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剛看了神居山的釀酒坊,又嚐了這裏的酒,明顯是有話要說,但最後卻問趙四對於未來的打算。


    趙四沒有立即開口,凝神看了看了遠方的湖邊,緩緩地說道:


    “我趙四當初也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練就了一身的武藝,更是在西酋陣中拚殺過,也曾有過報效國家的雄心。隻是世與我乖,造化弄人,在此落草為寇,實非我之本願。”


    他迴頭看了看秦剛,繼續說道:“不瞞秦兄弟,當初在安置營中。老母臨終前說已經知道我在做什麽了,她當時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我能給小五一個幹淨清白的未來。其實,這也是我帶他迴到水寨之後的最大願望。”


    秦剛點點頭道:“方才閑聊中,我能感受到四哥的這番心思打算。其實我發現,大當家也多有這樣的念頭。”


    趙四說:“大當家為人仗義,武功也好。這也是我跟他的原因。隻是這半年多來,水寨的正經營生總是不溫不火,真到了青黃不接之時,確實還是離不開老三那邊的黑白手段。所以,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秦剛此時便真正拿出了自己的想法,說:“四哥與大當家若是真心想擺脫這殺人越貨的買賣,並想帶著這水寨之人重迴正經身份,在下倒也有些主意,隻是所需時日短不了。”


    趙四其實是一直等著秦剛的這句話,聽了後,立即上前一步,緊緊把住他的雙肩,激動地說:“我就知道秦兄弟有宏思大才!這時日不是問題,莫說三年五年,就是十年二十年,能幫這神居山的一眾人等擺脫盜匪之名,都是值得的啊!”


    “哎喲!四哥你勁太大了!”秦剛歪著嘴痛苦地叫了起來。


    “啊,得罪了!”趙四慌忙鬆開心,並拉著秦剛在一邊坐下來,著急地問道:“那你給我講講,看看如何規劃為好。”


    秦剛便說道:“從長遠來說,此事可以分三步走。第一步,致富。可以利用目前神居山不受官府管控的有利之處,快速發展一些獲利大、風險小的經商項目,賺得第一桶金。”


    “第一桶金……哦,我明白了,好說法。隻要賺錢的事情能解決,我就有把握說服大當家的把那些打家劫舍的事情全都停掉。”


    “好,既然能夠賺到了錢,第二步是裁兵。其實水寨要想自保,也不需要太多的兵員。當兵的太多,也就是不幹活光吃飯的人太多,同樣是眼下水寨用錢緊張的原因之一。隻需要保留最少的、也是最精簡的兵員,水寨一方麵可以降低開支,而且還可以對外會消除不必要的威脅影響。當然實際也不會降低自我防護的能力。”


    秦剛說的第二點,本來有點出乎趙四的意外,不過在聽了解釋之後,當過兵打過仗的他,自然明白精兵與冗兵之間的天差地別。


    “第三步便是正名,此事需要借助官府之力。水寨深在湖心,當兵的一般都不敢過來,當官的隻憑聽取匯報。我們隻要能夠約束寨兵,不在湖上再生打劫事端,官府不再接到匪情報告,此時再找人擔保,是說這裏的湖匪是被剿滅了也好、自行潰散了也罷,全憑官府裏自行粉飾上報就行。這一點,秦剛本就是有官名在身,同時也熟識高郵的毛知軍。做成此事並不太難。再說了,此後你們幾個當家的,都可轉身成為大商賈,寨民可以成為入籍百姓,就連寨兵都可轉成保甲。隻是需要花點時間與金錢而已,。”


    一席話說得趙四是心潮澎湃,喜形於色,他不由地感歎道:“剛才老三說是他把你綁來是為水寨立了功,現在看來倒還真不是虛話了。”


    秦剛笑道:“當然,這三步,我也隻是先提出來。我們還需要先走好第一步,要賺到大錢。”


    “那是啊,就是眼下這事難辦。”趙四眉頭迅速皺了起來。


    “四哥放心,這座酒坊就是一座小金礦。”秦剛微微一笑,“要知市麵上對於酒的好壞評定標準其實非常簡單,就是看酒的香度與濃度。我看了這些師傅釀出來的水酒,底子還不錯,就是寡淡了些。按我提出的辦法加上幾道工序,可以讓這裏的酒再香濃上十倍。如果我們能有這樣的酒,你覺得還發愁賣不上價錢嗎?”


    “香濃十倍?秦兄弟你不會在誑我吧?”


