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比較晚下班呢,沒事吧?”


    “沒事,我們迴去吧。”


    曲同秋答應著,正要把帶來的外套給她披上,肩頭忽然一緊,反應過來之前就被大力往後扯開,差點被甩飛出去。


    曲同秋撞倒旁邊的桌子,再狼狽地爬起來的模樣很窩囊,以至於襲擊他的男人看都沒看他一眼。掃清了障礙,男人便酒意濃濃地對著楊妙嘻笑道:“楊小姐……”


    男人又高又壯,長得鼻高目深,外國人的麵孔,更比曲同秋高了一個頭不止,胳膊上肌肉虯結。曲同秋見他伸出一雙大手要去抓楊妙纖巧的肩膀,就跟老鷹抓小雞一樣,慌得忙衝上去,擠進兩人中間,喊道:“你要做什麽?!”


    男人看他擋在楊妙身前,覺得很好笑地嗬嗬兩聲,伸手像趕蒼蠅一般揮了曲同秋一巴掌:“滾開,少管閑事。”


    曲同秋被抽得頭昏目眩,偏偏躲不開,在楊妙的驚叫聲中又挨了一下,被左右開弓,結結實實地打了一頓耳光。


    旁觀的眾人原本甚是緊張,以為會看到英雄救美的一幕,哪知道他這麽沒用,挨打也挨得滑稽,不由爆出一陣笑聲。


    男人兩三下就打算把這不自量力的小子解決了,曲同秋無還手之力,但死活不讓他空出手去占楊妙的便宜,男人怎麽也甩不開他,很是惱怒,又扇了他兩下,罵道:“哪來的小醜,找死嗎?”


    “他是我男朋友。”


    說話的人是楊妙。纖細嬌柔的女人對著那種兇神惡煞的壯漢,非但毫無懼色,還母雞護小雞似的伸手摟住曲同秋的肩膀,這一切都讓曲同秋羞慚不已。


    男人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放開嗓門哈哈笑了起來,一臉的鄙夷,倒也不再糾纏。曲同秋在一片竊笑聲中被楊妙扶著出了大門,滿臉通紅,也不知是打腫了還是羞愧的緣故。


    “進來吧。”


    迴到家,楊妙摸索著按下牆上的開關,開了燈,便牽住那正低著頭站在門外的小男生的手,把他拉進來。


    “很疼嗎?”


    被這麽詢問,曲同秋搖搖頭,愈發覺得羞愧難當。


    楊妙溫柔地捧著他的臉:“來,我看看傷到哪裏了。”細看了一番,見無大礙,便去拿出冰塊來替他敷腫脹的臉頰。


    曲同秋敷著臉,想到自己丟人的表現,就不敢抬眼看她,隻小聲說:“我以後會變強壯的。”


    楊妙笑了,朝他發紅的臉頰吹了口氣,而後點了點他的額頭:“你啊,真是個溫柔的小子。”


    兩個冰袋敷得差不多了,曲同秋自卑的難受感覺也稍微好了點,幫他輕擦著臉頰的女人微笑著說:“今晚要留下來嗎?”


    曲同秋一下子張大眼睛,望著眼前女人秀麗柔美的臉,被那話裏的意思震撼得一時出不了聲。


    “還是說,你並不喜歡這樣呢?”


    曲同秋被她輕輕拉過去,害羞得手心冒汗,麵紅耳赤,眼睛都不敢抬,漸漸的,碰到女性柔軟的嘴唇,心髒立即拚命地通通跳了起來。


    第一次和女性生澀的接吻,曲同秋邊體驗邊緊張又幸福地想著這就是自己正式的初吻了吧,正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麽做,手就被握著舉起來,而後輕柔地壓在女人飽滿的胸脯上。


    醒過來的時候,很自然地知道已是天亮的時間。曲同秋從被單裏露出臉來,不知不覺就滿臉通紅,轉頭看枕頭旁邊,楊妙也正微笑著看他。


    初夜過後的清晨,他對著自己生命裏這麽重要的女人,也想不出什麽甜言蜜語來,臉紅了一會兒,隻能結巴著說:“我,我會對你負責的。”


    楊妙愣了愣,笑出聲來,夾著驚詫和有趣,倒沒有嘲弄的意思,漸漸的眼睛有些發紅,又戳了一下他的額頭:“你啊。”


    曲同秋一早上精神都莫名地振奮,跑來跑去為楊妙買了菜,打掃了房間,公寓的樓梯也一並清掃,連樓下幾家住戶的垃圾都幫著扔了。那種陌生的甜蜜和責任感,讓他全然平靜不下來。


    從楊妙家裏出來,他就徑自去找任寧遠。分享的心情如此急切,以至於從按門鈴到門打開的那幾十秒都漫長得有些難以忍耐。


    任寧遠從打開的門縫裏看見他紅腫未退的臉,便取下防盜鏈,將門大開,微微皺眉:“你又怎麽了?”


