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剛這是第一次喝醉。


    在大宋,他自從推出了蒸餾高度白酒之後,便牢記著一不過量、二不喝渾混酒的基本道理,所以在大多數的場合下,都是他將一起喝酒的別人灌倒。


    但是,實在是他對這高麗清酒過於輕敵,不知它像後世的葡萄酒、黃酒那樣,初入口時沒有太大感覺,但是等到後勁一上來,倒如排山倒海一般,令他轟然而倒。


    昏昏沉沉中,秦剛突然發現自己迴到了大學課堂上,講台上的專業老師正在滔滔不絕地講著:做一個合格的記者,就得什麽都能懂一點、什麽人都能處成朋友……


    一轉眼,他已畢業進入了一家電視台成為了一名記者,開始與各種職業、各種身份的人打交道,也的確如老師所講的那樣交了不少的朋友。他們中,有老板、有農民、有軍人、有商販、有學者、還有演員……一個個的,似乎都很熟悉,很快地依次向他走過來,但卻在與他打過招唿後便非常迅速地離開,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一般。


    突然,迎麵走過來的是當地公安局的支隊長,他姓強,習慣上都叫他強支,對於工作不久的秦剛卻是非常地照顧,閑暇時還會給他普及一些刑偵常識:


    “其實破案的關鍵,在於案犯有沒有進入你的嫌疑人之列,但凡進入了的案子基本就能破。破不了的案子,大多都是沒鎖定對象。所以反過來說,你想做一件秘密的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被別人盯上!”


    恍惚中,秦剛抬眼問:“強支,你跟我說這些幹嘛?”


    強支的臉突然模糊、又迅速地遠去,但他的聲音卻在繼續:“小心啊,你被人盯上了!”


    “盯上了?誰盯上我了?”秦剛急忙問道,卻已經看不見了強支的身影。


    轉瞬間,他發現自己的身份又變了,再次迴到了課堂上,可講台上的卻是長袍綸巾的馬夫子,身邊的同學又變成了胡衍、談建、甚至還有張徠。


    他走出了課堂,因為秦觀在外麵叫他。


    秦觀的身邊,站著的卻是章楶、李清臣等人,他們都在交談著,似乎並不關心正走過來的他,討論著的似乎是如何把他藏起來的一件大事情。


    結果,章惇黑著臉走過來,蔡京奸笑著跟過來,後麵卻是陣容龐大的天子儀仗,秦觀焦急地對他大聲喊著:“徐之!快跑!”


    秦剛開口反問:“我為什麽要跑?”


    可是他們似乎都聽不到他的聲音,這時,他又感覺身後有人在拉他,卻是清娘的聲音:


    “十八叔,你沒事吧?”


    秦剛迴頭,卻什麽也看不清,他的眼皮似乎一下子合上了,他很著急,便使勁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可眼皮非常地沉重,怎麽也睜不開開。


    快睜眼,快睜眼。


    他的心中不斷地默念著,在什麽也看不清的情況下,感受著身體正飛速地旋轉、運動,似乎飛越了很多的地方,慢慢地開始降落,身子也開始越來越沉,慢慢地恢複了知覺。


    秦剛的眼皮再次使勁,終於,能夠睜開了一條縫,眼前的景象迅速地調整了一下,慢慢地顯現出來了,果然是小丫頭焦急又擔心的俏臉,令他不由地心頭一暖,正好感覺手腳都已經恢複知覺,於是便一把攥住了對方的小手,感動地說道:“清娘,我沒事!”


    哪知眼前的清娘卻是騰地一下臉紅了起來,竟然使勁地要從他的手中將自己的手抽出,抽了兩下沒抽動,竟然急了,脫口說出了一句高麗話。


    正是這一句高麗話,才令秦剛猛然地魂魄歸位,並在一瞬間迴憶起了高麗、開京、太子府酒宴,甚至還有在喝醉酒前自己吟唱的詩句。


    對,吟唱了一首長詩,是什麽來著的?對月?把酒對月詩!對,的確也是抄的,抄的明代大才子唐伯虎的名作,明代,還好,不會有有任何問題。


    眼睛雖然是剛睜開,但餘光所及,已經看出這是太子府給他安排的房間。


    等一下,高麗太子府,清娘怎麽會來這裏?她還說了一句“什麽什麽思密達”?哎!糟了,拉錯人手了!


