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亞當惦記著簡一鳴,然而小簡同學滿腦子隻有符盛藍。


    他像蛆一樣裹著被子在床上扭來扭去,大寫的心煩意亂失眠,就連今天中午自己演奏失誤的失落都想不起來了,有效證明能讓煩惱消失的方法就是一個更大的煩惱。


    奧賽的決賽是兩首協奏曲,早在比賽之前所有的參賽選手就已經把自己所有的比賽曲目交給了賽委會,簡一鳴選的是莫紮特的《第二十七號鋼琴協奏曲》和大名鼎鼎的拉三。


    挖十噸煤的拉三,奧莉加同學的終極夢想。


    之前簡一鳴也沒想過自己會比奧莉加先挖煤,但是奧賽給出的選曲裏,隻有拉赫和他的拉三是簡一鳴比較熟悉的,選擇範圍極其有限。


    簡一鳴同學再次痛苦於自己的無知。


    指望拉三是沒有可能了,這部拉赫自己的戲稱為“大象之作”的協奏曲,實在沒有空隙插入他自己的一點表達,或許未來的他會有能力,反正現在他能把作品演奏好、表達好就不錯了。


    剩下莫紮特。


    簡一鳴苦思冥想,爬起來拿手機翻資料。


    臨急抱佛腳,可恥但有用。


    1791年,三十五歲的莫紮特創作了極富盛名的《魔笛》和《安魂曲》,在這些耀眼的光環下,重病的莫紮特又創作了他的最後一首鋼琴協奏曲,《第二十七號鋼琴協奏曲k.595》。


    很神奇的是,音樂家越是在痛苦之下的創作,越是容易創作出截然相反情緒的作品。貝多芬已經寫下了《海利根思塔特遺囑》、準備自-殺的時候,反而創作出了他最樂觀的音樂作品之一,《第二交響曲》,莫紮特也是如此。


    單從樂譜來看,難以想象這是重病在床的人會有的作品,完全沒有任何關於悲劇的樂句,它甚至有一個從容柔和的開頭,一段優雅清新的旋律。


    簡一鳴躺在床上,代入了一下莫紮特的角色,難以想象他怎麽能寫下這樣的音符。


    既沒有哀愁,也沒有怨天尤人。死亡的腳步漸漸迫近,他依舊是那個才華橫溢的音樂身體,歌唱到最後一刻。


    他想起來了王爾德的《夜鶯與玫瑰》。


    懷抱著憧憬歌唱到最後一刻,死亡都變得無足輕重。


    簡一鳴覺得莫紮特像那隻衝向玫瑰樹的夜鶯。


    夜鶯還想要一朵玫瑰花,但莫紮特或許連玫瑰花都不需要,他隻是無法停下來,音樂就從他的指尖流淌出來。


    那麽我想表達什麽?


    我想通過莫紮特告訴盛藍什麽?


    想了很久,想到失眠的簡一鳴,第一次使用了作弊的手段聽別人的演奏。


    聽完之後更迷茫了。


    有的人彈得很歡樂,完全聽不出是作曲家瀕死的作品;有的人彈得很絕望,明明是看上去是輕鬆的音符和調性,卻很重很重;也有人用更加輕鬆愉快的情緒去表達,一如莫紮特的其他作品。


    完蛋了,混亂了。


    簡一鳴聽到出現“語義飽和現象”。*


    人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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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指看一個字看久了之後反而不認識了。指小簡同學聽多了之後聽傻了hhh


    +


    稍微說明一下:


    奧賽為推薦賽製,分為預賽(錄像視頻)、第一輪(初賽)、第二輪(半決賽)、第三輪(決賽)。


    +


    我想對小簡同學說,好巧哦,我現在也快罵了qaq


    卡文持續中,上周沒完就這周!


    第106章


    第三輪決賽的晉級名單公布的時候,簡一鳴還滿腦子莫紮特的官司。他知道莫紮特不好搞,就是沒想過這麽難搞,一旦深入去摳表達,好像什麽表達都沒有問題,又似乎哪裏都不對。


    小簡同學已經陷入了神經混亂。


    符盛藍把他從被窩裏刨出來的時候,好吃好睡的簡一鳴難得掛上了兩個黑眼圈,他湊近摸摸他的額頭探溫:“不舒服?”