    曲同秋已經手足無措,緊張道:“我,我和我女朋友,那個了。”


    任寧遠“哧”地一聲,像是被嗆了一下,咳了幾聲之後平靜道:“這很好啊。”


    “嗯,我一定要對她負責的。畢業以後能結婚就好了。”


    任寧遠表示讚同地點了點頭,但沒有如他所願地繼續這個話題,隻問他:“還有什麽事嗎?”


    “啊……”若要說重要的事,確實沒有其他的了,但看任寧遠似乎是要關門的意思,曲同秋不得不又想出話題來,“那個……”


    “嗯?”


    “昨晚楊妙遇到糾纏不清的客人……”


    “做這行不是難免的嗎。”


    這樣的迴答未免無情了點,但他這麽講也沒有錯。曲同秋隻得說:“我是她男朋友,總該想辦法盡量保護她……”


    任寧遠笑了笑,道:“你是要我幫你解決嗎?”


    “老大……”


    任寧遠溫和地迴答:“等我閑下來再談吧。”而後便將門關上了。


    曲同秋隻好離開,想著任寧遠最近似乎是真的很忙,自己該幫忙做點什麽,整理一份這學期各個課程的精華筆記也許比較實用。


    但曲同秋終究沒能把筆記整理完。那個長得像外國人的男人叫了幾個人來教訓他,要收拾他太容易了,何況他現在又沒跟著任寧遠,差不多就等於一個打了不用錢的人肉沙包。


    曲同秋又住進醫院,這都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挨打而後去醫院報到已是家常便飯,他甚至不會為此覺得傷心。


    但令他難過的是,有一門科目要提前期末考試,他準備得很認真,卻躺在病床上沒法參加。他隻能等緩考或者補考,而無論接下去怎麽努力,錯過就是錯過,不可能領到獎學金了。


    楊妙一直在醫院裏陪他,有她在,他都不好意思叫痛,隻能忍著。任寧遠也來了,看了看他的模樣,隻淡淡道:“誰幹的?”


    曲同秋知道他是要替他出頭,心中感激,忙說:“老大,我沒事的,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醫生說的。”


    任寧遠也不再理他,看向楊妙,很是耐心:“你的客人做的?”


    楊妙點了頭又搖搖頭:“不是什麽好惹的人物,你還是別插手了。”


    任寧遠笑了:“哦,是有多難惹,說來聽聽。”


    “同秋是我男朋友,因為我才出的事,我會照顧。他們沒得罪你,你沒必要趟這渾水的。”


    任寧遠微笑道:“你客氣了。這事怎麽會沒得罪我。打條狗也要看主人。”而後看了看曲同秋:“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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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同秋一愣,他一直是個對任寧遠鞠躬盡瘁任憑差遣的小卒子,但被這麽說,也有點不自在,隻含糊地“嗯”了一聲。


    他是過於依戀任寧遠了,真有些像條狗,無理由的仰慕和忠心耿耿,偶爾被踹一兩腳也不會影響他的忠誠。有那麽多追隨任寧遠的人,他隻是其中並不傑出的一個。


    這次曲同秋住院住得比較久。雖然他在學校裏挨打都挨得慣了,但社會上那些人的手段,比校園內學生氣的欺淩,畢竟是更狠一籌。


    楊妙是很體貼的好女人,上班工作雖然忙累,也每天都來陪他一會兒,她苦於不會做飯,就把食材交給小飯店的師傅,燒好了再給帶到醫院,很是靈活。


    而漫長的住院時間裏,任寧遠探望了一次之後便沒有再來過。曲同秋天天巴望著,也沒再見到他。


    不過他知道任寧遠是忙碌的,永遠都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即便安靜坐著,腦子也是在高速運轉,思考很多他所不能想象的問題,自然不會有精力理會探病這種瑣事,和他這種小人物。這樣一想,倒也釋然而安心了。


    曲同秋等到差不多快出院,依舊沒見到任寧遠的人影,心知任寧遠是已經把他忘了,便去向楊妙打聽:“老大最近還好嗎?”