    “絕不虛言。”


    既然聊到這個程度,趙四也就直接拉上秦剛再去找了大當家。


    此時正好大眼雞已經不在那兒了,趙四便將秦剛下午與他講述的計劃與想法細細講來。


    剛開始大當家還有些不相信,更有許多的疑問,但隨著秦剛的一一解答,不由地開始信服了起來。說到了最後,大當家更是鄭重地站起身,對著秦剛恭敬地行禮道:


    “秦先生有大才,又有大智慧。”這大當家是個江湖漢子,自是不去理會朝廷裏的一套,凡是他們看得起的讀書人,便會尊稱為“先生”,“某自立這水寨那天起,逗一直為手下兄弟的後麵的事情夜不能寐。今天得先生點撥這三步之策,又能以商賈發家之術傳之,先不論我們最終能夠走到哪一步,某先代麾下眾弟兄及千餘寨民在勒嗨謝過先生大恩賽。”


    秦剛慌忙起身讓過,說:“大當家之禮受不起。秦剛也是看出兩位當家落草在此純屬無奈,心裏裝著的都是寨民眾生。在此出力,也是受著本心驅使,算不上什麽。”


    趙四說:“我也隨老大叫一聲秦先生。自相識以來,便知秦先生是一個言出必行之丈夫,更是胸懷大才之奇人。接下來的一應事等,還望先生不吝相教。”


    大當家的也是一個想得較為細致之人,他問道:“我聽老二說過,秦先生現在雖然沒得實職差遣,但也是有官位的嘛。自古都是官匪不同道,先生如此幫助我等,逗不怕會耽誤了將來的官場前途麽?”


    秦剛朗聲笑道:“做官並非我之根本所求。秦剛所求者,人間大道也。此次與兩位當家的所謀一事,關乎高郵湖上水途之太平、關乎神居水寨近千民生之生計、更是關乎二位英雄好漢之正途未來。此事便為大道所行之事,也是秦剛願意為之而奮力而為之事!”


    此話言畢,二人皆為之而折服。


    看著快到晚飯的時間了,大當家的便叫人安排酒宴,將胡衍與談建兩人一並請來。而其餘三人便由趙五另行安排。


    他們兩人也不知下午發生了什麽事,隻是在席間看見大當家的也是對秦剛頻頻敬酒,談笑間更是敬重有加,皆是麵麵相覷,心中也是充滿了各種的疑問。


    好不容易到了酒宴結束,他們三人被帶到安排好的住處時,才開口問起秦剛。


    秦剛便講了趙四與大當家想要帶寨民擺脫湖匪身份的打算,並講了他會幫助他們一起努力的決定。


    兩人中,胡衍與趙四兄弟有過交情,下午的時候還聽趙五講過水寨裏的一些情況,他自然是沒有什麽大的意見。隻是談建有些擔心地說:“大哥,這水寨再怎麽說也是匪窩,難保裏麵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想,我看那個三當家大眼雞就不好對付。”


    這麽一說,就連胡衍也有點擔心地問:“大哥決定做的事,我不反對,就是這事風險挺大,你可得想好啊!”


    秦剛說:“嗯,你們提醒的也有道理,隻是這世事哪有兩全之事。不過,你們看這水寨所處之地,擁有著得天獨厚的多種便利。如果能夠幫助他們成功地擺脫湖匪的身份,那豈不是也會成為我們生意上的最好合作對象麽?所以,冒這個險還是挺值得的。”


    既然統一了思想,秦剛就對接下來的事作了安排:


    明天一早,就安排他們與船工先迴高郵,至於他本人,就和家裏說要在揚州多待幾天,晚些時間再迴。


    同時,他畫了一些銅管、銅彎頭的圖樣交給胡衍,讓他到城裏尋手工好的銅匠,照圖樣盡快打好,再讓趙四派去送他們的人帶迴水寨。


    正好說到董小妹,帶到了水寨後,她便一直與船工娘子待在一起,便去將她叫來。


    當她得知要與其他人先迴高郵而秦剛還要在水寨時,便提出要留下來服侍他。


    秦剛搖搖頭說自己並不需要人服侍,然後就問:“你是否擔心我不收留於你?”


    見其不語便知猜中,便說:“這次去高郵,就讓談建帶你去衙門立契,立契後你便可留在我秦家做事,可否?”


    董小妹聽此才稍安心,但又跪下相求:“奴婢並非姓董,自小又與父母失散,此番得官人收留,願此生作秦家人,並懇請官人賜名。”


    秦剛想了想,便依其意,為其取名秦婉。


    秦婉這才歡喜地拜謝而去。


    次日,趙四從大眼雞那裏將秦剛原來的船隻索來,好在船上的貨物都還在,便安排了人送其他五人出水寨。


    臨行前,秦剛再三叮囑船工夫婦迴去後須對這裏之事守口如瓶,不得對外人講述。船工原本就在秦家莊幹活,自然是知道輕重,當滿口承諾。


    在等待他們去定製銅管送迴來的時間裏,秦剛便帶著酒坊的師傅開始了前麵的準備工作:


    先是準備一隻盡可能大的鐵鍋,然後找來做木工的人,在鍋上做了一隻盡可能細致密封的鍋蓋。接下來。打製了一隻很長的木製水槽,再用木架子將其置於高過放鍋的爐灶的高度。


    為了讓水槽可以更方便地換水,水槽上方,用竹管從酒坊旁的山坡上引來持續不斷的泉水,而在水槽另一端的邊緣上又鑽出了一隻出水口,再用竹管引出。


    這樣一來,這隻木水槽內部就可以一直保持有清涼的泉水了。


    再此外就準備了一些最終裝酒的壇子。


    在忙這些東西的過程中,酒坊主持釀酒的朱師傅是滿腹的疑問。秦剛帶他做的東西,都是他在幾十年釀酒生涯裏都從來沒有見過的,但是之前得到了趙四的吩咐,他與手下人都是很認真地配合,並不敢多問。


