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貝爾老爺子這時候才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他對裏奧的喜歡最開始源自於那雙繼承妻子的眼睛,後來是喜歡上了這個玲瓏心的孫子,也正因如此,得知裏奧有了喜歡的人之後,老爺子才要來親自來。


    他要來親自確認,確認裏奧的感情,也確認對方是個怎麽樣的人。


    羅貝爾老爺子調整了一下姿勢,開始著重關注台上的簡一鳴。


    外表是可以的,老爺子挑挑剔剔。鋼琴彈得不錯,水平也可以,以後再怎麽樣,起碼配得上給裏奧伴奏。


    不過老爺子對他絕對喜歡不起來,因為現在怎麽看,都是自己的孩子更喜歡對方,費勁心思把他帶來奧地利,給他優越的練習環境,推他上奧賽的舞台,然後心滿意足地坐在台上,看他登上世界比賽的冠軍位置。


    他們羅貝爾家什麽時候教過孩子做這種虧本生意?


    他這輩子的虧本生意隻在他妻子身上做過!


    年紀大了之後,羅貝爾老爺子就不是一個容易動情的人,鐵石心腸的家主沒那麽容易被音樂拉進另一個人的世界裏,可是最後一段的華彩,確實讓他想起了妻子。


    她大概會很喜歡這個小夥子吧。


    剛剛開始生氣起來的老爺子,忽然又釋然了。


    現場聽的人都有那麽多的想法,更別提直播上的網友們了。簡一鳴的即興華彩一出來,晚上就開始炸了鍋,留言再也不是一條一條密布整個屏幕,而是大段大段的發言重重疊疊覆蓋,文字多得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屏幕。


    第一首莫紮特之後,第二首是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三鋼琴協奏曲》。被稱為“世界上最難演奏的作品”,名副其實的高難度,從表達、意象到技巧都難度極高,沒有一個演奏家在彈完拉三之後不大汗淋漓的。


    簡一鳴也不例外。


    彈莫紮特的時候,他還有一點空餘能夠琢磨一下表達和自我,彈拉三的時候,他整個人就紮進了拉赫的世界裏,像推石頭的西西弗斯,又像挖煤的工人,勤勤懇懇、認真努力,生怕一不小心,石頭就掉下來了,挖的煤也塌了。


    溜過來坐在衛叢旁邊的王曦,滿意地聽見簡一鳴把演奏的那根弦繃到最後,總算沒有白費那些彈貝多芬奏鳴曲的日日夜夜。


    不過別人彈完拉三,一副虛弱到馬上要暈倒的樣子,簡一鳴彈完拉三,快樂無邊際,他動作誇張地朝著聽眾鞠躬,朝著評委鞠躬,沒有蹦蹦跳跳,勝似蹦蹦跳跳,好像還能出去跑十圈,看得王曦拳頭都硬了,很想給這小子一個爆粟讓他老實點。


    還在比賽還沒結束呢!


    底下的聽眾都愣了愣,然後哈哈哈地笑起來,邊笑邊給他鼓掌,歡送這個厲害又可愛的選手下台。


    不得不說,簡一鳴真的是以他特有的姿態出圈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出自《簡簡吟》,原句是“恐是天仙謫人世,隻合人間十三歲。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十三變三十,各位寶不要背錯了。


    +


    本來是想要昨天更新的,結果要感冒,頭暈暈的,真的沒寫完,


    今天也沒寫完……大概還有一章,下章奪冠!


    明天不確定能不能更新啊,我努力努力吧。


    第111章


    決賽之後本來也是有一個在後台過道裏的采訪環節,所有選手都會在決賽演奏之後經過這裏迴到後台,順便在這裏接受采訪的,記者們也早早就等在這裏,隨時隨地捕捉那些出來的選手了,可惜誰都沒想到還有一個偽運動員簡一鳴。


    就算沒有打排球,簡一鳴仍然是天天溜趴金毛、抱著金毛負重跑的人,他彈完拉三下台之後,一腔興奮無法宣泄,直接忘了之前說的采訪,以一個百米衝刺的姿態,像一陣風一樣跑迴後台,一群扛著錄像機、照相機的無冕之王們居然完全追不上他的速度,隻能從機器裏看到對方的背影。


    這似曾相似、該死的背影!