    “你擔心他?”楊妙給他盛了湯,“先把自己養好吧。任寧遠是最不需要擔心的。他讓人把那群人修理得不成樣子,立夠了威風。地頭蛇他都能壓得過,還有什麽是他做不到的呢。”


    曲同秋疑問道:“地頭蛇?那個不是外國人嗎?”


    “帶人打你的,是個北歐種,才來這裏不久。但他是喬四爺的貴賓。”


    “喬四爺是誰?”


    “你啊,”楊妙笑著點了點他的頭,“隻讀聖賢書,當然不聞窗外事。喬四是厲害的角色,不是好人,我們惹不起,記著這點就好了。”


    曲同秋“嗯”著答應了。他在病床上還一直擔心任寧遠會吃虧,但事情似乎進展順利,任寧遠已經圓滿解決了。


    同樣的年紀,同是男人,他隻有挨揍的份,任寧遠卻可以加倍討迴來。任寧遠對他來說,確實是偶像般的存在。


    曲同秋想著想著就滿懷憧憬起來:“老大是怎麽打贏他們的?”


    楊妙笑道:“啊,我不要講,血腥的場景是會嚇到人的喲。”


    曲同秋看她俏皮的樣子就覺得很可愛:“我又不會怕。”


    “但是有人會怕啊。”


    “嘿,原來被嚇到的人是你。”


    “不是我。”


    曲同秋有點困惑,楊妙卻不說話了,把碗筷收拾收拾,才說:“我這個月的月事沒來。”


    聽到這樣私密的話題,曲同秋來得及思考之前臉就條件反射地先紅了起來:“呃……”


    “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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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同秋堅持地敲了很久的門。他確認主人是在家的,因為隱約聽得見裏麵的動靜。他素來小心翼翼生怕煩擾到任寧遠,但這迴不一樣。


    門終於開了。任寧遠赤腳站著,褲腿散在腳麵上,閑適輕鬆的模樣,看了他一眼,道:“你出院了?”


    “嗯,今天剛出來的。”


    任寧遠不甚在意地“哦”了一聲。


    曲同秋看不出他是不是生氣了,惴惴道:“老大。”


    “什麽事?”


    雖然這兩天已反複把這事實咀嚼消化了很久,開口的時候還是不免結巴起來:“我,我女朋友,懷孕了。”


    任寧遠驀然抬眼看他,兩人視線相對,都不出聲。曲同秋從沒有這麽認真和任寧遠長時間對視過,隻覺得那缺少情緒波動的眼睛又深又黑,微微眯起來就有著強大的壓迫感,不由得有些慌張。


    他沒做什麽禽獸不如的事,隻是初嚐禁果,沒想到一次就成功又成人了。


    任寧遠過了一會兒表情才有所變化,輕微擰起眉頭,問:“這麽不小心?”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在此之前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的人,哪還能談什麽小心不小心。


    “找我是要我幫你什麽?找醫院?墮胎費?”


    曲同秋嚇了一跳:“不能把孩子打掉!”


    任寧遠望著他:“那不然,難道還要她生下來?單親媽媽很辛苦的。”


    “我知道……”曲同秋有些緊張,對著任寧遠,就像當時對著楊妙一樣,咽了咽口水,才說,“我,我想結婚。”


    話說出口,不知道怎麽的,他覺得好像一瞬間空氣都凝滯了,沒有聲音,沒有動作,隻戰戰兢兢和任寧遠對視,那場景像極了他父親發現了他藏起來的不及格考卷,下手抽他之前的短暫平靜。


    幸好任寧遠不像他那脾氣暴躁的父親,掉開眼光之後,口氣反而平和:“那你的學業呢?”


    曲同秋有些猶豫,更多的是做錯的事情的心虛:“那,也沒有辦法。我,我會跟家裏說……”


    “你覺得這樣值得嗎?”


