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寧澄和陸尨去香港看望喬紫珊。


    這一日,天氣很好。他們直接從虹市去往香港雲溪穀,一個環境怡人的森林公園。他們頭一天晚上已經約好在雲溪穀碰頭。


    喬紫珊精神狀態恢複得很好,很配合心理醫生的治療,在醫生的建議下,她重新開始練習彈鋼琴。據說她年輕的時候,是鋼琴演奏家,還登台表演過。


    醫生也建議她多去郊外走走,多接觸大自然。他們說要陪她去雲溪穀,她自然很開心。


    到了雲溪穀的時候,寧澄才發現,除了邵晗兮和喬紫珊,喬飛雪也來了。


    她們兩個事先應該都不知道對方會出現,見麵問好以後,有點尷尬,各自站在了隊伍的最外邊。


    隊伍的排列順序是,以喬紫珊為中心,兩邊分別是陸尨和邵晗兮,寧澄和喬飛雪分別站在了他們兩人的身邊,一字排開。


    他們從山腳下,沿著山間馬路,慢慢往上爬,邊走邊聊。邵晗兮話多一點,喬飛雪一直不怎麽開口講話。


    喬紫珊有這麽多人陪著,高興得像個小孩,兩隻手,一邊挽著一個兒子,一會兒左看看,一會兒右看看。


    快到山頂的時候,她突然看向邵晗兮,“晗兮,你看尨尨和澄澄多好啊,不然,你和飛雪也可以……”


    “stefanie!”她的話還沒說完,被喬飛雪打斷,她意識到她反應有些激烈,指著山頂上的方向,“已經到了,我們坐下來休息一下。”


    她加快了腳步,一個人走向山頂。


    喬紫珊看起來有些委屈,看向陸尨,“尨尨,我說錯了嗎?是不是今天不該叫她來?”


    陸尨看了一眼喬飛雪的身影,和他們已經拉開一段距離,但還是壓低聲音,“你也知道你錯了?你這叫亂彈琴。”


    喬紫珊卻笑著反駁,“不對,晗兮說是亂點鴛鴦譜。但我想的沒錯啊,你和澄澄在一起了,晗兮沒有女朋友,飛雪沒有男朋友,為什麽他們不可以在一起啊?”


    陸尨對他這個永遠長不大、頭腦簡單得像個單細胞動物的母親很無奈,她不是不知道,邵晗兮喜歡他姐姐陸靈,雖然她已經離開很多年,他一直沒有走出來。


    “行了行了,看風景,這裏可以看到對麵山上的瀑布呢。”邵晗兮推著陸尨和喬紫珊走向山頂。


    陸尨一直拉著寧澄的手,她有些走神,被他一拉,才迴過神來,跟隨他們往前走。


    到了山頂,寧澄沒有跟隨他們去看風景,悄然走到喬飛雪身後,主動跟她打招唿。


    喬飛雪也很不是那種冷淡的人,但有點傲,說話很直接,“寧小姐,我知道你和陸尨已經在一起,我以前是喜歡過他,但現在已經不同。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還出現在這裏。我和stefanie的關係,跟我和你們之間的關係不能相提並論。希望你能理解。”


    她往後看了看,視線在距離她們有一段距離的三個人身上停留了半秒,又轉移到寧澄身上。


    “我以前是有一點點介意,但現在已經沒有了。我能理解,這麽多年,你一直在stefanie身邊,你們就像母女一樣。陸尨跟我說過他有個姐姐,stefanie失去了女兒,如果不是你,大概還走不出陰影。所以,我應該謝謝你替我們陪伴她這麽久。你可能比我大一點,我會把你當做姐姐一樣看待。希望以後我們相處愉快。”


    喬飛雪聽她這麽一說,臉上緊擰的表情,舒緩開來,衝她笑了笑,表示讚同,轉身走向喬紫珊他們坐的地方。


    寧澄也鬆了一口氣。她俯視群山,舉目遠眺,連綿青山,鬱鬱蔥蔥,像一條帶子,偶爾斷裂開來,聳出一兩座獨立的山,像黑色騎士一樣,蔚然而立。


    她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幻覺,正對著她這個方向的一座山峰,從山頂流下來很長的瀑布。山頂上突然出現一個黑色人影。他似乎也在看著她,眼睛盯著她,身體突然縱身往下一跳。


    “啊!”寧澄嚇得失聲叫出聲來,雙手匆忙捂住嘴巴。


    陸尨聞聲趕過來,走到她身邊,看到臉色蒼白,像是受到驚嚇,沒有問她看到什麽,隻是抱住她,“不要再看,我們下山。”


    他們在山頂沒有停留多久,就下山了。他們還沒到喬紫珊在香港住的地方,研究所常梓楊來了電話,傳來驚天噩耗。


    劉小童中毒身亡!