    秦剛此時心中一驚,雙手鬆開,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並不是清娘,而是長公主王文姬,正滿臉通紅地瞪眼瞧著他,那眼神裏,既有惱怒、也有關切。


    秦剛心念一動,便任由好不容易勉強睜開的眼皮自然地滑落,再次假睡了過去。


    果然,他的這個處理方法避免了緊接著的尷尬。


    稍後,秦剛便聽得坐在床頭的人長出了一口氣,坐了片刻便起身走到了屋內其它地方。


    秦剛鬆了口氣,這時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床邊已經沒有了人,而在更遠的地方,卻是一個女子的阿娜身姿,那便就是長公主了。因為穿的是日常的便服,所以他剛才醒來的一瞬間,才會把她誤認為是李清照了。


    定了定神,秦剛這才裝作剛剛醒來,發出了一點聲響後,便要起身。


    這時,長公主立即轉過身來,卻是沒有靠近,微笑著說道:“徐之兄,你醒了!”


    秦剛見其不提剛才之事,心中也放鬆了下來,裝作驚訝地說道:“長公主在此,在下失禮了!”


    長公主搖搖頭說:“昨日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彼此以朋友相待。我稱你徐之,你叫我文姬則可。”


    “哦!對對,瞧我這酒喝得,竟然忘得幹幹淨淨了。”秦剛此時已經坐起,正用手揉著自己略略發痛的腦袋。


    “喏!這是我讓人做的醒酒湯,你喝了吧!”長公主竟然親手端來了一碗醒酒湯。


    秦剛慌忙接過並感謝。


    “你這一夜……可不安寧……”長公主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


    秦剛正把醒酒湯咕嚕咕嚕一口喝掉,最後一口差點嗆到,忙說:“慚愧慚愧,都說喝酒喝多會誤事,秦剛不慎,累及長……文姬擔心受累,心下很是不安,下迴絕不能貪杯了!”


    “……徐之你醉倒之後,卻不同於常人隻是沉睡,反倒屢有驚搐之狀。幸好鄭老醫令當場搭脈,說是遠遊之人常會受夢魘困擾所致……”長公主也不是扭捏之人,便將自己到他房中來看望的原因說了。


    秦剛此時再看了身著常服的長公主,的確便就與李清照有了八成的相似了,隻是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地迴複。


    “不過,我陪坐在徐之這裏半夜,卻是有一心得,徐之與你那師妹的感情果然是情真意切!”長公主卻是促狹一笑道。


    “讓文姬你見笑了,可是秦剛酒後有不妥之言?”秦剛心裏卻是非常地忐忑不安。


    “你若是能酒後吐露幾句真言倒也好了,隻是各種煩躁與不時的驚搐,我也沒有它法,隻能在一旁給你念念詩詞,尤其是你與師妹的和唱之詞,沒想到還是有點效果的……”說完輕輕一笑,那一笑,竟然又與李清照多了幾分相似。


    其實在聽說長公主在這裏陪坐了半夜的話後,秦剛的內心卻是生了幾分擔心,主要是他的這次一醉,竟是不同於往日沉睡,自己所知在夢中曆事甚多,真的不知是否中吐露過幾句不太合適的語句。


    正在此時,長門徐進端著淨麵的水盆進來,恭敬地說道:“老爺醒了就好,小的擔心了一夜。”


    長公主此時也道:“你的這個衛士倒也忠心,我過來時他已經守得了上半夜,我想替他一下,卻也不肯,一直到了剛才,見你有醒的跡象,便去打淨麵水了。”


    “哦!秦剛就怕酒後失儀,衝撞了長公主不妥!”秦剛說話間便看著長門徐進。


    長門徐進明白秦剛的問意,直接迴道:“老爺醉後倒是要說一兩句醉話倒也好讓我們發心,卻是一言不吭,讓小的擔心得很,也讓長公主很是憂心。”


    這便讓秦剛放心了下來。


    一會兒,太子王俁卻是趕來,大家都在外廳裏坐下,侍從們已經在那裏擺上了早餐。


    王俁首先便是致歉道:“確實怪我,光想著大家對你敬酒的熱情,卻沒防著徐之兄一下子喝得太多,是我考慮不周,好在還是我王姊能夠幫我,卻沒想到還真的能夠壓得住徐之兄酒後夢魘的驚搐啊!”


    不過,王俁說完,還是拿眼光看了長公主好幾眼,他已經敏銳地感覺到,自己這個王姊對於秦剛的關切之心很不一般。


    長公主卻並不以為然地說道:“我也是聽下人傳來的鄭醫令的話,說如有至親之人在旁陪同,可壓夢魘。徐之此行,身邊除了侍衛,哪有什麽至親。我想著恰巧與徐之的未婚妻有幾分相像,於是想著陪坐在一旁試試而已!”


    “哦?竟有此事?”王俁一聽便來了神,進而抓住秦剛又問道,“上迴來高麗,還未聽聞此事,徐之兄已經定下了婚約麽?”


