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也令秦湛非常開心,沒想到剛住過來的第一天就能守到這麽好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他們三人便出發去了倉王村。


    畢竟冬天路上難行,到了也不早了。


    窯場四周都已經砌起了高高的院牆,順便還修了一間可以讓看窯人居住的小屋子。


    秦剛仔細檢查了一下,看來錢家父子沒有偷懶,冒著寒天幹的活,卻很紮實堅固。


    眼下還看不出這牆的作用,等這銀霜炭一旦賣火了,就難免會有人來此想打主意,高牆深院總是沒有錯的,到時候還可以養兩條狗,至少也可以保障炭窯平常的安全。


    秦剛又問道:“新改過之後的窯還好吧?”


    錢老六點點頭道:“東家果然是有學問的,現在窯的各處都封得很死,唯獨最下方留了進氣口,這樣一來,我光是摸摸窯門口的磚塊,就知道現在裏麵的溫度要比之前高很多了。”


    秦剛點點頭說:“接下來開窯取炭的過程與以往不同,這是我們做好這種木炭的關鍵。在這個地方,把之前已經洗幹淨的細沙運出來,再澆上水,全部拌濕……對,拌勻後在這裏等著。然後,聽我命令動手。”


    接下來,秦剛便示意錢老六可以開窯了。


    木炭窯一打開,便是一股熱氣噴出,大家精神一振,幾個人手腳麻利地用鐵勾將窯內排列整齊的木炭迅速地勾扒了出來。


    一直悶在窯內已經燒得黝黑的木炭一遇到外麵的新鮮空氣,迅速地整體變紅,甚至一下子還燃起了明火,開始了急速的煆燒。


    “快,把濕沙都鏟上去蓋住!動作要快!”


    守在濕沙堆旁的兩人,手中的鐵鏟迅速地上下翻飛,一鏟鏟的濕沙撒在了木炭身上,“哧哧”地冒出了大量的水氣。而隨著濕沙將木炭完全覆蓋了之後,整體的明火苗都被完全熄滅,場地中間散發出陣陣的水氣。


    “蓋沙這個過程,第一是動作要快,出窯的木炭上的明火很正常,我們也是一看到它起來,就開始撒沙;第二,沙撒得要均勻,這蓋上去的濕沙要以正好完全蓋住木炭為標準。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絕不能露出裏麵的炭材。”


    秦剛一邊給在場的人講解,一邊自己接過鐵鏟,對已經撒蓋在木炭外麵的濕沙,小心地進行著推平並蓋實。


    一直等到再也沒有水汽外冒之後,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的沙土隔離,木炭內在的暗火,也已完全地熄滅。秦剛小心地用另一把小鐵鏟撥開其中的一小片木炭表麵的細沙。


    果真,露出來的木炭再也不同於剛出窯時的黝黑,而是呈現出如秋霜一般的銀白顏色。


    “啊,原來這就是銀霜炭啊?”秦湛此時才好奇地上前問道。


    “嗯!”秦剛有點滿意,“光看外表,這次燒得還不錯。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正式檢驗一下,看看它們燒起來的效果會怎樣?”


    秦剛讓原先撒濕沙的兩人,開始用鐵鉗,從已經幹透了的沙土堆裏,把白色成品木炭小心地挑出來,整齊地碼放於院中,等待它們最後的冷卻。


    “我讓錢老六改過了炭窯,這樣裏麵的溫度會比之前高於很多。而且進出氣的通道也改過,這樣子燒出來的木炭都要比過去要硬得多、質量也好得多。”秦剛小聲地給秦湛進行原理解釋,“等到木炭一下子從窯洞裏拉出來後,外麵的空氣會讓它們最外表的一層迅速燒起明火,但是卻很快就被濕沙全部覆蓋住。這樣一來,剛才在一瞬間燒掉的木炭表皮就能形成硬化的、銀白色的表麵,緊緊地貼在了木炭的表麵。”


    “十八叔,這銀霜炭看著的確是好看,隻是它燒起來真的有你說的得那麽好嗎?”