    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人要承擔自己造成的後果,必然是要舍棄一些東西。他喜歡楊妙,願意當父親,更該對一個懷孕的女人,對一個未成形的嬰兒負責。


    “老大……那我以後,就不在學校裏了。”說“結婚”的時候,是緊張又欣喜,而說出這句話,就是滿心的難受。


    曲同秋一想到日後再也不能如從前,心髒就像被人捏著似的,唿吸都不太順暢:“老大,我會努力在這裏找個工作。我們還是可以經常見麵。”


    沒有迴應。看見任寧遠漠然的神色,他才想到任寧遠並不在意能否見麵的問題。傷心難過什麽的,都隻是他自己單方麵的不舍而已,便改口說:“我還是能像以前那樣,老大有什麽要我辦的,吩咐一聲。”


    任寧遠“嗯”了一聲:“行了,你迴去吧。”


    見他轉身就要進門,曲同秋想拉他,終究又不敢碰他哪裏,隻抓了他的袖子:“老大……”


    任寧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又看看他:“怎麽?”


    “老大……”曲同秋隻覺得胸口有一大堆東西堵著,可想來想去也隻是“舍不得”三個字而已。對他而言,任寧遠隻有一個;而對任寧遠來說,他這樣的追隨者則有太多,多一個少一個也沒什麽分別,一轉頭也就模糊在茫茫時間裏了。


    他這種小人物難舍的心情,任寧遠是無法理解。眼巴巴望了任寧遠好一會兒,才鼻子酸酸地擠了一句:“你,你保重……”


    任寧遠把袖子抽了迴來,笑道:“你也是。”就進屋,關了門。


    曲同秋難過了一陣子,他也知道現實的難處,一旦開始打工,成了忙碌的丈夫和父親,努力去支撐一個小家庭,那就是全新的另外一種人生。


    而大學生活的舞台,他匆匆露了個臉,就要先一步退場了。


    隻要主角們還在,中途少了一個小角色,不會有什麽不一樣。隻是對他來說,這最後的戲份很是珍貴,趁著還未正式退學分別,他還是想著多去看任寧遠幾次。


    幸而如果能在同一個城市,隔得倒也不算太遠,總算令他多了些希望和安慰。


    這天在蛋糕店裏搶到買一送一的特惠核桃蛋糕,曲同秋留了一個給楊妙,另一個拿去送給任寧遠吃。


    按了門鈴之後照舊是無人答應,再伸手敲門,一敲之下發現門是虛掩的,曲同秋有些高興於任寧遠難得的疏忽,提著紙袋子便推門而入。


    才剛一腳踏進,腦門上就挨了一下,打得他眼冒金星。


    曲同秋對這種暴力襲擊已經形成條件反射,立刻扔了東西護住頭。還好對方隻為製服,倒沒打算揍到過癮,曲同秋一意識到實力懸殊,幾乎是馬上就放棄掙紮了,束手就擒,少吃了許多苦頭。


    打他的壯漢把他拎起來,看他如此孬種,鄙夷不已,扯了爛布條過來把他雙手捆在身後,三兩下綁完了事,就將他丟在一邊地上不再管他。


    曲同秋嚇得不輕,這一番折騰,雖然鼻青臉腫,但沒傷到要害,也已看清屋內還有幾名大手模樣的大漢。中間的椅子上坐了個中年男人,而他對麵坐著的任寧遠,竟然也是被綁著的。


    曲同秋隻覺得腦子裏嗡了一聲,血就往上湧,頓時憋得臉上發紫:“老大,老大!!”


    他一出聲旁邊的人就一耳光甩過來,要他閉嘴,聽他還失控地叫個不停,幹脆拿團抹布把他嘴巴堵住了。


    任寧遠看了他一眼,皺著眉,但沒有更多反應。中年男人也沒有被他分神,隻當剛才是屋子裏飛進來一隻蒼蠅,繼續專心致誌地對著任寧遠說話。


    “我喬四也是惜才的人,可惜你太不懂規矩。打傷我那麽多人,砸我場子,壞我生意,”男人將一手放在另一手掌心裏輕輕敲打,“初生牛犢啊。”


    任寧遠沒有吭聲,隻在椅子上調整了一個比較舒適的姿勢。


    “你說我該不該給你點教訓呢?”


    措辭頗客氣,可從他嘴裏說出來就讓人覺得陰森可怖。曲同秋“嗚嗚”叫著,驚恐萬分地看著他把手指伸出來,指甲養得修長,緩緩就朝著任寧遠的眼珠探去。


    任寧遠眼睛眨也不眨,隻一直保持微微皺眉的神情。喬四手指幾乎要戳上他的眼珠了,停了一會兒,又放下來,而後衝著任寧遠怪聲怪氣地笑了。


    “真是一雙好眼。”


    曲同秋出了一背的冷汗,身上都軟了,心髒還在通通跳,拚命轉著腦子,也想不出什麽辦法能把任寧遠從這地方救出去。


    “挺俊秀一個年輕人,就這麽瞎了,未免可惜了。”喬四又笑了兩聲,五指分開,摸了摸任寧遠的臉頰,“長得真是好啊,我玩過那麽多,倒真沒一個比得上你的。”


    曲同秋差點沒跳起來,連任寧遠的表情也有些動搖,眉頭皺得更緊:“你做什麽?”


