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愛忍無可忍地迴頭找何蘇,先看到應姿,下意識地轉過頭去,隻當沒有看到,裝作很認真地看海報。


    她聽到何蘇說:“找個地方一起吃飯吧。”


    “好。”曾經如此熟悉的聲線,心愛心裏的弦“錚”地繃了一下。她以為她已免疫,天不從人願。


    “心愛也在。”何蘇又說。


    沒有人說話,她看不到啟航還笑著的眼神,暗淡了下來。


    “好不容易遇到一定要一起吃飯,心愛。”何蘇迴頭叫她的名字,他料定她不會走遠。


    啟航向他身後望去。


    心愛深唿吸,燦爛地笑著出場。


    四個人就近找了一家西餐廳。心愛一直麵帶微笑,啟航不語,不看心愛,動作中規中矩。


    何蘇打破沉默問啟航:“公司還順利吧?”


    啟航輕鬆地笑著說:“還不錯,正做一個新的案子,若是和你的公司簽了合約,有專業製作的支持,就更順利了。”


    他笑,何蘇也笑,似講了一個笑語,心愛也跟著笑。


    氣氛似緩和不少。


    應姿說:“心愛,你看上去更漂亮了。”


    啟航抬眼看她,進餐廳後第一次。


    “真的嗎?應姿,你也漂亮了。”


    啟航看向心愛,問了一句:“過得好嗎?”


    “很好。你呢?”


    啟航點頭,嗯了一聲。


    應姿拿過何蘇手中的酒,為心愛倒上,“慶祝一下,實在太久未見。”


    何蘇說:“別喝太多了。”


    “才剛開始,今天喝得不多。”


    啟航說:“可別喝得太多。”


    氣氛又尷尬了起來。


    午餐吃足一小時才散場。


    啟航跟在心愛和應姿的後麵,沒有見到何蘇,問心愛:“何蘇去哪裏了?誰送你迴去?”


    “他去取車。”


    應姿說:“我去洗手間。”


    心愛與啟航獨處。氣氛又添尷尬。


    “心愛。”啟航說,和她並排卻並不看她。


    “啊,想起來了,給你演奏會的門票。”她從包裏慌張地拿出一張門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怕他會說些讓她難堪的話,諸如,我很抱歉。


    啟航拿在手中,未細看。他說:“終於如願以償。”


    隻聊了兩句。何蘇去而複返。


    心愛笑盈盈地坐上車,對啟航手語:“再會。”心裏想著何蘇來得真及時,否則自己不知道如何撐下去。


    何蘇轉著方向盤,“我來得好像不是時候。”


    “不,正好。”


    車子左拐,他在後視鏡看到啟航依舊站在門外。


    他站在那裏,連應姿什麽時候迴來,亦不知。


    她輕聲說:“還愛著她,連偽裝也覺得吃力吧。”


    啟航低頭。


    當晚,陶言街小區啟航的公寓裏,他一個人坐在陽台上,又是一個冬天。黑色天幕,星光並無多少,啟航想起他夏天開始的時候和心愛一起坐在這裏,她問他牛郎和織女。七夕早過,人也各自天涯。


    他拿出心愛給他的演奏會門票,紅色的小格子背影,彰顯藝術家的低調與任性。左下角赫然寫著,金沙歌劇院。他想起他曾經對她說,若是有一天,她站在舞台上,他會向她求婚。


    雖然那時是為了讓她重新彈琴,誓言猶在耳,說的人和聽的人已經相逢不相識。


    抽屜裏藍色絲絨盒子的對戒,是他們一起挑選的,閑置在角落中,棄之不用。啟航拿出來,在月光下,即使光線微弱,無數切麵的鑽石,依然讓啟航覺得刺眼。他放下盒子,流光四溢的切麵突然變得朦朧,有水珠無聲滴落。


    白色小禮服,她像天使,純白無邪,坐在黑色的鋼琴後麵。曲調悠揚,豔驚四座,台下鴉雀無聲。尾音劃下休止符,雷鳴的掌聲從四方湧來。


    謝禮三次,心愛才從台上下來。


    後台,紫欣為她加油,說:“最後一曲,便圓滿了。”


    最後一曲,心愛驚覺。最後一曲是《羅密歐與茱麗葉》。


    紫欣翻看節目清單,說:“怎麽是這一曲。”每日彈不厭煩,還要拿上演奏會,讓眾人受她毒害?


