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治療快要失敗的時候,他們都會跟病人溝通是否要最後試一試。


    “but i didn’t know that before.(但我以前從沒有聽說過。)”蔣池疑惑道。


    “of course, cause it’s an extra way, kind ofst shot, with super high risk.(當然,因為這種方式風險極高,算是最後的孤注一擲,並不包含在常規的治療流程中。)”


    這麽說蔣池就懂了,就像劍走偏鋒,隻有到了最後關頭,才會考慮。


    蔣池表示可以了解,於是醫生團隊就給他講了這種方式的原理,要承擔的風險,和可能導致的後果。


    “you have to know that nobody tried before.(你還是得知道,之前沒有人嚐試過這種方式。)”醫生實事求是地坦誠。


    按理說,都走到這一步了,應該每個人都想再試一試,可是九死一生下來,當再次麵對走鋼絲時,卻都會退縮。


    蔣池點頭說明白了,然後告訴醫生自己要考慮一下。


    最後那一周,許奚已經在開始準備出院的事情了。按照他們的計劃,出院之後,在洛杉磯再待一個月左右就迴國。


    幾乎所有人都接受了這次治療已經失敗的事實。蔣宗耀和梁藝淑打電話過來安慰他們,希望他們放寬心。


    許奚的爸媽盡了各方麵的努力之後,最終黔技窮,隻能平靜地接受。他們還在私下裏讓許奚多關心一下蔣池的心理狀況。


    蔣未過了兩天打電話來,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麽話說。


    “沒事。”蔣池猜著他應該是擔心自己,於是說,“沒關係。”


    “哥,”蔣未心裏難受,“你別多想。”


    “我知道。沒事兒。”


    晚上方賀舟也打了電話來。那時候洛杉磯已經是白天了。方賀舟應該是深夜掙紮了很久,才決定打這個電話的。


    “哎,”他說,“也沒關係,對吧。”


    蔣池沉默片刻,沒接這話,隻是突然問他:


    “你說,要是我不在了,小奚會怎麽樣。”


    聽到這,方賀舟瞬間嚇出一身冷汗。


    “你別亂來啊。真的,不就是失敗了嗎。真不至於。”


    蔣池搖頭,“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啊。”方賀舟著急,“你這樣說是要嚇死誰。大哥,你真別亂來,我知道這事兒挺難接受的,可是你想想小奚,他真得瘋。”


    蔣池沒說話,因為這話不假。


    “我要不去美國一趟?”方賀舟試探著問,“有啥事兒咱們當麵說。”


    “不用。”蔣池連忙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你說啊。”方賀舟急得不行。


    要是蔣池出個事,瘋的可不止許奚一個。


    父母自然不用說,蔣未也鐵定要脫層皮。


    蔣池在心裏掙紮了一番,最終還是把之前醫生給他說的事情告訴了方賀舟。


    他跟誰商量都不太合適,相比較起來,方賀舟是最好的人選。


    “這……”方賀舟腦子亂得很,一下連思緒都理不出來。


    “我想試試。”蔣池把這幾天他自己思考出的決定說出來。


    “可是風險太大了。你看,之前的人都不試,一定有他們的道理。”


    “我明白。”蔣池頓了幾秒,“隻是依舊心有不甘。”


    “沒什麽的,你要知道本來很多事都不能如願啊。試了,還是不行也沒啥,,可是如果變得更差了呢。”


    蔣池沒吭聲。


    “許奚怎麽辦?你剛才不是問,你要是不在了,許奚該怎麽辦嗎。你想過他沒有。”


    “我正是想著他,所以才想再試試。”


    這下輪到方賀舟長久地沉默了。他大概能明白蔣池的意思。


    其實到現在,能不能好已經不太重要。經受反複的希望失望,蔣池估計也放下了很多的執念。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不甘心後半輩子就這樣陪著許奚。


    那天兩人沒得出個什麽確定的結論。


    第二天醫生找到蔣池,問他考慮得怎麽樣了。蔣池讓醫生再給他兩天時間。


    迴病房後,他自己坐在床上,目光頹喪地看著床上那雙毫無感知的腿。他試著去摸了一下,從上至下都試過了,但還是沒有得到什麽意外的驚喜。


    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從天亮看到天黑,許奚找他講話,他也是心不在焉地迴答幾句。


    “你怎麽了呀?”許奚有點擔心,去趴到他的身上問。


    蔣池習慣性地摟住他,許久沒有出聲。


    “你不開心嗎?”許奚又問。


    “沒有不開心。”蔣池親親許奚的頭發,“隻是在想迴去的事情。”