    喬四笑得更曖昧,揮揮手,幾個大漢就自覺退到門外,還關上門。曲同秋被綁著丟在角落,看他手已經摸到任寧遠衣服裏,頓時驚得滿頭汗,額上青筋都爆出來了。


    不管喬四又在誇些什麽,任寧遠隻說了一句:“你會後悔的。”便不再開口。


    曲同秋心裏亂成一團,奮力想掙掉手腕上的布條。被綁的時候他有心將手撐開了點,他這麽孬種的人,一般人都不會太警惕,也沒留意他那一點不明顯的花招。


    捆綁已鬆出一絲縫隙,他拚了命地要把手抽出來,邊在背後能碰得到的硬物上反複磨,磨得手腕破皮也沒覺得痛,用上了全身的力氣,終於掙脫了。


    喬四正背對著他,把臉湊到任寧遠脖子上做那些勾當。曲同秋憋著一口氣,掙紮著爬起來,扯掉嘴裏抹布,搖搖晃晃過去。


    喬四聽到動靜也立即迴過頭來,在他出手之前,曲同秋不知哪來的力氣和速度,掄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在他頭上。


    喬四一聲也來不及出,就麵朝下撲摔在地板上,一時沒了動靜。


    曲同秋盯著那失去知覺的軀體,全身僵硬,夢遊一般,怔了幾十秒鍾才驀然清醒,手忙腳亂給任寧遠鬆了綁。之前那種煞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手指都打著顫。


    “老大……”


    任寧遠示意他小聲,而後蹲下去,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對著麵色青白的曲同秋道:“別怕,你沒殺人,他還活著。”


    曲同秋還在戰栗,兩腿發抖。任寧遠站起來,微微俯身,雙手捏住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楚漠馬上就會帶人來,我們不會有事。你聽著,你等下離開這裏,就立刻退學,盡快收拾東西,帶楊妙迴老家去。”


    曲同秋什麽也來不及準備,就照任寧遠安排的,渾渾噩噩,逃一般離開了s城。


    退學手續是任寧遠後來替他辦的,楊妙辭職之後零零總總的善後,也是任寧遠幫忙打理。


    他不確定喬四傷得如何,不知道事情最後到底變成什麽樣,甚至沒來能得及和任寧遠說聲再見。


    他倉促得連迴頭看一眼的時間也沒有。  迴到老家的日子從最初的震驚混亂,家人怒斥反對,雙方僵持拉鋸,到最後勉強又無奈的接受,終於也漸漸上了軌道。


    對要早早升級為祖父母這一事實認命之後,雙方家長便開始正式見麵,籌備婚禮,為各種細節討價還價,爭論不休。


    無論是愉快的規劃還是不愉快的協商,生活終究是充實地忙碌起來。雖然不甚華麗,隻像隻殘舊的南瓜車,但還是載著他和她,轟隆隆地朝著成人世界的家庭生活緩緩而去。


    曲同秋自從離開s城,就沒收到任何來自任寧遠的消息。任寧遠讓他不要主動聯絡,等著就好,他便老老實實地等著。但是日複一日,愈發忐忑,等到婚期定下來,他還是忍不住,請楊妙發了電報,告訴任寧遠婚禮預定的事,順便問最近可好。


    然而任寧遠簡短地迴了個“好”之後,就又音訊全無。即使曲同秋一有空就守著家裏的電話機,等到的電話也沒有一個是任寧遠打來的。


    無論多擅長等待的人,逐漸也覺得失去希望,他甚至連楚漠都開始懷念,更不用說想念任寧遠。


    想到原本還有一小段時間可以和任寧遠相處,好好告別,卻意外提早退學,就覺得傷心又惋惜。


    可是也追不迴那珍貴的幾天,隻希望任寧遠百般繁忙中有一天能想得起他,來這鄉下看他一眼。


    這天曲同秋照例早起,拿著掃帚去清門前大路上的樹葉。掃了一通,淡淡的霧氣裏遠遠看得有個人影從路的另一頭走來,曲同秋握著掃帚看了一會兒,連輪廓也瞧不清楚,但心跳慢慢便快了起來。


    “老大!”


