊叫,腳步頓下,目露悲慟。


    蘇荷斂目,迴想起張氏跟自己所言的那番話,整理好情緒,讓朱管家去府外請一支最好的喪葬隊伍,葬禮一定要辦的風風光光。


    裴夏則去往府中各院報喪,府上之人竟沒幾個露出悲傷之情。


    葳蕤閣。


    柳萋萋攙扶著劉氏走出屋子,見到在低空盤旋飛翔的烏鴉時,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硯修真把和離書交給她了?”


    “懲罰完熠兒以後,夫君就給了。祖母,您一定要給熠兒一個公道,他被蘇荷惡意刁難,挨了十個板子,站都站不起來,還被罰跪祠堂,我見著心都碎了……”柳萋萋再次提起熠兒受罰一事,想讓劉氏給熠兒撐腰,偏偏這時傳來張氏的死訊。


    劉氏凝視著不願飛走的烏鴉,渾濁的眼中有一絲擔憂,不過在提到蘇荷時,仍舊冷著臉道:“熠兒是我最疼愛的重孫,她要出歪主意,我便還給她就是了。我們陸家從來隻有休妻,沒有和離,蘇荷掃了陸府的顏麵,就是在挑戰列祖列宗的權威!就算和離書她拿到手又如何?能不能安然從陸府脫身?”


    話裏裹狹著威脅,這讓柳萋萋非常不懂劉氏的想法,既然蘇荷想跟陸府撇清關係,阻止她做什麽?還不如早早離開,將少夫人的身份給她!


    “張氏死了,咱們也去看看……”


    “好。”


    張氏並不是高門家的女子,又無親戚在京城,葬禮上前來吊唁的人不多,基本都是陸府的故交。


    靈堂前紙錢隨風而動,氣氛低落沉悶。


    陸知禮和陸雲晴跪在火盆邊燒紙,火光映在兩人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陸硯修站在堂前的小路上,不時與來客寒暄,眼神下意識瞟到靈堂一側的蘇荷,粗麻的喪服在她身上顯得寬鬆,素淨的臉上凝著一抹沉痛。


    察覺到目光時,她迴望過來,隨後淡淡的移開了。


    劉氏來到靈堂前看到張氏的棺材時,麵露傷痛,很快就傷心到暈厥,被秦嬤嬤和楊婆子給攙扶迴葳蕤閣了。


    若不是蘇荷瞥見劉氏對兩位老仆使眼色,還真是會跟外人一樣相信她們的婆媳情深了。


    柳萋萋腹中有孕,不疑出席喪葬之禮,因此並未現身。


    “陸大人前來吊唁!”


    門外小廝高升喊了一聲,引得陸硯修和蘇荷側頭看去。


    當年陸誌平死的不清不楚,昭陽長公主因此與陸府結怨,陸淮鶴也從未與其相認,沒想到這次張氏一個女眷去世,他還來吊唁了?


    陸硯修趕緊上前迎接,見他身穿圓領窄袖玄色袍衫,神情莊重緩緩走來,忙拱手待道:“不知陸大人前來有失遠迎……”


    “請節哀。”


    “陸大人這邊請。”


    進入靈堂後,陸淮鶴在靈位前點了一炷香,行鞠躬禮,用丫鬟們呈來的酒水淨手過後,才站至一側。


    他一來,陸硯修也不接待什麽客人了,隻跟在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張氏生前的事跡。


    如若能靠著母親的去世讓陸淮鶴以及昭陽長公主對陸府多一絲憐憫之心,也是好的。


    蘇荷望著火盆裏的焰苗,聽見陸硯修自作多情的贅述,不由覺得可笑。


    這時,秦嬤嬤來到靈堂前找蘇荷:“少夫人,老夫人請您過去談事情。”


    蘇荷眼眸一動:“可曾說過什麽事?”


    “這個……老奴不知。”


    “你先迴去,我馬上就來。”


    自從楊婆子那事一出,裴夏現在見葳蕤閣中的每個人都不像是好人。


    蘇荷臨時讓朱管家盯著靈堂,也好讓張氏安安靜靜的走。


    見著人離開,陸淮鶴深深的看了一眼。


    陸硯修以為他是想瞧一瞧陸府上的景致,畢竟陸淮鶴當年還是在這裏出生的,於是道:“小叔,隨侄兒一起散散步如何?”


    陸淮鶴微怔,隨後點頭。


    葳蕤閣。


    劉氏躺在床榻上,額上敷著熱毛巾,一碗參湯剛剛下肚,嘴角還泛著進食的紅潤,卻要裝出傷痛無力的模樣。


    蘇荷也不揭穿,進入屋子後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不知老夫人叫我來有什麽事情要商量?”


    隨在床側的楊婆子眼神幽怨的看著她,想起兒子女兒至今還躺在家裏,臉上紅腫未消,身上的淤青就更不用說了!


    這筆賬,她總是要還迴去的!


    蘇荷不喜那道淩厲的目光,側眸問:“楊嬤嬤今日怎麽得空,沒有在家照看兒女?能下床了麽?”


    “少夫人多慮了,在老奴看來,伺候老夫人才是正兒八經的大事。”楊婆子忍住內心的不喜,硬生生擠出一抹微笑。


    “行了,今日是張氏的喪禮,就別逞口舌之快了。蘇荷,你到我跟前來。”


    劉氏故作虛弱的招招手,讓她到床邊來。提起張氏,語氣有些惋惜,隨後話鋒一轉道:“她活時可憐,這死了倒也算解脫。我知道硯修已經將和離書給你,可張氏畢竟是你的婆母,要不……待喪禮過後,你隨我去上清寺給她祈福兩日如何?你知道張氏生前最喜歡的就是你,要是在天之靈看見你虔心為她祈福超度,一定會欣慰的。”


    去上清寺麽?


    蘇荷從劉氏閃著精光的眼睛發現了異樣,連同楊婆子也一臉希冀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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