    花國《愛樂》的外派記者就擠在這群人當中,痛苦地看著他唯一的目標揚長而去,徒勞地伸出爾康手。


    如果不是禮服限製了簡一鳴的發揮,其實他還可以跑得更快。


    簡一鳴也說不清為什麽。


    他隻是此時此刻非常想見到符盛藍。


    登上舞台之後,他就很想見符盛藍,可惜舞台的燈光設置下,他根本看不清底下的人,隻能模糊地感覺到他在某塊區域,那一刻,符盛藍的眼裏必定隻有他一個人。


    他如此堅信著。


    簡一鳴自己都驚訝於自己居然會那麽堅信這一點。


    這讓他更想見到他了。


    他跑過走廊,穿過後台,直奔音樂廳的門口,風從他的耳邊唿嘯而過,好像有無數人唿喊著他的名字,可是簡一鳴什麽都聽不見了。


    他氣喘籲籲地跑到了通道裏,黑暗的通道,強烈的光從出口處照射進來,剪出了一個人影是符盛藍。


    隻是一個模糊的剪影,但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一路跑到這裏的簡一鳴腳步放輕,然後再次逐漸加快,剛開始是快步走,後來幾乎是衝著上前,張開手臂抱住了對方。


    “我好想你。”簡一鳴聲音悶悶的。


    符盛藍也不知道怎麽形容他這一刻的心情。


    他剛才看著簡一鳴謝幕,沐浴在燈光之中,享受著數千名聽眾掌聲的時候,忽然感覺他好像離他很遠,符盛藍就有了一種衝動,想要把他拉下來,圈在隻有自己的琴房裏。符盛藍都有點不理解自己那一刻突然爆發的想法是什麽心情,好像有點高興,更多的是酸酸的、軟軟的,以及一種未知的恐懼,所以他走了出來,單純地想透透氣。


    他忽然也很想見他,不過理智清楚地告訴他,簡一鳴這個時候應該在接受采訪,然後他要換衣服,說不定還會在後台等亞當出場,聽完對方整場演奏才會出來。


    這很正常。


    可是他聽見了腳步聲,急促的、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他迴頭時,就有一個人撲上來抱住他。


    像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驚喜撞進了他的懷裏。


    簡一鳴埋頭在他頸間,符盛藍也靠在他的身上,他笑了一聲,“我突然也很想見你。”


    剛剛在台上發光發熱、鎮定得不像初次登上大舞台的人嘿嘿笑了起來,捧著符盛藍的臉,撥開了他故意留長的劉海,汗津津的額頭碰著他的額頭,黑色的眼睛裏亮得像夜晚的星空,銀河璀璨,他們近距離的對視,簡一鳴笑嘻嘻地說:“那我們就是心有靈犀啦。”


    符盛藍也被他感染了,幾分鍾前那點隱秘的不安和陰暗的想法如同清晨的露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對,我們心有靈犀。”


    “我前兩天過生日了。”簡一鳴忽然說。


    符盛藍不解,但是他順著簡一鳴的話:“之前忙著備賽沒時間,之後我們一起慶祝。”


    “那以後所有的生日我們都一起慶祝。”


    符盛藍愣了愣,還是應下來:“嗯。”


    “所以我已經成年了。”


    符盛藍:“對。”


    “我好像還沒有告訴你,我喜歡你,超級喜歡你,一天比一天喜歡你。”


    符盛藍設想過很多他們捅破這張紙的場景,無數的場景裏麵從來不包括簡一鳴演奏之後跑到音樂廳門口的這個選項,可是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他又覺得這樣就很好了。


    他也裂開唇笑起來,笑得像個幾歲的孩子。


    “我好像也沒有告訴你,我喜歡你,超級喜歡你,隻喜歡你一個人。”


    簡一鳴人都暈了。


    所以說,天呐,這個人,為什麽總能說出那麽討人喜歡的話呢?


