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車外雜亂無序的腳步聲,靠在馬車門口的李默率先走了出來。


    眼前是幢獨處的高門大院,紅磚綠瓦,白牆粉邊,相當的氣派,絲毫不比許府遜色。


    門口站著幾個家丁小廝,正滿臉堆笑的垂手立在金漆大門旁,等著迎接主人返家。


    小廝身後,一字排開站了四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一個個墊著腳尖往馬車裏望,生怕看的晚了老爺就不見了似得。


    這幾位想必就是方才小廝口中的列位妾室了吧?李默多看了兩眼,心裏暗暗吐槽,確定這幾位是姨娘,而不是小娘?怎麽看起來都可以給胡冶當小娘了?


    更奇怪的是,她們竟然都是殘疾人。


    最左側的那位,用紗布蒙著左眼;她身旁的那位雙眼倒是俱全,左肩衣袖下麵卻空蕩蕩的;再過去點那位倒是有左肩,右肩卻同樣空蕩蕩的;最右側那位則用紗布蒙著左眼。


    她們眼上的紗布嶄新瑩白,應該是常更換的緣故,白花花的很是紮眼。


    李默不由的心裏隻犯嘀咕,這些妾室們怎麽都帶著傷?


    如果是天殘,也能給大戶人家當姨太太?如果是後天致殘的話,她們受傷的位置也未免有些太巧合了吧。


    想到這兒,他不由的眯眼將幾位妾室逐次細看個遍,心中一緊:雖然她們臉上都帶著笑,可為什麽他卻感覺到她們在哭?


    她們眼中閃爍的,根本不是渴盼的希冀之光,而是唯唯諾諾的怯懦懼怕。


    “李兄,寒舍簡陋,隻好委屈你們暫時遷就下了。”胡冶溫潤的聲音響起,李默這才發現,自己走神走得太久,車裏的人已經全部下來了。


    方才說話都是在馬車裏,等胡冶下了車,李默這才發現,他竟然不良於行,此刻正坐在小廝推著的木輪椅上。


    他的雙腿健全,如果不是坐在木輪椅上,根本就看不出來身有隱疾。


    莫非,這幾位妾室都是新討的?因為他自己不良於行,所以才刻意討來這些同樣身患疾殘的女子?


    李默心中這才釋然,口中客套著,“胡兄過謙了,如此良宅美院,怎能說是陋宅呢。”


    胡冶雖然直挺挺坐在輪椅上,卻絲毫不減家主的氣勢,給人一種威嚴的壓迫感。


    他微微抬頭,看了眼立在他左手邊的一名妾室,“如君,你給客人們收拾出幾間寬敞的廂房,莫要怠慢了他們。”


    這名妾室怯生生的點頭,左肩空蕩蕩的袖子被風吹得翻飛,“是,如君記下了。【零↑九△小↓說△網】”


    口信兒已經捎到,李默並不想在這裏留宿,便拱手推諉道,“多謝胡兄美意,隻是我還有公務在身,就不在府上叨擾了。”


    胡冶抬頭看向李默,目光有些凜冽,“李兄莫不是嫌棄我是個不良於行的殘疾人?竟然連留下吃頓便飯都不肯麽!”


    聽到有飯吃,剛從車上下來的白果立馬來了精神,拽著李默的衣角猛扯,“我好餓,我要吃飯,好餓。”


    眼瞅著天色已經很晚了,再加上李默並不想觸怒胡冶那顆敏感的自尊心,就順水推舟的應承了下來,“那李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胡冶的臉上這才稍稍有些喜色,“請!”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小廝就推著他朝府院裏行去。幾位妾室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腳步輕緩,沒踩出半點聲音。


    李默看了許仙一眼,咧嘴一笑,“得,今兒的盤纏錢省了,咱們就去蹭個免費的飯吧。”


    許仙有些遲疑,“這,合適嗎?”


    “有什麽不合適的?”方才人多,許嬌容並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現在看人少了,這才出聲訓斥起許仙來,“此去蘇州路途遙遠,要用銀子的地方太多了,錢得用在刀刃上,能省就省。”


    許仙被搶白了通,似乎早就習慣了姐姐的潑辣,有些頑皮的聳聳肩,一臉的無奈。


    “表哥快走,我好餓好餓。”白果拽著李默的衣角就往胡府裏衝,“我覺得,我能吞下一頭大象。”


    從沈老那將鳳三娘和白果接出來的時候,李默就囑咐了他們,不許叫他爹爹,他隻是他們的遠方親戚,叫表哥就行了。


    眼下白果估計是餓慘了,就嘴甜的喊起表哥來。反觀離白果不遠的鳳三娘,她應該是不餓的,嘴巴抿的緊緊的,臉上甚至還帶著幾分不屑。


    李默也沒有深究,招唿鳳三娘道,“鳳鳳,走吧。”


    鳳三娘無語的朝天翻了個白眼,跟著李默他們朝胡府走去。


    推開朱紅色的大門,邁過半尺高的門檻跨入胡府,府邸幽幽清雅,透著一股滄桑古樸的氣息。


    院內佳木蘢蔥,奇花爛漫,白石為欄,環抱池沼。


    石壁上清泉濺落的水珠跌入潭中,滴答、滴答……


    古人就是大手筆,動不動就要在院子裏搞個荷池魚塘什麽的!李默暗唿這棟宅院講究,比許府還要奢華氣派,不曉得建成得花費多少銀子。


    跟在他身後的許家姐弟倆臉上並沒有過多驚訝的神色,似乎眼前的景象他們早已看過太多,並沒有什麽好稀罕的。


    胡冶早已被小廝推到湖邊的涼亭下,端坐在木輪椅上,等著李默他們過來。


    他的那四位妾室靜默不語的立在他的身後,臉色一點表情都沒有。


    他手裏捧著新沏好的清茶,低頭吹散青瓷茶盞內虛浮的綠芽,小嘬一口,這才衝李默他們說道,“李兄快請上座,趕了這麽遠的路,想必早已有些疲累的。”


    說著,就衝身旁的小廝吩咐道,“快些給貴客們奉茶。”


    小廝應聲沏了茗茶,一一恭敬奉上。


    青瓷茶盞內浮晃著一抹新綠,幾縷輕煙散著溫熱,氤氳清香滿亭。


    李默正有些口渴,端起茶盞牛飲,兩口便喝了個精光。


    將空茶盞放迴桌上,李默看到許仙和許嬌容隻是淺飲了半口,且動作極度優雅端莊。


    他這才發現自己錯得有些離譜,看來,高門大家並不是誰都能裝得出來的,一言一行,皆是刻在骨子裏的優雅。


    “李兄,煩請你將小兒如何遇難的詳情細說,胡某這裏先行謝過。”胡冶又嘬了口清茶,這才緩緩衝李默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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