    “那你來看。”秦剛用鐵鏟將其中一塊白炭用勁砸碎,“你看,因為我提升了窯內的溫度,所以會讓木炭的內裏部分燒得非常透徹、也特別地幹燥,這樣子它們就不太會起煙。而且因為最後的處理,讓外邊有了堅硬的白炭包裹,可以在燃燒時,更好地穩定火焰,延長燃燒取暖的時間,從而使用的效果會好得多。”


    借著等待木炭完全冷卻的時間,秦剛也讓錢家的人都再次鞏固複習了整個出窯蓋沙的過程。並再三囑咐,這個環節是出白炭的關鍵,除了在場幾人,一定要對外保密。


    其實,對於古人而言,任何有可能賺得大錢的手藝,都會成為秘不外傳的傳家之寶。錢家人簽了契約後,便已將秦剛視為自己的東家、主子。這裏所包含的任何秘密,都會成為他們的共同利益點,也必會成為最高等級的秘密。


    快到午飯的時候,秦剛叫黃小個從差不多已經冷卻下來的白炭裏隨便挑了幾塊,便鎖了窯院的大門,一起迴到錢老六家裏吃飯。


    這次已經不用秦剛說,錢家的女人已經準備好的豐盛的飯菜。當然,這時已經沒人關心這個了,都在盯著秦剛來試用新出窯的木炭。


    秦剛叫錢阿牛的媳婦找了一隻炭盆,底下鋪了幾塊從爐灶裏已經燒紅的炭火,然後便把拿出來的幾塊白炭鋪在了上麵。


    似乎白炭並沒有如大家所願地迅速燃燒起來,甚至一開始時都沒啥動靜。


    錢老六等人心裏很急,但也不敢多問。反倒是秦湛有點耐不住性子:“它能燒起來嗎?”


    秦剛笑笑說:“正常的,白炭在一開始燒起來會相對慢得多。”


    果然,一會兒之後,白炭的四周開始變紅,炭盆裏的溫度也開始逐漸升高了起來。最重要的是,整個過程中,炭盆裏沒有再冒出過一絲的煙氣。


    於是,大家便都開始鬆了一大口氣,於是招唿著先吃飯再說。


    吃飯中,秦剛對錢老六說:“這第一窯算是燒成功了,下午就拉迴城裏去,售賣的事我去安排。接下來你們的事,就是要開始加大生產量了。所以,待會兒會再給你留五十貫錢。”


    “啊,東家要我做什麽,盡管吩咐!”錢老六聽了暗驚,趕緊接上迴話。


    “我看圍好的炭窯院子裏,除了把另一口窯改好後,再多挖三口沒問題吧?”


    “沒問題,東家,山坡那邊並排六口窯都沒問題。”


    “還是留點距離好,就新挖三口。然後你們也看到了,這銀霜炭好不好,關鍵還在看木柴。買的時候,一定要選那種細密、沉實的木柴。加工也要注意,越整齊越好。這方麵,不要怕花錢。我交個底,好木頭,哪怕比現在再高一倍的價錢,也可以買。”秦剛強調說。


    “老漢曉得了。東家你放心,因為我們可以結現錢,這附近幾十裏地的砍柴戶,都是任由我們優先挑選他們最好的木柴。”


    “如果五口窯都開始燒的話,還須多招些幫手。這樣子,新招的幫手隻能負責院外的事情,多加的工錢都由我來出。隻是不要讓他們進入院裏,裏麵的事都隻能你們家裏人來做。”


    飯後,火盆裏的那幾塊炭燒得正旺,雖然經過了一個時辰的燃燒,卻仍像是剛剛燒著的樣子。看了這種情況,大家的信心是越來越足了。


    午後,錢阿牛幫著把冷卻後好的炭都裝上了自己家的車,並用厚油布將外麵都蓋得嚴嚴實實地。


    “以後運送時,必須要象這樣蓋嚴實了,一則不會輕易讓外人知道我們運的是什麽,再則也是防止路上被雨雪再打濕了。以後往城裏運它們時,都要這樣子做。”


