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一拿到了蕭得裏底給的手令,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去了私兵家屬的聚居地,根據烏索董給的名單,將裏麵提到的八十多戶私兵家屬召集了起來,也不說是什麽原因,要求他們立即打點行裝李,隨其開拔出行。


    好在契丹人也是長期保持著遊牧的習性,對於這種突發的遷徙,雖然心裏沒有什麽底,但也不算是太大的難辦事情。


    在他們經過析津府城外的宛平馬場時,李寧一又去那裏調撥了整整一千匹的優質戰馬,直接讓他們一起趕著、並在一道,便往東南方向而去。


    而在小南河寨外,因為提前得到了李寧一傳來的信息,秦剛特意安排人臨時在黃河上搭起了一座浮橋,並帶著歸降後的烏索董等人一同前去迎接。


    一路上被催著快速南下的這些私兵家屬原本都是遲疑不定的心情,尤其是到了這裏看到要往南渡河時,更是不知迎接他們的是福是禍。


    但是在過了河之後,突然看到了迎接自己的各自當家人之後,頓時喜出望外。


    而此時能夠接到了自己家人的那些已降契丹兵,更是覺得恍如夢中一般,各自領著家人,或是抱頭痛哭,或是細細講述著到了這裏的一切,總算是圓了各自的心願。


    為了表示自己的功勞並順便拍拍秦剛的馬屁,李寧一不忘告訴烏索董,蕭得裏底給他指令,凡是參加這次敗仗而剩下的私軍士兵及家眷,在贖迴奉堅公子之後,是要盡數都被處死的。換句話說,烏索董他們,可算是相對而言最慶幸的一批人了。


    聞聽到這個也算是意料之中的消息後,烏索董便對著秦剛重重地跪拜磕頭:


    “秦帥,小人及兄弟們的家人都是您救下的……小人什麽也不說了,從今往後,秦帥就是我等族人的主人,我們所有人的命,全都是主人的。”


    其餘手下人也跟著重重地拜伏。


    秦剛知道這些契丹人的性情,並沒有拿出宋人的那套假客套,而是坦然地接受了這些人的由衷感謝。


    然後,他轉頭笑著對李寧一道:“那我們快快迴寨,我已備下酒宴,為蕭郎君及李司使送行!”


    蕭奉堅的體質的確不錯,秦剛的親兵用了最粗暴的切除壞肉、精酒消毒的手法給他處理後,傷口避免了發炎感染的危險,整個人便迅速地好轉了起來,而他骨折後的小腿被綁了夾板固定之後,竟然也能靠著拐杖勉強能夠行走幾步。


    前幾日他就已經知道了李寧一與秦剛達成了贖迴他的條件,今天又見到李寧一帶足了交換的人口與馬匹過來,便知道自己脫身無礙,頓時心情大悅。


    其實那些私軍士兵也好,他們的家屬也罷,在他眼裏,和那些馬匹牛羊並沒有什麽區別,草原上麵,什麽東西不好搶到手啊!再說了,自己衝在前麵,身陷敵手,被後麵這幫無能的混蛋看了笑話,把他們及早清理出去,作為交換自己的條件,那也算是廢物利用了。


    蕭奉堅與李寧一原本以為,如今這樣的天氣下,就算是宋軍的營寨裏,不過最多有些牛羊肉的大菜而已。卻不想,當他們步入準備好的送行宴大廳時,一下子連眼珠子都看直了:


    宋人都是分食製的,就算是這樣,每張案前的食物也是豐盛得令他們咋舌,牛羊肉是有,但也就各隻有一道,更多的卻是各類海鮮,這些東西都不需要太多的烹飪技巧,放著鹽水灼熟之後就極其地鮮美。同時,每張案上還擺有各式精美果脯、糕點,甚至還有北人根本未曾見過的南方熱帶水果。


    當然,李寧一在前一次就嚐過了一些流求水果,對其甜美之味一直是讚不絕口,這次本來還想找個機會問問秦剛,是否也可以拿來交易?


    而無論是海鮮、還是水果,都是這幾次流求過來的船隻順便帶過來的。北方的寒天,隨意在室外放一隻木箱,就是天然的保鮮冰箱。


    這蕭奉堅的父親去世得較早,他自己雖然也算得上是一個驍勇善戰的契丹勇士,但因為跟著叔父時間長了,平時也是極好享樂,跟著他的李寧一當然是處處投其所好,此時正極小心地將他扶入座位,又殷勤地伺候他趕緊挑選幾樣從未見過的美食一一先行品嚐起來。


    “李司使啊,我聽你說過,還要與秦帥談些生意上的事。”蕭奉堅嘴裏塞滿了這些美食,含糊不清地說著,“我看,這些東西的買賣也要加上,我也好迴去給叔父送一些,盡盡感激之心。”