    寧澄聽到這個噩耗,腦袋像當頭挨了一棒,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怎麽也不敢相信。他們當即離開了香港。


    寧澄提議把喬紫珊接到虹市來,陸尨不同意,她後來想想,便知道原因了,他應該是擔心,喬紫珊在他們身邊,反而更不安全。


    從英國迴來以後,寧澄仔細查過他在英國和美國經曆過的那兩件著名的案子,迷霧開膛手,山腰扼殺者。


    媒體的報道紛繁複雜,主流媒體的報道,都說兇手死了,但也有些傳言,兇手並沒有死。外人看不明白,真正的真相,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


    她反複追問過他,這兩個案件的情況,他很篤定地告訴她,迷霧開膛手確實是死了,但山腰扼殺者,他迴答得很含糊。


    寧澄想到過一種可能,是不是山腰扼殺者並沒有死,迴到了國內,和他們一直在追查的白骨懸案有關,所以他才迴到中國來?


    他們在香港隻停留了半天,迴到虹市,已經是黃昏時分。


    夕陽如殘血,抹在滿是霧霾的城市各處。


    當他們在兒童醫院看到劉小童安靜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寧澄第一次感覺到,這個沿海城市的冬天這麽冷。


    劉湘應該剛從看守所裏出來,身上還穿著監獄裏囚犯的衣服,撲在劉小童身上哭得天昏地暗。


    常梓楊已經和主治醫生仔細檢查過,劉小童體內鉛含量超出正常人承受的標準,導致死亡。警方追查鉛中毒的來源,得出的結論竟然是,劉小童長期大量食用含鉛巧克力致死。


    劉湘聽到這樣的結論,悲慟欲絕,吵著要去找劉小童口中的那個滄海爺爺算賬,說是他殺了她兒子。


    寧澄當然也知道,劉小童喜歡吃巧克力,滄海爺爺很疼愛他,所以經常會給他買巧克力。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沒什麽,但他被綁架的時候,被子彈擦傷過,體內也遺留了一定的鉛。但這樣也不至於會致死。


    劉湘不願意把劉小童的屍體交給法醫進一步解剖檢驗。警方也確定不是他殺,而等同於一種慢性自殺。


    雖然滄海爺爺完全是出自好意,也沒有想到劉小童會因為吃多了巧克力而喪命。他的悲傷,不亞於劉湘這個親生母親。他主動厚葬了劉小童,並且給了劉湘一大筆錢做補償。


    這個插曲,給寧澄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畫眉死了,劉小童死了,而韓伊琳也正主動走向危險的邊緣,她怎麽阻止她和宋清南在一起都無濟於事,現在,她們之間的關係也降至冰點。


    寧澄意識到,她預見了他們的死亡,卻無法改變什麽。


    死亡如影隨形。


    這個事實,讓她陷入一種深切的恐懼當中。更讓她恐懼的是,在雲溪穀,她看的死亡瀑布,從山頂上縱身往下跳的人,是陸尨。


    劉小童出事以後的半個月,她每天都被這個可怕的幻覺折磨。每天都守著他,什麽地方都不讓他去,尤其是有瀑布的地方。


    寧澄以前從來不相信鬼神靈異類的傳說,可這半個月,她幾乎把能搜集到的這方麵的書全拿出來看了,想要從中找到可以破解的辦法。


    她甚至還在想,她要不要去廟裏燒香拜佛?或者,去教堂也行,讓她做什麽都可以。


    隻要想到她會失去他,她就感覺自己像是被放在油鍋裏煎的魚,坐立難安,茶飯不思,覺也睡不安穩。


    如果再找不到什麽辦法,她感覺她一定瘋了。


    這一天,他們去郊外看望寧浩然,原本他們剛從英國迴來的時候就要去看他,卻因為劉小童的事情被耽擱了。


    鄉下空氣清新,沒有來來往往噪雜的汽車。他們到的時候,寧浩然正在附近的果園裏幹活。


    寧浩然看到他們手牽著手,很甜蜜的樣子,笑得很開心,視線落在寧澄身上時,卻大吃一驚,“橘子,你多久沒吃東西了?怎麽瘦成這樣?”


    “杞人憂天,說的就是她這種人。”陸尨在她開口之前,直接說出了原因,“爺爺,你好好說說她,我的話她左耳進,右耳出。整天就會胡思亂想。”


    這半個月,她很煎熬,他當然也會隨之煎熬。可不管他怎麽安慰她,跟她解釋,說服她不要相信那些幻覺,她嘴上說好,她不會多想,但實際行動卻完全相反。


    這樣折騰,不瘦才怪!


    他看著都心疼。


    陸尨提著果籃走開了,目的很明顯,讓寧浩然這個長輩來說她,也許會有用。


    他一走,寧浩然拉著她在果園旁邊的長椅上坐下來休息,問她是怎麽迴事。


    寧澄把這些天那些折磨她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全掏了出來。


    她還沒有跟陸尨說過死亡瀑布的事情,她現在甚至害怕,這些幻想中的事情,說出來就會變成事實。


    寧浩然一邊聽她講,一邊給她剝橘子,沒有打斷她,一直等她停下來了,才清了清嗓子,開口準備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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