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衍納的倭國小妾,秦剛在滄州便是同意了的。


    對於大宋此時的納妾文化,秦剛可以堅持自己作為穿越者的未來婚姻觀念,當然他也是懾於李清照曾經給過的暗示:她曾說過,自己父親最大的優點就是隻娶了她娘親一個正妻。


    不過,對於身邊的人,秦剛卻從來不會如此要求他們。


    胡衍納娶九州島澀川家的女兒為妾室,一是符合他的九州島定下的原則規矩框架——迴大宋成婚並生活。二是隻要胡衍本人是樂意,他與澀川家的聯姻,實質對於強化對於九州島的控製來說,是一件極其有利的事情。


    所以,澀川家很快就為女兒準備好了嫁妝,風風光光地隨著胡衍迴到了滄州成婚。正好這次胡衍又隨著秦剛來保州處理事務,於是就提前安排澀川香隨著近期的海商先行到高麗開京等著他,以便胡衍到了後,便可以帶她完成婚後的第一次娘家迴訪。


    秦剛到了開京,天色將暗,提前得到消息的王俁卻是早已經等在了碼頭,見到秦剛之後便是喜不自勝,立即上前,止住了秦剛要向他見禮的動作,親熱地說道:“徐之,你我之間,哪裏需要那麽多的俗禮,快快隨我過去,已經為你置下了接風酒宴。”


    秦剛卻是已經關注到了他的衣飾間的諸多變化,笑著說道:“那麽,至少也要讓我為太子殿下祝賀一下吧!”


    王俁此時卻是更為開心地說道:“要說起此事,還是多虧了上迴你來,父王誇我在接待你之事上立有功勞,而與徐之你談判的任侍郎也是對我多有美譽。這才促使父王最後下定了決心,所有這新年剛過,便立了我為太子。”


    這高麗國主王熙此時雖然已經有了七個兒子,但王俁不僅是長子,而且一直就有從政的才華;次子王佖性格木訥,與其無法相比;三子王佶雖然自小聰慧卻醉心於佛學,去年才九歲就落發進入佛門,法號澄佶;而四子到七子如今都還年幼。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王熙隻有一個王後,這七個兒子都是柳氏一母所生,所以太子之位也就沒有懸念地落在了王俁的頭上。


    目前的開京,知道秦剛官方身份的人極少。


    不過自從上次他去過滿月樓後,那裏不僅立刻正式更名為望江樓,而且自一樓到三樓的主聯全部換上了店主花重金用其手跡而鐫刻而成的三幅望江樓楹聯:


    也就是上聯都是一樣的“望江樓”,但一樓的下聯是“印月井”、二樓的下聯是“高麗國”、三樓的下聯卻是“禮成江”。


    同時,關於他在這裏一幅絕對折服整個開京士子的故事,也是在這望江樓裏一遍又一遍地被提及,聞者無不感慨:難怪是秦淮海的嫡傳弟子,此等才華,方才是一等一的中華之人物啊!


    至於秦剛之後他所作的那首《滿庭芳》的中藥詞,在被傳出之後,也已經成為開京每一家藥鋪店的中堂必掛。甚至於,這首詞中所提到了十幾味中藥的售價,都會因此竟上漲了一成左右——許多高麗百姓相信它們的藥性要好過其它的中藥。


    所以,這次王俁在如今的太子府裏擺下的接風酒宴雖然也隻是私人宴請的性質,但是依舊是雲集了如今開京最知名的文人雅士慕名而來,王俁也是以此甚感榮耀。


    像第一次秦剛見過的樸景仁、錢玄鏡等朝中大臣都以便服私人名義出席,而郭輿等王俁的幕僚好友自然是一個都不缺,見得秦剛,皆是上前請安問好。


    不過,在請秦剛進入主賓座位之前,王俁卻對他說:“徐之兄,請借一步。”


    秦剛看了看他,便跟了過來。


    待秦剛走近了之後,王俁用手一指在他身後側邊的一處垂有珠簾的地方輕聲說道:“長公主殿下為她沒能參加上次滿月樓之會,一直責怪於我,這次聽說徐之兄前來,甚是關注,所以一定要來參加旁聽。”


    秦剛聽了自然不敢大意,不過這次的高麗長公主隱身於珠簾之後,他當然不會像前一次那樣失態,而是趨步上前,在珠簾前恭敬地致了一禮並道:“外臣秦剛見過長公主殿下,願殿下青春永褒、快樂永駐。”


    秦剛的禮節並無缺失,隻是隨後的這句問候說得頗為輕佻怪異,惹得王俁不由於多看了他兩眼。不過再看了看珠簾裏的反應並無什麽不悅,他也就無所謂了。


    “秦學士禮重了,聽太子說,與你平素便以兄弟之禮相待。而我與太子,實質也是情同姊弟,若學士不介意的話,便可稱我的名字文姬,我也就厚顏稱學士一聲徐之兄了!”