    簡一鳴“嗷嗚”一聲,摟著符盛藍的肩膀倒在床上,頭靠在了他的頸窩裏,哼哼唧唧,“可惡的莫紮特!”


    符盛藍莫名其妙,隻覺得好笑。


    他想了想,擼上了簡一鳴的頭,柔軟的發絲從他的指縫間劃過,輕輕地按-摩著他的頭皮。


    簡一鳴享受了一會兒,突然雷達一動,小聲抗-議:“不要把我當順利擼!”


    “那要不要摸摸?”


    “……要!”


    符盛藍發出一聲笑。


    “今天要出晉升名單了。”


    “晚點去吧,反正晚點去也沒關係。”


    有一個潛規則是,參賽的學生無論有沒有希望能被選上都會提早到場,以示對賽委會和比賽的尊重,都是一個圈子的人,這個比賽當評委,就很有可能在另一個比賽也是評委,不想提前獲得前輩惡感的話,還是乖乖到場的好。


    麵對懶床的簡一鳴,符盛藍早就沒什麽規則不規則的事:“那晚點去?”


    簡一鳴又開始哼哼唧唧,認命地爬起來。


    他們出門的時候,衛叢他們早就準備好了,衛老師送了他們兩一人一個白眼,非常公平。“快點快點,別拖拖拉拉!”


    等他們到的時候早就人滿為患,選手、家屬、朋友、樂迷,擠滿了整個音樂廳,明明晉級的人越來越少,站在大廳裏的人卻越來越多,之前還能從容地給三位熱門選手們留出位置,現在所有人都被擠得七零八落,也就亞當身邊圍著的人多,加上本人出了名的性格不好,其他人才不敢擠到他的身邊,給年輕的國王留出位置。


    而出了名脾氣好的社交達人格羅佛,已經被女生們左三圈右三圈地圍起來,幸虧他是左右逢源的性格,在那麽多人包圍還能顯得從容不迫。


    諾曼……裏斯諾曼此時像個社恐星人被迫社交,臉白得跟紙一樣,音樂廳的人都擔心他會突然暈厥,特地派人把他保護了起來。諾曼身邊還站著一位女士濃妝豔抹,穿著修身的小黑裙,和諾曼有幾分相似的臉上有幾分不耐煩。


    之前諾曼雖然不合群,但也不怕人,他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直接無視別人,當他站在這位女士身邊的時候,明顯流露出害怕和擔心的情緒,像個考完試的學生,生怕考試成績家長不滿意。


    保安們緊張地環視周圍,生怕跑出來個積極分子,或者誰的狂熱粉絲衝出來,送他們一起上頭條。


    保安們光顧著注意熱門的三個人,卻沒發現,當簡一鳴出現在現場的時候,也有不少人的目光偷偷轉了過去。


    奧賽這樣的音樂界盛事,當之無愧的最佳造星平台,而今年因為奧賽一飛衝天的人,已經出現了。


    有人靠他靠得近,先看見了站在簡一鳴旁邊的符盛藍,發出了一聲氣音,“羅貝爾!”


    幸好周圍吵吵鬧鬧,大部分人都沒聽見這聲小小的驚唿,隻有簡一鳴像個聽見了關鍵詞的對接人,比符盛藍自己的反應還快,他迴過頭去看她,黑色的眼睛裏沁出一點笑意,頓時整個人就亮了起來一樣,她聽見這位年輕的選手小聲地和她說:“是不是很帥?”


    女生才注意到符盛藍是陪簡一鳴一起來的,意識到自己可能打擾到了他們,簡一鳴還和顏悅色的跟她搭話,她便不好意思了起來,聽他說的話,瘋狂點頭。


    然後女生就看見,簡一鳴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像厚重的雲層散開,陽光照射大地的時候,又像雨過天晴的那個瞬間,說不出的美好和燦爛。


    “我也覺得他很帥。”


    符盛藍還在擔心簡一鳴的晉級問題,扭過頭就發現狗狗簡和旁邊的女生聊了起來,女孩子臉頰染上了一抹晚霞的紅,抿著唇笑,聽簡一鳴說話。他挑了挑眉,還沒說什麽,簡一鳴就迴頭跟他講:“藍藍,這是你的樂迷耶!”