    李寧一還沒有連連點頭呢,那邊就已經擺上了秦剛特意讓人帶來的大名府新酒坊所產的“一品天醇”。一口喝下的蕭奉堅的舌頭都開始直了:“還有……這個酒,也要多換一些……”


    秦剛笑眯眯地坐在上首,對著身邊的顧大生輕聲地說道:“其實打仗是最沒意思的事情,很費勁、更費錢!武力的碾壓隻是最基本的保證。瞧見了沒有?真正想要征服這幫野蠻人,一定會是我大宋燦爛的文明與文化。所以,我就喜歡看著他們這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顧大生算是基本明白了秦剛從河邊戰役結束之後的一係列安排了。


    收服了烏索董他們,相當於為宋軍增加了一批最缺乏的優秀騎兵教練。顧大生是親眼看到過這批騎兵衝鋒作戰的身姿與技巧,包括烏索董本人極其優秀的指揮戰術。


    起初,他看著秦剛堅持用蕭奉堅交換迴來了一些隻會多占口糧的契丹騎兵家屬,心裏多少是有些不理解的,覺得秦大帥隻是為了收買這些契丹騎兵的人心,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了。


    而在最後真的看到了這些到達後的家屬時,才突然意識到,這些人可並不是浪費自己這邊的資源,他們可都是十分難得的牧馬好手啊!


    更不要說那些歸降後的契丹騎兵們,見到了秦剛踐諾將他們家人真正接來之後,都是痛哭流涕地表示要誓死效命,這樣的結果豈能不值。


    而這三百多名善於牧馬的契丹人,絕非隻是為了這次隨著而來的區區一千匹戰馬,因為秦大帥現在已經開始與李寧一就著糧食換馬匹的交易談判,慢慢地進入實質深層階段了。


    這才符合秦先生、對,如今的秦大帥,向來都是走一步看三步,布局深遠的風格!


    “用你們漢人的話講,我可能算是‘杞人憂天’啊!”盡管擺上來的美酒美食對於李寧一的誘惑也不小,但他畢竟還是能控製得住自己,關心著最重要的問題,“秦帥身為大宋高陽關路兵馬副都總管,又是這滄州知州,我們接下來所談的這售糧一事,可是有違你們的朝廷法令啊!”


    “李司使說得非常對,本帥身為大宋臣子,決不會做任何有違朝廷法度之事!也決不會賣一粒宋糧給你們。”秦剛一拍桌子,轉而狡黠地一笑道,“但是前麵我們說過,這些糧食,第一決不是軍糧,第二也不是宋糧,而隻是販運過來的海外南方糧食;第三再細究了,這賣主也並非本帥,隻是南洋的蕃商而已!李司使,你說對麽?”


    “哦!對對對!”李寧一便一下子徹底明白了,趕緊順勢說道,“那我們也沒有違背大遼的禁售馬令,第一我們選出來的馬都是肉馬,不是戰馬;第二我們也沒有賣給宋人,而隻是與這些南洋來的蕃商進行交換而已!哈哈!對的,就是這樣子的!”


    “那我們和蕃商交換這些馬匹與糧食的地方,既不能在你們的軍寨裏,也不能在我的軍寨裏。這個地方可是要選擇確定下來的吧?”蕭奉堅此時已經吃了個半飽,正眯著眼睛又飲下了一口天醇酒後,適時地插問了一句。


    “我也正想與兩位商量這件事情。”秦剛點點頭道,“我們來看看,這糧食來於海上,馬匹來於陸地,所以最好的地方莫過於在這黃河北流的入海口。那裏正好又是你我交界之處,我們不妨在那裏劃一塊地方,交給那幫海商,讓他們自己建個港口去經營管理。所以這樣子一來,那裏的事情,便與你我兩方皆無關係。而我們隻須各派一兩人在那裏負責彼此聯絡溝通即可,二位覺得如何?”


    “妙極妙極!”這黃河北流的入海口,向來都是極其荒蕪且無人看管之地,在那裏設個交易的港寨,既有利於停船卸糧方便,也方便於運馬交易的快捷。更重要的是,在這雙方都算是極東之地,的確十分有利於掩人耳目。


    看見蕭奉堅也十分讚同這個主意,李寧一自然也沒有任何意見,反而進一步對秦剛奉承道:“秦帥出得如此好主意,這個寨港須得有個名字,不如請秦帥賜名吧!”


    “這堯觀天象以定星宿,禹分九州以定天下。”秦剛前麵說過,要從文化上碾壓這幫土包子,便信口說道,“據《隋書·天文誌》所載:九坎東列星當為兗、豫、幽州所對應之地,幽州尾亦為九子箕,亦曰天津,我看這名字不錯,不若就以‘天津’之名命之。”


    “天津寨、天津港,當得是個好名字!”