    “什麽事?關於哪方麵。”


    “工作方麵。我打算還是跟著老師做研究。”


    “好呀。沒問題。”許奚放下心,單純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第二天一大早,蔣池說自己出院的時候沒有衣服穿,讓許奚幫他迴家拿一下。


    等許奚走後,他打電話給許奚爸媽,說想跟他們單獨談一談。


    對方很快來到醫院,火急火燎地,以為出了什麽事兒。


    “怎麽了?”許媽媽問。


    接著她又看到許奚不在,心裏隱隱地更加覺得不對勁。


    蔣池靠在床上,垂頭掙紮了一會兒,最後才坐直起來望向他們。


    “叔叔阿姨,我有個事情想跟你們商量一下。”


    這話一出來的時候,許爸爸不自主地皺了下眉,憑借著他對蔣池的了解,還以為他要說什麽讓他們勸勸許奚之類的話。


    他在腦子裏極速地想好了該怎麽迴絕開導。但是話一出來,蔣池說的卻是前幾天醫生給他提供的那條路。


    解釋這個事情花了不少時間,畢竟蔣池得把所有的情況都說仔細,還得自我剖解這樣做的目的。


    “所以,”蔣池總結道,“我想再試試。”


    對麵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搖頭,又異口同聲地說:“不行。”


    “叔叔阿姨。”蔣池耐心勸說,“我知道你們對我很好,也沒有因為我的情況而有過一丁點的異議。可是,為了小奚,我想我們都要試試。”


    “正是因為小奚,”許媽媽說,“我才不讓你試。”


    她頓了頓,繼續說:“其實我們不是沒有異議。當然,我們對你是沒有意見的,你是一個很好很優秀的孩子。隻是一開始,我覺得你們是互相折磨,還不如天各一方。


    隻是小奚放不下,我們看他這樣,就想也許這就是命。


    現在你說要冒著那麽大的風險去試試,我們當然不願意。你是沒見過小奚怎麽度過那幾年的。你要是再出點什麽事,他真的無法接受的。”


    其實話不用說得這麽清楚,或者就算不說,都能知道對方心裏是怎麽想的。


    蔣池沒想著要通過不停地勸解和軟磨硬泡的方式來說服他們。


    他坐在床上思忖了一陣,之後才平靜地開口:


    “我隻是無法接受他這樣在我身邊被耗幹耗盡,真的,”他抬起那雙迷茫無措的雙眼,“對他太不公平了。”


    大概對麵的兩個中年人,是在這一刻總算深切地體會到了蔣池這點最後的執念,一點都不是為著自己。


    病房裏很久都沒有人說話。


    外麵過道人來人往,有的時候能聽到隔壁病房的家屬在跟醫生爭辯著什麽。


    其實每個人都對,可是每個人也都不對。


    這道選擇題太難,無法直接定下是否。


    “那你需要我們怎麽做?”最後許奚爸爸問。


    蔣池的眼神在那一瞬稍微閃了一下,接著迴答:


    “幫我瞞著他。如果真的不幸,也不要說是因為我做了這樣的決定導致的,隻需要告訴他是上次手術失敗了。”


    第54章


    再次手術那天,許奚爸媽都來了醫院。


    因為之前已經跟醫生溝通過,明確地說了這件事不希望讓許奚知道,並請大家幫忙保密。


    所以在把蔣池推進治療室的時候,許奚真的隻是單純地以為這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療愈。


    他安心地等在治療室外麵,已經不再為蔣池是不是會好起來而感到擔心,心裏隻期待著能夠早點迴家。


    爸媽把蔣池送進手術室之後沒有走,也繼續在那等著。許奚還覺得有點奇怪,便催他們趕緊迴去,說這裏不用他們擔心。


    “沒事。”許媽媽故作平靜,“我們今天也沒事。”


    今天也不是周末,怎麽可能沒事呢,許奚想。


    不過他最近能仔細思考的事情並不算很多,因此這個念頭也隻是在腦子裏轉了一圈,就又轉出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許奚覺得今天的治療特別的長,他都等了好久了,門都還沒開。


    “爸。”許奚站起來活動筋骨,“他怎麽還沒出來呀。”


    “可能……”許爸有點不忍,“可能是這一次需要的時間有點長吧。”


    這麽說許奚也認可地點點頭。


    三個人便又繼續坐在那等。有時候許奚會找爸媽說話,講一些蔣池出院之後的事情。


    大多數時候,大家都是無言地坐著。兩個中年人在心裏反複詢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決定。


    從早上等到下午,蔣池都還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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