    何蘇笑著插了進來,說:“她獨愛這曲,死活不讓拿下來。”


    ''心愛站在帷幕後麵,眼神在台下極力搜索。3排23座,位置空空蕩蕩,無人來坐。3排23座,她把票給了熟悉又陌生的那個人,盛情也成空,無人坐的位置像是一個缺。''


    今夜有缺有圓。


    終於功德圓滿,實現在身為芭蕾舞蹈家的母親的夙願。


    晚上十一點二十分,演奏會結束,心愛淚流滿麵。那些燈光照花她的眼,像是總要在這個時候迴顧一下人生,舊時的那些影像一一在她眼前掠過。


    顏歆說:“喜極而泣,她比別人更努力,才有今時今日。終於如願以償。”


    每個人都這麽說。何蘇皺眉,說:“未必。”


    台上,與心愛一同出演的人,答禮又答禮,每個人都笑得合不攏嘴。隻盼這時刻無限擴大,永永遠遠光芒四射。啟航隨人群離開會所,他沒有坐3排23座,而是另買了票。像是一個不願被人看破心事的小孩。在門外徘徊著要不要進去見見心愛,說些恭喜之類的話。


    要不要見此刻似乎並不必要,說恭喜的人,也不差他一人。隻是心裏想見,理智卻覺得相見不如不見。想走又想留的時候,遇到了何蘇。


    “來了。”何蘇問,“還以為你沒有來,要進去和心愛打個招唿嗎?”


    啟航向通往後台的走廊望了一眼,說:“代我恭喜吧。”


    “太無誠意。”


    啟航要離去,何蘇說:“可曾跳過圓舞曲?”


    “什麽?”


    “華爾茲的規則,最初與你相擁入場的人,兜兜轉轉,總會轉迴到你身邊。兩個人相愛,放對方自由,若是有緣,終會迴到最初開始的地方。”


    啟航心裏唏噓,默然走出劇院。


    你看,此時此地,他們再度相遇,像是不曾分開過。最初的舞伴還在,可是兜不迴原來的時空。因為感情已經不同。


    “我們已經過去了,不可能迴頭。”


    他在旋轉門前站了一會,有人站在他的身邊。轉頭卻看到應姿。


    “怎麽來了?”


    “你不也一樣。”她反問。


    啟航無語,在心裏歎息,嘴裏說:“走吧。散場了。”


    應姿覺得這三個字淒涼無比,說:“明明還是很愛她不是?”


    “物是人非。”


    她迴他:“太深奧,不明白。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一個字還是兩個字。簡單明了。”


    啟航笑,說:“今晚好好慶祝一下,如何?”


    “慶祝什麽?”


    “人生重新開始。”


    他向外走,她擋在他的前麵,聲色俱厲,她說:“你還是不是男人,把你想說的話原原本本地說給她聽,你們應該有好的結局。”


    “退場的時候,我們的舞伴已不同。”


    應姿不解:“你說什麽?“啟航,心愛喜歡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她一開始就知道。她從未騙過你。”


    他沉默,然後說:“我知道。”


    “你知道?!”應姿震驚。知道還要放任自己的感情隨波逐流?


    他知道的那天,她對他說:“我們已經過去了,不可能迴頭。”她在墓園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張便簽紙上的內容,隻是他到後來才知道。


    “我們已經過去了,不可能迴頭。”任誰都會說出那樣的話吧,婚禮上被人拋棄。


    “是我的錯,咎由自取的錯,是我一開始就沒有相信心愛,沒有聽她解釋。她會說那樣的話,是情理之中,沒有誰會為得不到誰,而含恨以終老。”他試著安慰自己。


    “你忘得掉?”騙人!


    啟航眼神暗淡,無限風趣地說:“所以今夜要慶祝人生重新開始。”


    “你果然還是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啟航,她喜歡你,開始是,現在也是,並無差別。所以才會對你說,已經不同那樣的話。她是不想讓你在麵對我時為難。”


    啟航愕然。


    “生我的氣了吧,現在才讓你知道。是我任性了。我一直盡全力想讓你愛上我。我以為你們不再見麵,也許我還有機會。”


    “應姿,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


    “我不要那樣的照顧。”她淚下,“不過,我現在放你自由,她是怕你難以選擇,為你做下選擇,啟航,一切和從前一樣。”


    倘若,你愛的人不愛你,讓他去愛他愛的人,是不是這樣自己也覺得幸福一些?


    他幾乎聽到自己的心跳,一路小跑到後台,人去樓空。還是來晚了。


    經過舞台,他聽到有人彈鋼琴的聲音。鼻子一酸,是心愛,他確定,她彈的依然是那一首鋼琴曲,《羅密歐與茱麗葉》。


    燈光打在鋼琴的四周,她坐在光圈裏。啟航竟不敢上前,默默地看著她。直到她也看到他。


    他在帷幕的裏麵,她在外麵。


    四目相對。


    啟航覺得有很多話要說,卻腳下生根般邁不過去。


    她看他的眼神,好像是在對他說——


    我一直在這裏等著你。


    一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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