    錢阿牛認真地點頭記住。


    這迴運木炭進城,秦剛還憑著他的官碟,在城門口享受了一迴免稅免檢的特權。


    一車銀霜炭都先運到了麥秸巷的宅子裏,讓劉三、李嬸一起都搬了進去。


    秦剛首先想到的,便是用上次秦湛送木炭來放下的挑子,換上了這次的銀霜炭,讓劉三挑著與秦湛先迴一趟家,可以趕緊讓戚老夫人先行試用起來。


    然後,他想了想,便叫過黃小個,用一隻送禮使用的手提木匣,裝滿後大約能有個五六斤,上麵加了自己的名帖,讓他送給巷口當街的那家最大的木炭店掌櫃。


    當晚,秦湛隨劉三迴來時,十分興奮,說一迴去就給祖母的房間裏試用了銀霜炭,這炭火燃起後,真的是沒有煙起,也不曾有明顯的異味,老太太非常滿意,說房間裏暖和起來了,自己也不會感受喉嚨難受。


    這銀霜炭雖然是秦剛送的,但畢竟是自己的大孫帶迴來的,老太太自然更是開心。秦觀是一個大孝子,對秦剛的態度則更為信任,便讓秦湛過來好好感謝。


    第二天快到中午之時,劉三報有人來訪,秦剛看了一下拜帖,上麵寫著“京城仁和商號羅應”,附帶的禮單則是人參兩對、龍鳳團茶兩份、羊腿一隻、南北貨若幹。


    雖然秦剛預料到這炭店掌櫃見到銀霜炭後必會非常重視,但也沒想到,初次上門就能備下這樣的貴重之禮,便讓劉三趕緊將人請進來。


    “羅應有幸拜見秦官人。”昨天他收到黃小個送來的一盒白炭,起初隻以為是顏色稀奇,結果把它燃起之後,發現居然不會起任何煙霧,更絕的是,其火力充足地一直燃到了次日早晨。


    這羅應在京城做生意,還是有點手段的。趕緊差人出去打聽,很快就知道了這處宅子主人似乎是一個新來的官員身份,自是不敢小覷,立即備下了重禮過來求見。


    “羅掌櫃客氣了,請坐。”秦剛還禮。


    聽到這個年輕官人並未否定自己的稱唿,羅應更是按下心頭的驚詫,開口自我介紹:“敝號在保康門大街的這間隻做木炭生意,但我仁和商號在整個京城,還有另外十一家鋪子,主營藥材、南北貨、日雜及北方牛羊肉。今天所備薄禮都是敝號的所營之品,還望秦官人笑納。”


    “噢!”秦剛沒想到這次竟然還聯係上了一家大商號,“想不到羅掌櫃的生意做得這麽大。”


    “慚愧。我仁和商號是宗族內的產業,在下勉為其難,是為商號裏的二掌櫃,主要負責外城的五家鋪子以及南北貨與雜貨這一塊,也是商號裏在這塊可以作主的人。”羅掌櫃既交待了自家的實力情況,也順便介紹了自己的能力與權限範圍。


    秦剛點點頭,既然是這樣的話,今天的交談就很有基礎了。


    “在下是個生意人,喜歡有話直說了!昨日所收秦官人送來的白炭一物,以某經商多年的經驗來看,當是一稀罕之物。不知官人從何而得?若能介紹商路,在下定當重謝。”


    “嗬嗬,羅掌櫃是個爽快人,我也喜歡有話直說。”秦剛正色而道,“此物名曰‘銀霜炭’,乃我秦家從海外蕃商處高價購得的秘方,這次在京城城郊已經開窯試燒成功。隻是我此次入京,主要是為了開春後的科舉省試,也無太多精力為這生意之事。羅掌櫃既然有意,又算是街坊鄰居,這筆生意的合作是可談的。”


    羅應一聽,大為驚喜,立刻覺得自己今天備禮上門的考慮沒有錯。


    昨晚他都沒有睡好,半夜裏起來了五六次,一直在撥弄觀察著那盆銀霜炭。


    他深知,一旦能夠拿下這種商品的獨家發售之權,不僅能讓商號大賺其財,自己在商號裏的地位,更是可以再多幾分穩定了。


    “不知秦官人此物供應量能到多大?”


    “七日一供,一批百石。”


    “七日一百石,”羅應在心底裏盤算著,相對於普通木炭來說,這個量似乎並不大。但是如此效果的“銀霜炭”,又是海外蕃商而來的秘方,它的定價必然不低,那麽供應量也應該沒有必要太大。所以,他便試探道:“不知秦官人認為這銀霜炭的價格定為幾許為宜?”