    雖然沒有聽到迴答,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但他覺得這一定就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丟了掃帚,拚命跑上前去迎接。


    終於跑近那人跟前,那人沾了一點晨霧濕氣的眉眼都清晰分明起來,曲同秋隻覺得心髒通通跳,說不出的驚喜和想念,喉嚨哽著,臉都燙了。


    任寧遠收住腳步,他也險險停下來,唿哧唿哧直喘氣。兩人麵對麵站了幾秒,他滿心的歡喜,不知道手腳該往哪裏放,想放到任寧遠身上,但那樣又不對。隻得兩手貼在身側,眼巴巴望著任寧遠,說不出話,任寧遠也沒出聲,兩人眼睛對著眼睛,互相看了好一會兒。


    “老大。”


    “恩。”


    “老,老大……”


    “恩。”


    曲同秋隻覺得高興得幾乎要哽咽起來了,頭頂上有些溫暖的觸感,是任寧遠摸了摸他的頭。


    地也顧不得掃了,曲同秋歡歡喜喜領著任寧遠迴到家,忙著介紹了一通,而後拉椅子給任寧遠坐,找出些吃食來款待。


    父母對兒子雖嚴厲,但對遠道而來的客人還是淳樸的客氣熱情。任寧遠沈默有禮,坐著喝茶水,還是不多話,隻抬眼四處看了一圈,便把這房子這些人都看完看透了一般。


    “什麽時候辦婚禮?”


    “再過七天,是黃曆上看的好日子。”


    “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是啊……”曲同秋有些快成為大男人的害羞。


    母親在一邊熱心地催促:“阿秋,帶你同學去看看新房,看布置得好不好。”


    任寧遠也真的放下杯子,跟他上了樓。其實婚房就是曲同秋以前的臥室,重新粉刷布置過罷了。


    這麽倉促說要結婚,確實弄不出什麽花樣來,至少沒法像父母以前規劃的那樣,若幹年後在大城市裏買新房子,或者在自家樓房上加蓋一層新的以備結婚用。幸而楊妙對此很體諒。


    曲同秋給任寧遠看了房間裏新添的梳妝台和衣櫃,還有雙人床。家具的顏色和樣式都是中規中矩的喜氣,上邊貼了紅雙喜字,天花板下也掛著彩帶,看起來倒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新房。


    “樣子還好吧?”


    任寧遠“嗯”了一聲,抬眼四處看看,又看看床。上麵的被褥也是新的,整齊疊著。


    “我這幾天先不睡這裏,”曲同秋解釋著,“這得留著婚禮晚上用,現在我睡樓下的房間。”而後坐到床沿:“這新買的墊子真的很軟呢,老大要不要坐坐看?”


    任寧遠看了他一眼,也坐下去,曲同秋還故意顛了顛,讓任寧遠也感受一下墊子的彈力。兩人肩並肩,坐在新房的大床上,雖然不怎麽交談,這樣曲同秋卻也就覺得安寧喜樂。


    “老大,你會在這裏住上幾天的吧?”


    “嗯,參加你婚禮。”


    曲同秋快高興壞了:“那等下我去給你收拾收拾,晚上這裏睡覺都很涼快。”小城鎮裏家家都不缺留宿客人的床鋪。


    “不用,我住酒店。”


    “啊……”曲同秋微微的有些失落,“住我家挺好的,不必費那個錢……”


    任寧遠笑了笑:“婚宴準備得怎麽樣?飯店訂好了嗎?”


    “我們打算就在家裏辦喜筵的。”


    小城鎮的住房都寬敞,有的是地方,到時候借用左鄰右舍的院子,租十來套桌椅,幾十套碗會碟盤,請村裏的大廚來掌勺,遠近親戚來采購,打下手,幫忙跑堂,喜酒也就熱熱鬧鬧地辦好了。


    任寧遠微微皺眉聽他解釋完,道:“一輩子才一次的事情,這麽寒酸。隆重點吧。”


    “呃,可是……”


    在酒店舉辦固然體麵又方便,但是花費太大。雙方家長對這婚事都不甚樂意,自然也不肯耗過多的財力,徒增負擔,隻要樣樣都過得去,辦得穩穩當當就行。


    說實話父母隻為他準備好學費,而遠遠還未到連娶妻生子的費用都積攢好的地步,而他在前幾天還隻是個學生,目前仍沒有經濟能力可言。雖然對楊妙有些抱歉,但也隻能量力而行。


    “費用你別擔心,不夠的部分,我會幫你。”