    秦剛對此事並無成見,也不扭捏,當即應道:“長公主有命,外臣深感榮幸。秦剛,在此見過文姬!”


    “文姬也向徐之兄問好!”


    但這幾句對答卻是令一旁的王俁聽得是目瞪口呆。


    上次宴會之後,他曾得下人稟報,說長公主帶了手下人等,滿麵不悅地去了秦剛的住處,似乎是尋他的麻煩。


    他接到消息後非常擔心,哪怕是已經換下了衣服也重新換上準備過去瞧瞧,預防出個什麽問題,待出了院門卻又得報,說長公主隻待了一會兒說了幾句話後,並無意外地便離開了,他方放下心來。


    但是就這短短的一麵,料想這長公主與秦剛之間的關係肯定不會偏向正麵,所以今天長公主提出想來參加宴會時,他還是有點擔心了,但也拒絕不了,便讓其坐在內廳珠簾之後。


    但是,他怎麽也沒想到,這王姊長公主開口與秦剛竟是如此地親近,甚至還說出了一個他從未聽說過的“文姬”的名字。


    疑惑間,他看著秦剛迴到了自己的座位時,便抓住這個機會,小聲地問珠簾之內:“王姊,你何時有了王文姬這個名字?我怎麽不知道?”


    “本位今天早晨新起的,你管得著麽?”一轉眼,長公主對王俁的口氣卻是兇得很,竟然噎得太子也說不出話來。


    口氣兇歸兇,這長公主其實對王俁還是挺友好的。年初國主考慮立王俁為太子,這長公主則帶頭表示了讚同。此時,前國主王昱已經病死,而她的讚同則意味著王昱這一脈的族人對於王俁繼位的認可,這種表態的價值是相當巨大的,王俁自然是心存感激。


    在他們到來之前,客人就已經到來了大半。


    後來的倒也不是有架子,而是原本王俁並未邀請他們,但是這些人在聽說了之後,卻是死磨硬泡地在太子府門口求取來的參加資格。


    “徐之,這些人可都是對你慕名而來啊!”王俁一掃廳中已經安排得滿滿當當的席位,甚至後來的人都要求不需給自己設桌案,隻須在外圍有個座墊即可。


    酒宴開始,王俁這次知道了秦剛的喜好,卻是專門讓家中的歌舞姬們精心排演了不少的漢唐風格的舞曲。


    首先演奏的是自唐時傳到高麗來的十三弦箏,之前的十二弦到了南朝梁陳時新增了一弦成十三弦,其目的在於加強“宮徵”兩音,並逐漸成為華夏的正統雅樂的調式,因為是經過渤海國而傳入高麗時,所以這十三弦演奏的樂曲,也會被稱為渤海樂、或靺鞨樂。


    在歌姬演奏十三弦箏時,使女就在廳中搬上來一隻隻的烤爐,小心地用著鐵板烤著一片片小小的五花肉,立刻引起了廳中眾人的欣喜之色。


    王俁便不無得意地小聲向秦剛介紹:“我高麗國民多不殺生,不食獸肉。但今天徐之乃是天朝大宋而來的貴客,我們奏的是唐樂,這使女做的便是唐式炙肉。也是我高麗國即使是王公貴族也難得一吃的美食啊!”


    啊呀!秦剛此時的心中,卻是大片地翻騰,先說那歌姬演奏的十三弦琴,到了後世的中國本土卻就已經失傳,而他在穿越前曾在網上某處看過類似的圖片,隻是底下標注的卻是“日本箏”三個字。


    而現在那些使女正在擺弄著的烤肉則更熟悉了,現代則已經被叫作了那些“某麗宮”連鎖店裏所主打的“韓式燒烤”了!


