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卿看見對麵桌上義憤填膺的讀書人,第一個反應是前天晚上鶴鳴樓嚇得尿褲子的那人,隱約記得當時他攔在自己麵前,羅裏吧嗦的說了一大堆話,但自己隻記住那一句蘇州讚仙觀。? ????其他的一概沒什麽印象,最後印象隻有對方躲在角落裏嚇得直抖。


    並不是所有文人雅士在麵對危機的關頭都有放手一搏的勇氣,嚇得躲在桌角也無可厚非,畢竟保命要緊,不過接下來讚仙觀說的話卻聽得讓人隻想笑。


    讚仙觀站起身,走到誇誇其談的士子麵前,拱手說道,“在下杭州讚仙觀。”


    大放厥詞的讀書人盯著他的臉,想了一下,手中附庸風雅的紙扇突然落地,一手扶著桌子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失聲說道,“莫非閣下就是蘇州那位六歲成詩的讚才子?”


    見有人知曉他的聲望,微笑點頭說道,“正是在下。”


    那人連忙拱手致歉,“在下汪明,倘若方才的話得罪了讚公子,還請公子大人有大量。”


    “無妨,無妨。”


    讚仙觀笑著說道,“在下見這位公子的話有失偏頗,故站出來想澄清一二。”


    周圍的人豎起了耳朵,紛紛湊上前來,讚仙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示意他先別急著睜圓怒目的,坐下聽自己說完。


    “前天晚上的鶴鳴樓,在下也在現場,當時不單單隻有陳仲卿一人單挑三個匪徒,當時我們杭州幾個讀書人也有上前幫手,可能接下來有些話你不愛聽,那些匪徒的確不是陳仲卿一人單槍匹馬製服的,裏麵也有我們蘇州人的一份功勞。或許是宴會的舉辦人別有一番栽培心思,想要陳仲卿出人頭地,又被遼人攪局,所以才散布流言說他一個讀書人製服了三個北遼死士,連南晉精銳步卒都不敢說十拿九穩的北遼胡人,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又憑什麽能以一己之力勝過那三人?”


    讚仙觀暗示著葉黃巢為了培養陳仲卿不惜捏造出這等下三濫的謊言,而他三份真話七分假話的論述也把周圍的人唬的一愣一愣的。好在之前陳仲卿跟他講了前夜事情來龍去脈,否則此時指不定張遜也會當做實情聽進去。


    張遜想站起身製止對方胡說八道,卻被陳仲卿摁了下來,搖搖頭笑著說道,“先別急,再看看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張遜惱怒的說道,“仲卿對這種毀人清白的事還真是沉得住氣,倘若那個汪明是眼紅的真小人,這讚仙觀就是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假君子。”


    陳仲卿搖著頭,將棋盤上的白子一個一個的收迴,剛剛定勢逼得對方無路可退,收官之後敗局已定,陳仲卿也沒有必要繼續緊追不放。下棋練得是品性和布局,雖然在謀略上或許與宋官子相差不二,但在布局方麵,陳仲卿遠遠不是老謀深算的棋待詔對手。


    他把話題轉向感興趣的一麵。


    “張老可與宋官子下過棋?”


    麵對陳仲卿突如其來的問,張遜點了點頭,“嗯,宋官子大國手無遺,當初老夫與他連擺七局,半個時辰之內片甲不留。他總能在你最意想不到的一刻功敗垂cd說宋官子是國手無雙,翰林院每一個人敢對他不尊重。其實卻忘了此人同樣國士無雙。”


    國士無雙……


    陳仲卿默然不語,捏著白子半響才問道,“可否與在下講講宋官子的來曆?”


    “仲卿為何突然?”


    “知己知彼,與這樣的大國手合作,自己總得有個大致的了解。”


    對於陳仲卿而言,宋官子隻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更像是流傳在南晉的一個傳說,神龍見不見尾。


    張遜撥弄著棋盤,小聲說道,“偏居一隅的西齊你知道麽?”


    “在下知道,就是那位因為偏愛琴棋書畫而丟江山,過分的相信天險可守,結果在蜀山棧道兵敗,最後開城投降,被賜一段白綾上吊的宋玉堂皇帝麽?”


    閑時書畫懶時棋是他的最真實寫照,據說這位皇帝在書法和琴藝上的造詣極高,但卻無心朝政,凡事交給自己皇叔一人打理,最終才釀成滅國的禍患。


    張遜歎一口氣,當年隨先帝親征時的一切還曆曆在目,現在迴想起來也隻能感歎一句造化弄人,“宋清昭是宋玉堂的弟弟,而宋官子就是向先朝昭烈帝獻計滅西齊的人。因為某些原因,他與昭烈帝達成一致的協議。”


    陳仲卿苦笑著說道,“想不通背後還有這麽一段故事,從此無人知曉西齊宋皇叔,唯獨南晉棋待詔宋官子。”


    已經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沒有必要深究下去。陳仲卿撿起的白子已經全部收歸棋盒,站起身瞥了一眼旁邊圍觀熱鬧的人群,拱手笑道,“張老,晚輩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不去解釋了嗎?”


    陳仲卿看著圍觀人群若有所思的神情,苦笑著說道,“怕是越描越黑。”


    隨即轉身出門,隻留下一杯沒有涼的茶,還在冒著熱氣。


    張遜也站起身,沒有走出門,而是向圍觀的熱鬧人群走過去,站在讚仙觀麵前,等到對方表演累了,才插上一句話,“我聽聞逍遙遊之中有鯤鵬扶搖羊角而上九萬裏,卻有翱翔蓬蒿之間的斥鷃取消對方,今天看來,讚公子比起這位汪公子,更像是無知的燕雀。”


    被麵前體態威嚴的長者一番駁斥,讚仙觀有些下不來台麵。而周圍的人看見對方,都明顯收斂了之前的嬉皮笑臉。


    “莫非讚公子忘記了宴會上尿褲子的事?為什麽我聽到的說法卻是仲卿從北遼死士手中救下你,而讚公子當時卻嚇得腳軟走不動,最終隻能爬出雅閣那扇門?”


    周圍的人出一陣哄堂大笑,尖銳的讓人無地自容,憤怒的讚仙觀還沒意識到眼前長輩的分量,憤怒的說道,“你滿口胡言,你含血噴人,再說了你算什麽東西?”


    站在他身邊的汪明擠眉弄眼,示意他別再說下去了。


    張遜搖搖頭,說道,“我什麽都不算,隻是想提醒各位一句,滿招損,謙受益。”


    其他人紛紛斂容,拱手彎腰致謝,“謝過張老賜教。”


    望著周圍紛紛低頭的人,讚仙觀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能讓一群讀書人低頭的杭州城沒有幾個,他抬起頭看著那張平淡的臉,猛然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脫口而出。


    “江南大儒張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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