    曲同秋對這樣的慷慨大為吃驚,轉頭看向他,任寧遠一如既往地口氣平淡:“這是應該的。我不能讓你白叫我這麽久老大。”


    事情有些難以置信,但任寧遠開口是帶了魔力的,不自覺地,大家都跟著他的思路走,長輩們也催眠似的被他說服。


    於是原先未定的東西,很快就都一一定下來了,開始預定飯店桌位,進一步安排婚禮流程。但凡要做個什麽決定,大家都會想問問這個陌生大男孩的意見,因為他有眼光,有見識,設想周到,一舉一動都很有魄力。不知不覺變成任寧遠才是這場婚禮的主持。


    按照習俗,這段時間新郎新娘都不好見麵,新娘呆在娘家,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由男方來辦,曲同秋便成天緊跟著掌控大局的任寧遠。


    而準備婚事的閑暇,他也能帶任寧遠去嚐嚐當地小食,買現摘下來的新鮮果子剝給任寧遠吃,帶任寧遠四處看風景,折枝葉編帽子給任寧遠遮陽,拿芭蕉葉子替任寧遠扇風。


    認識了這麽久,雖然任寧遠表情不多,曲同秋也已經能分得清那淡淡神色之下的高興與不高興,有興致與不耐煩。這段時間兩人在一起,任寧遠大多時候情緒似乎都是不壞的,感應到這一點,曲同秋也覺得無比幸福滿足。


    這樣每日朝夕相對,像學校裏那樣平和融洽地相處,叫任寧遠老大,跟在他身邊,簡直就像曲同秋之前所夢到一樣,就像把那意外缺失了的幾天都補上了一樣。


    很快時間就過去了,似乎隻是一眨眼,便到了結婚前夜。曲同秋想到次日成人儀式一般的婚禮,就像所有得婚前症候群的新郎一樣,緊張得坐立不安。


    幫忙準備完最後一點細節,任寧遠在他家吃過點心,就起身要迴酒店去休息。曲同秋送著他到了大門口,又跟在他身後走了一段,終於忍不住說:“老大,今晚就在我家住吧?”


    任寧遠“嗯?”了一聲,迴頭看他。


    “我們這邊結婚,今晚是要先暖房。新房的床很幹淨的,也很大,我們一起睡……”


    任寧遠咳了一聲,笑著搖搖頭:“我不方便。找你堂弟不是更合適嗎。”


    曲同秋開口就覺得鼻子發酸:“老大,你明天就要迴去了。以後見不到你了。”


    任寧遠沒說話,在他麵前站了好一會兒,才說:“走吧。”


    暖房的除了新郎之外,沒有弟侄輩陪伴,壓床的反而是個陌生人,這多少有些不合習俗,但隻要跟任寧遠在一起,曲同秋就是高興的。


    兩人在寬大的新床上躺著,床墊果然如曲同秋所想象的一般柔軟舒服,隻是不知怎麽的,睜著眼睛就是睡不著。


    原本是希望兩人能在分別前的晚上多說說話,可任寧遠卻沒有交談的意思,背對著他,似乎已經早早入眠了。


    曲同秋借著外麵路燈微弱的光線看著他的脊背,舍不得他,心裏很是難受,忍不住悄悄貼近一些,再貼近一些。


    貼到一起了,卻又不知該怎樣,也不敢怎樣。隻能翻過身,把自己的背貼在任寧遠背上。感覺著那溫暖堅實的觸感,終於慢慢睡了過去。


    很快時間就過去了,似乎隻是一眨眼,便到了結婚前夜。曲同秋想到次日成人儀式一般的婚禮,就像所有得婚前症候群的新郎一樣,緊張得坐立不安。


    幫忙準備完最後一點細節,任寧遠在他家吃過點心,就起身要迴酒店去休息。曲同秋送著他到了大門口,又跟在他身後走了一段,終於忍不住說:“老大,今晚就在我家住吧?”