    京城裏的尋常木炭,在價格低的時候差不多是六文一斤,這幾日天寒漲價後,差不多十文一斤。秦剛覺得作為這樣一種劃時代的稀缺商品出現,怎麽著也得有個五六十倍的溢價吧。於是便說道:“羅掌櫃覺得,六百文一斤如何?”


    羅應略作沉思,沒等到秦剛對他的魄力有所懷疑時便開口道:“秦官人要六百文,以我仁和字號的獨家發售,一貫錢一斤的價格不會有問題。這樣能分四百文錢,也算是給了某的大麵子。某在此代商號謝過官人的照顧了。”


    秦剛內心說了聲慚愧,他原本說的六百文是對外售價,想著給仁和的四成銷售分成也在這六百文以內,卻沒想到羅掌櫃直接以供貨價給答應下來了。


    價格既然沒有大的爭議,兩人很快就議定,已經送到家中的銀霜炭,除了稍微留下一些外,差不多能有五百斤,能讓羅掌櫃今天運走,開始進行市場的預熱。


    而除了付清這一筆三百貫的貨款之外,羅掌櫃還要為下一批貨支付三成的訂金。這些都將一一寫在了雙方達成的契約中。


    整個過程,秦剛隻留了黃小個在身邊,劉三、李嬸他們都被吩咐在外院候著,就算是秦湛,也隻讓他待在書房裏看書。


    裝模作樣學習的秦湛,早知有商號來找秦剛談銀霜炭的發售生意,此時又看著黃小個進進出出拿紙拿筆,中間拉住他問情況。


    黃小個自然是一問三不知,問多了就說:“你不會自己去問你十八叔麽?”


    秦湛隻能悻悻然地坐下來翻看著書了。


    真到羅掌櫃走後,秦剛迴到書房,拿著之前秦觀批改過的文章意見,靜靜地開始修改。


    而秦湛終於憋不住了發問:“十八叔,這銀霜炭談下來怎麽賣啊?能賣多少錢啊?”


    秦剛放下筆看看他,有點好笑,毫無隱瞞地說:“仁和商號幫我們專營發售,每斤一貫錢,我們拿六百,他們拿四百。”


    秦湛聽了這個價格,先是倒抽了一口涼氣:“每斤一貫錢?!會不會太貴了?”


    “那你覺得多少錢才算不貴?又或者低到什麽樣的價錢大家都會購買呢?”


    秦湛被這麽一問給問住了,想了一會兒後才想明白:


    如果要是十分在乎價格高低的人,寧願去買四文錢一斤會冒黑煙的石炭了。


    而這銀霜炭一是它非常稀罕的銀白顏色、二是燒起來不起煙、時間長的優質特點。看中於這兩點的人,一定隻能是那些不太在乎價格的達官貴人,甚至對於達官貴人而言,越是無可替代的東西,越需要賣到足夠高的高價,這樣才能彰顯出隻有自己這類人才能用得起的特別地位。


    跟著秦剛的這幾日,令之前一直隻能死讀書的秦湛眼界大開,也讓他開始有了一些不合時宜的想法。


    “十八叔。我不想繼續念書了,想跟你學做生意行不?”秦湛看到秦剛似乎被嚇了一跳,趕緊補充說,“別誤會,我可並不是為了賺錢啊!就是想跟你一起學做生意的頭腦。”


    “哎喲喂,我的湛哥兒,可千萬打消這個念頭。我可不想被你父親找上門來問責。”秦剛想了想又緩了點口氣說,“而且學做生意與學讀書並不衝突,做生意中的許多道理與技巧,其實都是需要從讀書裏悟出來。”


    秦湛咕囔著自語:“我知道自己的學業到底能怎樣。其實做生意也一樣能有出息嘛!”


    “如果你真的想學做生意,至少得要等到參加這次省試後再說吧!”秦剛不忘了給他還要劃下這麽一條最基本的底線。


    先前那次從倉王村迴到城裏時,就想給郭小娘寫信,但是起筆之後想想總得要講一下去倉王村的原因,那就會說到炭場的事,所以猶豫之下便拖了拖。


    直到這銀霜炭燒成後,秦剛便讓黃小個準備了幾十斤,和這書信一並送去了東榆林巷。


    當然,拜帖上寫的是拜謝王夫人,其實夫人見了也會知道是送給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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