    “哦!承蒙關切。也是今年正月之事。正好適時迴京述差,提親得了允諾,這次前來開京,還未來得及與世民兄說到。”


    “哈哈,那是大喜事啊!我迴頭可得要備上一份厚禮相賀啊!”王俁的喜悅卻是不加掩飾。


    隻是秦剛在笑著應付之時,突然感覺到一點不對,令他心頭多了幾分疑惑。


    正在這時,卻有侍從前來傳話,說國主有事傳召太子,王俁隻能致歉後匆匆離去。


    此時的廳裏隻剩下二人時,秦剛抬眼看了看長公主,想想還是決定直接開口來問:“在下與師妹訂婚之事,此次來高麗並未對任何人提過,所以不知文姬你……是從何而知?”


    “哼!”長公主卻是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道,“此事在大宋京城早已成為了一段佳話,不僅徐之你訂婚的消息我能知道,你那未來嶽父擇婿的考題,以及你的答題,我這裏都有去大宋的商人幫我抄錄了過來。”


    原來如此。


    “唉!秦剛何德何能,卻是勞動如此關注!”秦剛心裏想著事,便隨口說了這麽一句。


    沒想到這句話聽在長公主的耳裏,卻令她麵上一紅,進而站起來不悅地說道:“我拿徐之當朋友,可徐之卻未必把文姬當朋友。與你說句實話,這事也怪我府上的金掌櫃多事,之前天津的詩詞,包括此次汴京的詩詞,都是他搜尋了後告我的,我可沒有那麽多的閑功夫,關心你的這等雜事!”


    秦剛立即意識到自己剛才話中的失禮,趕緊也站起來致歉。


    但長公主卻冷冷地說道:“我現在感覺有點乏了,告辭!”


    說罷,轉身便出了廳堂,在廳外候著的她那些隨從,便立即將其迎走。


    秦剛卻是被晾在了那裏,愣了好長一會兒後,卻是打了兩個響指。立即,長門徐退閃了出來,躬身站在那裏待命。


    “長公主府裏的那個金掌櫃,花點心思與代價,好好查一查底細。要小心,寧願慢一點,也別驚動了對方。”


    “哈咿!”


    接下來,便是任懿任侍郎的拜訪。


    渤海人與契丹人的和談消息,自然早就遞送給了高麗,高元伯也向高麗解釋了他們目前與契丹人講和並暫時稱臣的理由。


    不過,高麗國對於這一結果,還是蠻滿意的:


    畢竟,渤海人勢力的繼續存在,總是對高麗國利大於弊的。


    而這次任侍郎過來,還是要與秦剛確認一下那兩方和談之後的諸多打算,以及大家在這段時間比較適合采取的行動與努力。


    兩人的交談甚為順利,差不多半日左右,任懿便滿意而去。


    當晚,王俁從王宮中迴來,原來自他被立為太子之後,一旦遇上重大國事討論時,國主王熙便時常召他去旁聽、甚至也可參與討論,以鍛煉他的理政能力。


    秦剛此次來高麗的目的基本完成,隻待任懿將他們討論的結果上報國主後,再給他一個迴音,他便可以迴程了,所以也就在太子府稍稍再等了兩天。


    也就是這兩天,獨具打探特長的長門徐退,針對長公主府上金掌櫃的秘密調查,卻是挖出了一個令秦剛感到震驚的消息:


    金掌櫃的高麗人身份是作假的,他是十年前到高麗做生意,慢慢改成了現在的身份,並在五年前投靠了長公主府上幫著打理其生意。


    金掌櫃的真實身份現在雖然還不能完全肯定,但大致的方向卻是指向遼東一帶,契丹人、靺鞨人、或者是曷蘇館人,都有可能。而所謂曷蘇館人也就是熟女真,那就與秦剛最為擔心的女真人關聯上了。


    雖然說這金掌櫃收集秦剛的詩詞軼事,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又或者隻是巧合。但秦剛此時又想起了那個酒醉之夜,夢中許多熟人對他警示的那句“你被人盯上了!”便覺得此事不會那麽簡單。


    盡管自己是穿越而來,但除了穿越這件事之外,他並未再遇過任何其他神異之事。所以,至少目前的秦剛,並不相信那種冥冥間的神秘之力,他把這個夢歸結為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的潛意識警覺:


    保州項爺一夥人的神秘死亡,一定是在意圖掩蓋著什麽,更是表明了他的行蹤是在一些不知名人的監視之下的。


    畢竟,他一旦發現了某些線索後,立即就會發現被掐斷!


    “最近關注一下金掌櫃的安全,其它調查的事,先停下來。”


    “哈咿!”


    一直在暗中窺探著他的,會是女真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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