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池歎了口氣。


    “你別趕我走,行不行?我願意陪著你,我想要陪著你。”


    蔣池無言。許奚一點都沒變,對他從無過多的索求,單純天真,滿心赤誠。


    他由著許奚哀求,好一會兒沒說話。


    “你忘不掉我,”隨後,他問,“是因為內疚嗎?”


    “當然不……”話出一半,卻被打斷。


    “其實,那不是你的責任。”


    許奚聞言一怔:“什麽?”


    蔣池看著許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出車禍,不是你的責任。”


    許奚聽到這話,僵在那半天沒有動。明明就隻有十個字,他卻好像聽不懂它們的意思。


    “什……什麽意思?”他喃喃地問。


    “不是你的原因。”蔣池還是選擇把事實告訴他,“是有人在車上動了手腳。”


    許奚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他偏頭看著蔣池,像是無知的動物看著成了謎的人類。


    “怎麽可能,”他艱澀地開口,“你……你那時候說…”每一個字都吐得艱難,“說是因為我……”


    “當時我也不知道原因,是後來才調查出來的。”


    “那後來你怎麽不給我說?”


    “你已經去美國了,我想你已經開啟了新生活,沒必要再為這樣的事情擾亂心神。”


    許奚難以置信。


    “不過,不管那時候是不是因為你,我都沒有怪過你,也從未把這件事情的責任推到你身上。所以……”


    “所以……”許奚替他總結道,“你隻是為了趕走我,所以才……才,才那樣說?”


    蔣池愧疚地沉默著。


    昨天晚上看到躺在床上胡言亂語的許奚,他便知道自己狂妄自大,做錯了。


    如果說剛醒來時,他因為自尊心和對未來的茫然而慌不擇路,選了最激進的一種方式,隻為了不讓許奚看到他的樣子還情有可原;


    如果後來他冷靜下來,知道這是對許奚最好的選擇而依舊將錯就錯能講得通;


    再後來他雖然知道了真相,但也不願再去打擾他平靜的生活而保持沉默是情理之中。


    如果這些都還可以牽強地解釋的話。那重逢後,他也是不應該隨時隨地對萬裏奔向他的許奚冷眼相待的。


    所以他把自己脫光,剖開,用最直接又恥辱的方式去展示他最不堪的一麵。


    “我不想你跟我這樣的人耗下去,我希望你能重新開始生活。”


    “那我重新開始了嗎?”突然,許奚朝他吼道,“所以你沒有相信過我對你的感情,以為我換個地方,等個幾個月的時間,就可以扔掉對你的愧疚,放棄對你的感情,把你忘得一幹二淨,在大洋彼岸重新找一個人,是不是?”


    “不是這樣……”


    “那是怎麽樣?”許奚從蔣池身邊站起來,“那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樣的!”他撕喊道。


    他無法接受自己被一個謊言折磨了五年的事實,也更不願相信蔣池居然可以那麽幹脆就把他趕出他的生命。


    明明他們山盟海誓,約定不管什麽情況都會對對方不離不棄。他做到了,可蔣池沒有。


    “你為什麽那麽狠心?”話一問出來,許奚卻發現自己在表麵的暴怒下,掩藏起的卻是委屈。


    蔣池為什麽可以對他如此鐵石心腸。


    “對不起。”


    許奚搖搖頭,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此刻他覺得蔣池很陌生,怎麽看都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那個時候。”好像抱著最後一絲幻想,“我,我最後一次去看你。”他痛苦地迴憶著,“你……你不讓我進去。我在門外跟你道歉,一直哭。我想問你,你那時候有沒有一絲衝動,讓我進去?”


    蔣池記得,那時許奚的爸媽也迴來了,已經幫他辦好了所有的事情,打算帶他走。


    “沒有。”他沒有半分猶豫地迴答。


    許奚的眼淚在這一刻溢滿眼眶。


    “我知道了。”說完他轉身走出了蔣池的家。


    第12章


    許奚已經五天沒有出現了。林欣好奇,私下跟魏一豐八卦,問他知不知道許奚為什麽這幾天沒來送蔣池。


    “我哪知道,”魏一豐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我跟他也不熟。”


    林欣看看魏一豐那張好像天生就帶著陰鬱的臉,搖搖頭覺得這人可真沒意思。


    中午吃飯,魏一豐沒在,說是有點事要出去一下。診所就隻剩林欣和蔣池了。


    “蔣醫生,”林欣試探性地問,“這幾天你怎麽都是自己一個人來的診所啊?”