    任寧遠“嗯?”了一聲,迴頭看他。


    “我們這邊結婚,今晚是要先暖房。新房的床很幹淨的,也很大,我們一起睡……”


    任寧遠咳了一聲,笑著搖搖頭:“我不方便。找你堂弟不是更合適嗎。”


    曲同秋開口就覺得鼻子發酸:“老大,你明天就要迴去了。以後見不到你了。”


    任寧遠沒說話,在他麵前站了好一會兒,才說:“走吧。”


    暖房的除了新郎之外,沒有弟侄輩陪伴,壓床的反而是個陌生人,這多少有些不合習俗,但隻要跟任寧遠在一起,曲同秋就是高興的。


    兩人在寬大的新床上躺著,床墊果然如曲同秋所想象的一般柔軟舒服,隻是不知怎麽的,睜著眼睛就是睡不著。


    原本是希望兩人能在分別前的晚上多說說話,可任寧遠卻沒有交談的意思,背對著他,似乎已經早早入眠了。


    曲同秋借著外麵路燈微弱的光線看著他的脊背,舍不得他,心裏很是難受,忍不住悄悄貼近一些,再貼近一些。


    貼到一起了,卻又不知該怎樣,也不敢怎樣。隻能翻過身,把自己的背貼在任寧遠背上。感覺著那溫暖堅實的觸感,終於慢慢睡了過去。


    迷糊著醒來的時候天還未亮,曲同秋發現自己又鑽在任寧遠懷裏,以八爪魚的姿勢纏在任寧遠身上。不過任寧遠似乎還沒醒,依舊唿吸平穩,麵容沈靜。


    四周一片靜寂,窗口進來的一絲絲風很是輕柔清涼,想到任寧遠那麽寬容溫和,他平生第一次壯起膽子,就這樣小心地抱著任寧遠,想著好歹這輩子該和自己最敬慕的人親近一次,而後有點緊張地繼續他的睡眠。


    次日過得極其順利平和。


    任寧遠起床後對於他在睡夢中的失禮舉動並沒有計較,婚禮也堪稱完美,沒受什麽刁難就準時接到了新娘,穿著新娘服的楊妙非常漂亮,來吃喜酒的親戚朋友們都很捧場,連一開始不悅的父母也在這種和樂喜慶的氣氛下對他們露出笑容。


    等喜筵快要結束,夫妻倆到酒店門口去送賓,任寧遠也退房結帳,跟他們告辭了。


    “剛才忘記了,這是禮金。”


    曲同秋受驚地推辭:“老大,這不用了……”


    “是我應該給的。”


    任寧遠很溫和有禮,但曲同秋被往手裏塞了那個紅包,不明白為什麽,竟隱約覺得任寧遠是在和他劃清界限似的。


    “老大……”


    他還在有些害怕地不知該說什麽,任寧遠已經走開了。


    新婚該是大喜的時候。


    可想到放棄了的學業,遠行了的任寧遠,不知怎麽,就分外的傷心。


    “老大!”


    任寧遠沒有迴頭,隻朝他微微揮了一下手。


    微波爐輕微而清脆地“叮”了一聲,煲湯的香氣也逐漸濃鬱,連相片上英俊男生缺乏表情的臉也變得有些模糊。曲同秋歎了口氣,擦擦眼角,把看了一半的相冊用袖子抹了抹,放迴書架上。


    十幾年的時間,也不知道是短暫還是漫長,迴過頭去,過去的一切都還如昨日般清晰,可是迴過頭來,往日的少年卻已成了三十來歲的男人。他的眼角都已經有了生活辛勞的細紋。


    主菜都做好了,曲同秋熱著鍋子,隻需要再炒一個小菜,任寧遠就該迴來了。


    他自己是個被磨礪得沒了誌氣的小人物,年輕時候有過的浪漫理想都已破滅或者淡去,剩下柴米油鹽的平和瑣碎。幸福無非就是看著女兒一天天健康長大,或者和好友重逢,同喝一壺茶。


    想到又能和任寧遠坐在一起吃著飯,他就覺得無盡的欣慰和歡喜,愉快得幾乎要哼起老歌來。


    剛把菜盛出來,手機就響了,曲同秋瞧見顯示的是任寧遠的號碼,不等它響第二聲就忙接通了。


    “任寧遠?”


    “你還在我家嗎?”


    “是啊,”曲同秋熱切地,“菜剛做好,還熱著呢。你快迴家了吧?”


    任寧遠“嗯”了一聲,說:“我等下就有朋友過來。你也不用收拾了,先迴去吧。辛苦了,不好意思。”


    曲同秋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啊……好,好。”


    掛了電話,曲同秋解開圍裙掛迴原處,將做好的飯菜擺好了留給任寧遠和客人,就關好門離開,不忘把鑰匙塞迴花盆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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