    而它們,其實卻都是正正宗宗的唐代遺風、中華文化。


    當然,此時王俁的演示並非有任何的炫耀之意,而是近似於討好式地向來自大宋的貴客來展示自己對於中原文化的膜拜與繼承。


    十三弦箏奏到最後,樂調一變,而幾名舞姬則走進場中起舞,兩邊的另外幾名舞姬則向鄰近的客人出手邀請,客人大多欣然下場。


    這種邀舞禮儀就在秦剛第一次來高麗時,就曾見出樸景仁他們做過,隻是那時隻需要坐在席間應和,這次卻是被舞姬邀請下場。


    而這種主賓互動的舞蹈動作也相對比較簡單,於漢代時最為興盛,因此會被稱之為“漢舞”。隻是可惜到了現代,又因隻保存在了日本,則被稱為了“日本能舞”與“日本歌伎舞”。


    此時,場中的所有人都氣氛熱烈地用漢語同唱起了一首歌:


    “君問吾風俗,吾風俗最純。衣冠唐製度,禮樂漢君臣……”


    到了現代,關於這首歌的出處所屬權,日本、朝鮮與越南都曾激烈爭執過,都說是出自於自己先人迴答中原皇帝詢問時的迴答,而實質他們是在爭奪“到底誰才是中原漢唐文化的最大繼承者”。


    因為,這些偉大的文明及文化本身,卻因為中原地區一次又一次浩劫,反複地被摧殘磨滅。甚至在一些關鍵的時期,還會麵臨著愚昧的後人自宮式地毀滅與丟棄。


    幸好,風流永存!傳承永存!


    文化的本身便就是流動的,隻要有人所至的地方,最優秀的東西就一定會被繼承被流傳下去,所以,這也就被稱為一種風流!


    眼下的大宋,還沒到需要依靠漢唐遺存來裝點門麵的時代,它自身正處鼎盛輝煌的詩詞文化高峰、領先於世界潮流的科技水平、豐盈無比的商品傾銷鏈頂端等等這些製高點上,一直都在不斷向周圍的邦國宣示:我,大宋,才是這個世界的風流主宰!


    所以,秦剛深知自己的責任與義務,他須得承接住這份無可比擬的風流、守住風流高處的種種挑戰,莫因曾經曆史上的種種遺憾,墮入不可承受的那種黑暗的深淵之中。


    宴會的第一個小高潮過後,便是文人之間的相互敬酒。


    當然,最忙碌的當然還得屬當前主座這裏的王俁與秦剛,一撥又一撥的客人,排著隊上前進行敬酒,同時還不忘獻上自己最為滿意的詩詞作品,意請在當前高麗國最具文采之名的秦徐之來點評一二。


    說句實話,點評作品的活倒也不難做。


    畢竟,秦剛是一個見過古今中外太多優秀經典作品的人,而且再稍稍迴憶一下現代電視綜藝節目裏那些點評嘉賓的格調與派頭,也就沒什麽做不了的。


    當然,更主要的是他來到大宋之後,日漸紮實的詩詞修養也逐漸養成,僅憑他目前的內涵水平,用來鑒賞、評點這些高麗人的詩詞作品,那完全是綽綽有餘。


    與第一次來時還有人心存不滿、甚至有心挑戰所不同的是,這次來到現場的諸人,均對秦剛持以完全崇拜的態度,對於秦剛給他們詩詞的點評,俱是如獲至寶,哪怕偶有“毒舌”嘲諷之語,也皆是激動無比地噙淚聽著,轉而對身邊的朋友驚喜地說道:


    “你們可聽到了嗎?秦學士他居然肯點評了我的詩詞呀!”


    隻是,秦剛未曾留心的一件事是,這高麗自釀的水酒,基本便如後世的清酒一般,度數不高,但喝多了卻極易上頭。秦剛雖然自己有所控製,每人來敬時也隻是呡上一小口,但畢竟要應對這麽多人的輪番敬酒,並且今天來的人,又都是懷著至真至誠的心意,一個個地都甘心把他視為偶像一般崇拜,更有人一上來便是一大口將一碗水酒幹掉。


    所以,持續下來之後,他卻開始有點不勝酒力了。


    當然,席中早已有了許多喝多之人,開始借著酒力在席中高聲吟唱自己的作品。


    王俁雖然笑著看這一切,但也是略有目的地斥道:“有辱斯文啊!關鍵是這些家夥的詩歌都不太入人之耳。”