    “嗯。”蔣池不在意地迴答了聲。


    “許奚沒來送你啊。”


    “沒有。”


    “啊?”林欣打量著蔣池的臉色,“最近他有事嗎?”


    蔣池埋頭吃飯,好一陣兒沒出聲。林欣以為蔣池不願意聊這個話題,正準備識趣地重新找個話題,這時聽到蔣池說:


    “他不會再來了。”


    林欣覺得出乎意料又非常不解,可看到蔣池陰沉的臉色,也不敢再越界多問什麽。


    方賀舟時不時地會給蔣池做些他用得上的,能使他生活更加方便的一些東西,比如浴室裏麵的椅子。


    這次,他做了個輔助按摩器給他。他的雙腿萎縮得厲害,已經快變形了,於是方賀舟就研究了一款按摩器,能帶著他的腿運動運動。


    “你老是做這些沒用的東西幹嘛。”也不是埋怨,蔣池就是覺得方賀舟多此一舉。


    “你就這樣想,”方賀舟開導他,“當是我拿你當試驗品了。你也知道,我總需要有人替我試一試對不。”


    蔣池苦笑了一下,也就沒再拒絕。


    又聊了一會兒才談到許奚。聽到他們就這樣又斷了聯係的時候,方賀舟還是很惋惜的。


    “你真舍得?”


    “本就是不應該的事。換做你,你願意讓喜歡的人跟你受一輩子苦?”


    方賀舟想想,迴答道:“難說。畢竟現在我也沒喜歡的人。要是有了,說不定有一天我也會那麽自私的。”


    “自私到把他囚禁在身邊,砍掉他的雙腿,撚滅他的欲望?”


    “說不定呢。”方賀舟頓了頓,笑著說,“如果癡狂到瘋癲的話。”


    蔣池知道他是開玩笑,也跟著笑了一聲。


    對於許奚的離開,他並未覺得有太多遺憾。本身也是為著這個結果來的,所以也自然不會矯情又做作地在失去後才開始後悔。


    他從小是個看準了就一往無前的人。隻要打定了注意,就不會再後悔。


    他明確地知道,這是對他們兩人來說最好的結局。


    一個殘廢,甚至是連性功能都有障礙的殘廢,是不應該把一個才二十多歲的無辜的人綁在身邊的。


    沒有自我感動,大義凜然,和顧影自憐,隻有得償所願。


    許奚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幾天。


    從蔣池家迴來,他就開始繼續發燒。之前五年吊著的一口氣在蔣池說出真相的時候突然鬆下來,接著整個人都跟著垮了下來。


    老房子裏麵幾乎什麽都沒有。他兩天吃一頓,叫個外賣隨便填飽肚子後,就又迴床上沉沉地睡過去。


    到第五天,才漸漸緩過來。


    這時他才看到joe給他打過好幾個電話。他起來摸著床邊的水杯喝了好幾口水,然後迴了電話過去。


    “許,你怎麽了?”電話一接通,joe趕緊焦急地問。


    “好像是感冒了。”許奚甕聲甕氣的。


    “感冒?怎麽會突然感冒?”


    “不知道。可能最近太累了,也可能是淋了雨。”


    “那現在怎麽樣,你去醫院了嗎?”


    “沒去,在家睡了幾天,現在已經緩過來了,你不用擔心。”


    joe放下了心,沒再多過問,頓了頓之後才轉而問出他最關心的事:“你跟他怎麽樣了?”


    許奚終於迴想起他從蔣池那迴來的那天,給joe發過一條消息,上麵好像寫的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沉默著沒說話,唿吸也輕輕的。


    “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joe想自己的預感果然沒錯。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許奚遲疑著,“他好像……好像,一點都不愛我。”這是許奚這幾天在夢裏得出的結論。


    “怎麽會?”


    “我也不知道。就好像,他……他真的一點都不需要我。”


    joe沒往深處問原因。他感覺到許奚好像對那個原因有點抵觸。


    “那你呢?需要他嗎?”


    許奚思考著,無意識地掐著床單。


    “你……”


    joe還沒說完,外麵突然想起一陣敲門聲。


    許奚打斷他:“等一下,有人敲門。”


    “好,那我晚點打給你。”


    掛完電話,許奚拿了件衣服換上,然後才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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