    他說的所有話都是他想聽的。


    符盛藍笑了起來,反客為主,親上了那個傻乎乎的人。


    果然,他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他的莫紮特,同樣喜歡這個人。


    簡一鳴被一個簡單的吻親得暈乎乎,臉上掛著夢遊一樣的笑容飄迴後台換衣服,然後再飄出來,完全不在意自己奧賽什麽成績,隻想和符盛藍在一起天荒地老。


    簡一鳴還見到了符盛藍的爺爺,狗狗簡搖著不存在的尾巴,靠在符盛藍身邊,一點都不畏懼老爺子的冷臉。


    “反正他肯定欺負不到我!”簡一鳴對符盛藍信誓旦旦,“因為我會一直喜歡你呀!”


    符盛藍沉默了半晌,居然無法判斷簡一鳴的智商到底算升了還是降了。


    ……


    選手過得很開心,評委就很頭疼了。


    因為簡一鳴這匹突然拔足狂奔的黑馬,把不少理所當然覺得亞當比才就會是冠軍的評委踢得人仰馬翻。


    其實別說是那些從沒把他放在眼裏的評委,就連克勞德都覺得意外,唯一有所預料的,或許隻有瑪莎安達。


    賽後的評委會議室裏,各大評委吵成一團,唇槍舌劍,吵得克勞德頭都疼了。


    安達倒好,仗著年紀的借口溜出去休息了。


    克勞德後麵出來上洗手間,經過酒店的休息室,從門縫裏看到了老太太正戴著老花眼鏡,坐在台燈旁邊,安靜地翻書。


    克勞德上前敲了敲門,安達低頭讓老花鏡自然垂下,抬眸看他,笑道:“終於知道出來了?看你的樣子吵得夠嗆的吧。”


    何止吵得夠嗆,簡直要翻桌打架,大家一起上明天的新聞頭條了。


    克勞德也不得不苦笑一聲。


    說到底,吵來吵去就是因為,大家誰也沒想到今年會跑出一匹黑馬,打破了原本平衡的領獎台結構,幾乎所有評委在來之前的預設都是比才、諾曼、格羅佛三個人,就看各自的表現決定名次,後這兩現實卻是諾曼現場降等,格羅佛平平,比才表現得好,又不足夠地亮眼。


    最亮眼的居然是來自東方、在歐洲完全查無此人的簡一鳴。


    他的技術、他的表現、他的膽量,甚至他的性格都俘虜了聽眾,現在奧賽官網上的投票數,簡一鳴已經壓過比才一頭了。


    “今晚到底有多少人破防了?”


    安達還能笑得出來,克勞德就笑不出來了。


    現在會議室內的人分成了好幾派,原本支持比才的、看眼諾曼無緣領獎台轉而支持比才的、支持歐洲選手的幾類站到了一起,拱衛比才,其他由於各種各樣原因轉而投向簡一鳴、單純喜歡他的、單純反對支持比才的,則投票支持簡一鳴。


    前者以雷肯多夫為首,後者群龍無首,勝在人數不少。


    克勞德頭疼地揉揉眉心。


    “比起這點無關要緊的吵架,你應該要看得更遠一點。” 安達說:“還記得你和衛吵的那場架嗎?”


    克勞德靜了靜。


    他和衛叢爆發的那場曠日持久的架,表麵上是因為小崽子們亂彈琴引起的,後來發展成了音樂理念的爭論,而且由於影響力的擴大,逐漸影響到了未來音樂走向的基調。


    “現在和當時,其實也沒什麽不同。”


    安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簡一鳴和比才,跟當年的衛叢和克勞德何其相似,身份、地位、出生、理念……他們代表的不僅是他們自己,還是一種傾向。


    現在,抉擇的天平重新放到他的手裏。


    克勞德又沉默了,他問安達:“您看來……”


    安達笑了笑,“我喜歡誰,你還看不出來嗎?說真的,亞當那小子還差了一點意思,你不覺得他有些懈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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