    太子有此意見,資格最老的樸景仁自然是站出來將這幾個不成形的賓客勸迴了座位,再有不可控製的,便讓人將他們叉下去強製休息了。


    不過,樸景仁轉身卻是對著秦剛作揖道:“今日太子之邀,學士蒞臨,我等不勝榮興,老朽一生仰慕中華文化,在此厚下老臉,懇請學士為此宴賞臉留字。”


    這便是向秦剛求詩了。


    而此時的秦剛,已經盡力壓住了三到四次的酒精眩暈,正在麵紅耳赤地扛著,禁不住地揮舞著手中的酒杯笑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你們高麗之人,動輒便是提及漢唐文化,想必詩歌也是以唐詩唐人最為推崇罷!想那詩仙李白,鬥酒能作詩百篇,也是吾等文人仰望之人。隻可惜,漢唐久逝,詩仙已遠!風流人物,當看今朝!拿筆來!”


    哎呀!這秦學士看來是要當場又要新作詩詞了!


    於是,立即有人在廳中抬出準備好筆墨的桌案,就連王俁身後的珠簾那邊,也看著是影動綽綽,似乎長公主王文姬也是站起身來,貼著珠簾向外而看。


    “願睹學士風采!”眾人一見秦剛起身離座,皆是一片讚歎之聲。


    由於酒精的刺激,再加上現場氣氛的烘托,秦剛腳步虛浮,走至筆墨紙案那邊,抓起筆來,蘸墨已覺不穩,準備落筆之時,竟連續兩次在紙上滴下了墨滴,感覺難以再掌運筆勁,於是便將筆一擲,轉首問道:“誰願為我執筆!”


    “老朽有幸,願為學士執筆!”樸景仁趕緊上前一步。


    秦剛於是不再管這桌案之事,仰頭飲完杯中之酒,赤紅著臉,踏步走入堂中,對空長吟:


    “李白前時原有月,惟有李白詩能說。


    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幾圓缺?”


    開篇這四句,看似隨意而發,但卻句句抓人心、字字如珠璣,樸景仁一邊揮筆而記,一邊激動地大氣也不敢出。


    “今人猶歌李白詩,明月還如李白時。


    我學李白對明月,月與李白安能知?


    李白能詩複能酒,我今百杯複千首。


    我愧雖無李白才,料應月不嫌我醜。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


    開京城內一木屋,萬樹桃花月滿天。”


    眾從隨著秦剛的恣意詩興,聽著極富韻律的詩句跳動,又看著他在廳堂中踉蹌走動的腳步,竟被他這充滿激情與大氣的詩句帶看到廳外正好高懸在天的一輪明白,心中頓時便有了能與唐時詩仙李白共看一輪明月時的榮興。


    而一邊聽著秦剛吟誦,一邊著筆記錄的樸景仁,竟然越寫越是激動,直至最後一個“天”字寫完,他已老淚縱橫,放下筆後,雙手撫案,口中禁不住地啜囁著:“唐有詩仙李太白,今有詩仙秦徐之。‘開京城內一木屋’,我等眾人三生有幸,能夠身臨此屋,共聞此作之誕生,無不幸哉幸哉啊!”


    “老天啊!老師不是說過寫詩時,詩句中最忌重複字詞嗎?為何秦學士這首詞中用了十幾個的‘李白’,我卻依然不覺得他在重複呢?”


    “笨啊,那是你用才叫重複,秦學士這種用法,它叫,它叫……反複!”


    “對對,詩詞還是得看天朝之人所作,我得去抄錄一份!”


    ……


    “哎!秦學士怎麽倒了?快去扶一下!”


    還是王俁這邊的侍從一直都盯著,一發現秦剛不勝酒力,便趕緊上前,七手八腳地將他抬迴桌案邊。


    經過一些折騰,見秦剛卻也稍稍恢複了一些,那邊樸景仁一臉恭敬地問道:“還不曾問過學士,此詩題為什麽?”


    “把酒……”秦剛一舉猶自抓著的酒杯,再一指廳外高懸的明白道,“……對、月、歌!”


    “謝秦學士賜詩《把酒對月歌》!”樸景仁當即再次拜謝!


    “謝秦學士賜詩《把酒對月歌》!”廳中眾人齊聲頌謝。


    此時,又是一股酒勁上頭,秦剛感覺,這次,自己真的喝高了,就在他的意識漸漸快要模糊之際,他卻分明看到了小丫頭生氣的眼神:


    “我說什麽來著的?又出來顯擺了?又出來顯擺了?!”


    “我……我……沒有……”他吐出了這幾個字後,卻是一覺醉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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