    兩天後,高郵迴來的人帶來了加急定製好的銅管及連接彎頭,同時也帶上了一些用於連接處進行密封的錫塊。


    秦剛讓人先在鍋蓋上按照銅管的口徑鑽一個孔,銅管塞進去後,隻要一加溫,銅的膨脹度要超過木質鍋蓋,這樣的氣密性會得到保證。


    伸出來的銅管用了幾個彎頭進行連接,進入水槽之後來迴曲折地走線,目的就是讓盡可能多的銅管都能浸在水中。銅管最後的出口從水槽的另一端伸出,下方則是承接的木盆。


    在所有的管道都連接好了之後,秦剛便將錫塊燒化,再細致地滴在銅管與接頭的接縫之處,確保之間密封不漏氣。


    其實這裏做的就是一套簡易的蒸餾裝置。


    再三檢查之後,便開始真正的最後加工流程了。


    因為前麵秦剛說得話太滿,趙四十分重視這新酒的成敗,一早就守在一邊,雖然一句話也沒問,但顯然是關切異常。


    秦剛反倒是挺輕鬆,倒是叫人準備了幾樣簡單的小菜在一邊,讓趙四安心坐下來耐心等候就行。


    在秦剛的指導下,朱師傅半信半疑地將先前釀製好的水酒都倒入大鍋中,蓋好蓋子後,便在鍋底下生起了火。


    隨著鍋內溫度的升高,水酒裏的酒精被最先蒸發成蒸汽,通過銅管進入到水槽裏,被浸泡在外麵的泉水所冷卻,於是,就在銅管的出口處,開始持續不斷地有冷卻後的液體滴出,開始很少,慢慢地就流成了線。


    秦剛指著出來的液體對朱師傅說:“要注意看這成酒的顏色,根據時間前後,要分為初段、中段與尾段,需要分別用不同的盆來承接並把它們分開。而如何區隔這三段酒,也需要你們幾位師傅跟著我細心地看、細心地聞,之外再加上我們的品嚐來決定。”


    說話間,已經流出來的酒液在木盆裏開始散發出了濃鬱的酒香,這股香味,迅速震驚到了在場除了秦剛之外的所有人,因為這是他們從未聞到過的濃烈酒香。


    趙四早就湊了過來,忍不住問出他今天的第一句話:“這就是新酒?可以嚐嚐嗎?”


    秦剛阻止了,並對朱師傅說:“現在是初段酒,它的香濃度最高,但不宜飲用,要單獨封裝後留下,因為它還有更重要的用處……再等等……你看,現在這顏色已經開始有點變化了,好,我們趕緊換盆,現在就是中段酒了,這部分的出酒最多,也就是我們要主要發賣的成品酒。”


    朱師傅懷著激動的心情,用木勺小心地舀起一點中段酒倒入碗中,遞到趙四麵前,恭敬地說:“二當家的,您嚐嚐。”


    趙四端起碗,放到鼻下深深一聞,頓時鼻翼抽動,雙眼閃光:“好酒!”


    說罷,舉碗飲下。


    饒是趙四聞酒香時已有些準備,也未曾想到此酒入口之後,一股辛辣之氣直衝喉嚨,但滿口的味蕾卻似被烈火點燃一般,頓覺渾身毛孔張開,胸中好似一團火騰起。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飲酒體會,一時間,整個人都有點飄飄欲仙了。


    “這,這,這酒可有名字?”


    趙四的反應自在秦剛意料之中,他也沒有多想,隨口報了一個後世的俗名:“一品天醇。”


    “一品天醇……果真是絕品的天上醇香之酒。秦兄弟,我是服了你,這酒何止是香濃十倍!我們之前喝的,那簡直,簡直就是馬尿啊。不行,你們繼續弄,我得給老大弄一壺去!”


    說罷,他拿來酒壺,極其小心地裝了半壺,嘴裏還念叨著:“不能裝滿,也就隻能讓他嚐嚐看。這一品天醇,可是我們水寨的寶貝了。”


    二當家的如此鄭重,幾位釀酒師傅自是不敢怠慢,在秦剛的指導下,看到酒液再有明顯變化時,再換盆接下的就是尾段酒。按秦剛的說法,尾段酒口感稍差一些,但同樣超出市麵上的其它所有酒,可以另外起個名字以稍低價格發賣。


    注:關於蒸餾酒的起源時間,雖然有唐宋之說,一些曆史典籍中也有疑是蒸餾高度酒的記載。但是在宋代,大量流行的卻依舊是度數較低的水酒,這也是與宋代官營釀酒有關。既是官營,壟斷了酒水買賣的高額利潤,民間私釀又是犯法,自是阻礙了有人去研究提升釀酒工藝的可能。史料中確定有蒸餾高度酒出現的時間要到元代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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