    接下來,便是由李寧一與秦剛仔細地推敲了這港口與墟寨的具體位置、占地大小,然後再明確了雙方可以運抵墟寨裏的商品內容,當然首要的條件就是應該與其它榷場的東西明確區分開來。


    簡單來說,就是一定會是其它宋遼榷場裏絕對沒有的東西:除了精糧之外,便是一品天醇、熱帶水果、南洋珍寶、還有流求已經開始量產的高質量糖霜。


    總之,秦剛能拿到天津港的好東西越多,從這裏獲得的好馬就越充足。


    而關於天津的港口與墟寨的管理,表麵上是宋遼皆不插手,由蕃商自行管理。


    實際上,不過是秦剛讓人從找辛第迦去雇了一個藍眼珠、大胡子的賬房去充當門麵,而這個賬房的真實身份卻是流求民司的雇員,實際上的寨務便全部控製在宮十二派去的人手裏。


    “帝國諸港中,屬天津港最奇!用敵國之地,輸我邦之貨,且聚萬馬之源。皆帝之妙手也!”


    ——摘自《大時代·港口篇》


    之後,秦剛還是稍稍花費了點心思,去處理了一下金宇與錢進惹來的一點小麻煩。


    當初由於他急著親自領兵趕往小南河寨,沒有對金宇特別地關照。而金宇在慌亂之下,便同意與錢進聯署了報往高陽關路安撫使的急報,本想著是否可以從那裏獲得一些援軍。


    哪知道一接此報,高陽關路的一幫子官員將領就差嚇得尿褲子了,根本就沒有人敢去領軍增援。


    好在高陽關路安撫使兼知瀛州郭偉,還算是有些士人的基本骨節與素質,既沒有做出如那處州張康年的棄城逃跑行徑,而且還能夠相對鎮定地作出了正確的判斷,先是下達指令,及時命令全路各邊寨加強巡視,關閉關卡要道,積極預備防禦器械,總算是沒有任由這個消息將整個河北路給攪亂。


    郭偉召集了自己的幕僚官,針對這滄州及小南河寨的情況分析了半天,最終得出了一個看似廢材、但從結果來看卻是正確無比的結論:


    首先是,我們應該對秦副都總管保持著絕對的信心,他都已經帶兵壓上去了,這就已經代表著安撫使司有了正確的反應,以其以往的戰績與能力,定能保得河北前線無憂。而如果最終連秦副都總管都無法取勝或者守住局勢的話,那也說明我們現在任是派誰前去也是無用的!


    所以,最正確的判斷就總結為四個字:聽天由命!


    最後,則通過抓鬮方式派出的一名撫參,由其膽戰心驚地帶了幾名護衛士兵來到了小南河寨打探最新的情況!


    等到高陽關路安撫司派出的這一小隊人馬磨磨蹭蹭地到達小南河寨時,秦剛與李寧一的最終談判都結束兩天了!


    不過,安撫使司的官員既然都來了,秦剛還是要好好的接待一下的。


    對於那天的所謂軍情,秦剛還是維持著統一的官方解釋匯報道:有一艘海商的船隻誤入了河口,引發了河兩岸的流匪覬覦,宋軍與遼軍各自出動人馬,在友好、合作與和諧的氣氛下,分別驅散了兩岸的流匪。


    而至於有部分士兵口中所傳的所謂爆炸之聲,實乃是在最後,為慶賀雙方都將流匪成功地驅除,就將新年未曾燃放完畢的藥發傀儡盡數點完,以振士氣罷了。


    這樣的解釋,既合情合理,也令人安心無比。安撫使司的撫參自然是完全相信,又催促著秦剛將這樣的匯報文書盡快送往安陽關路與河北路。


    而這名撫參自從來到了小南河寨後的三四天裏,寨外之地自然是害怕得半步也不敢邁出。


    而他待在寨中時,卻是聽得士兵每天操練前高唱著的《新滄練兵歌》,口中卻甚是讚賞,言說這秦帥練兵果然是與眾不同,僅從這歌聲裏麵,就能聽出有著“百戰之師”、“必勝之軍”的氣象,便言迴去後,定然會向郭帥引薦讚賞!


    烏索董等人及其家人,早已被秦剛安置在浮陽寨以北十裏地海邊之地,那裏因沿海灘地拋荒,已成無人煙之地。秦剛便在這裏設立一寨,直接名曰“養馬寨”,由烏索董及手下的家人在那裏為他負責調養北麵交易過來的所有駿馬。


    養馬寨更兼是新滄軍的騎兵訓練學校,從滄州陸續招募的騎兵,一律都送往這裏接受訓練。


    原創:宋遼邊境地圖,注意,此時渤海海岸線比現代退後好多,可在藍色海域邊緣參照看到隱約的現代海岸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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