    符盛藍的表情頓時變得奇怪起來。


    “給她簽個名吧,我有帶筆!”


    簡一鳴碰見他的樂迷,比他都還要高興,積極幫他的樂迷爭取福利。


    女生站到了他麵前,抬頭看了他一眼就不敢跟他對視了,低著頭小聲說:“我、我很喜歡你的克萊斯勒,之前你的演奏會我也去了,返場的《美麗的露絲瑪麗》太讓我驚喜了,我沒想到你會拉出那麽清新可愛的曲子,簡直像是戀愛了一……樣……”


    女孩子說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因為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地抬頭看看簡一鳴,沒忍住再看看符盛藍,馬上又低下頭去。“那個,我是說,祝福你們。”


    符盛藍笑了,而簡一鳴完全在信號接收外,吵吵嚷嚷的現場嚴重幹擾了他的聽力,他隻是被諾曼那邊的聲響吸引了片刻的注意力,再迴頭,已經根本不知道短短幾句話符盛藍到底和女孩子達成了什麽他不知道的共識,隻見剛剛還有些莫名危險的符盛藍周邊氣氛柔和了起來,非常樂意地給對方簽了名。


    中間發生了什麽事?就幾分鍾時間,我錯過了幾集內容嗎?


    簡一鳴像那個在數學課上撿了支筆的學生,抬頭時已經跟不上老師的講課速度。


    他們這聊天的一會兒,奧賽決賽晉級的名單就放了出來。


    十個名字,意味著這屆奧賽的決賽終於滿額晉級。


    簡一鳴遠遠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找到了路加的名字,卻沒有找到宗半雪的名字。


    現場氣氛悲喜交加,晉級的人歡唿雀躍,淘汰的人垂頭喪氣,甚至痛哭出聲,像兩條河流匯集,這邊是極端的快樂,那邊是極端的難過,簡一鳴站在中間,被兩種激烈的情緒衝刷,整個人忽然不知道怎麽反應。


    “怎麽了,不高興嗎?”


    簡一鳴扭頭,是宗半雪。


    被淘汰的女孩子站在他身邊,學著他的樣子眺望剛才他看的那個方向,不理解地問道:“你怎麽這個表情?”


    “你……”


    宗半雪先是不解,然後恍然,接著疑惑:“不是吧,因為我嗎?因為我被淘汰了?你是這種多愁善感的人設嗎?我以前怎麽沒發現!”


    簡一鳴:“……”


    真的多餘的一點點說不清的情緒都在她這三連問中消失殆盡了呢。


    “你好像,不太難過?”簡一鳴斟酌著用詞。


    宗半雪聳聳肩:“不難過是不可能的,不過比賽而已,奧賽不行我就參加後年的伊賽,沒什麽大不了的。而且我說過吧,我不會再是一輪遊了。”


    “反正我已經決定要和鋼琴走下去了,比賽什麽的,就沒那麽重要了。”


    簡一鳴恍惚間,好像又看見了五年前的宗半雪,女孩子站在舞台上,自信地昂著頭,像在湖中自由自在玩耍嬉戲的天鵝。


    “嗯,你說得對。”


    宗半雪:“所以你決賽準備好了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簡一鳴愁雲慘淡地說:“沒有。”


    宗大小姐大笑離開。


    ……


    下午簡一鳴和符盛藍出來散步,走到小廣場的時候發現小廣場已經被街頭藝術家們占領了,他們各自占地,互不幹擾。鴿子們有些沒吃飽的還沒有歸巢,零零散散散落在小廣場上,看見有人買了鴿子糧,又咕咕咕地跟上去。


    拿著鴿子糧的人後麵跟了一條細細長長的尾巴,好像在排隊一樣。


    咦?這群討吃的小流氓什麽時候這麽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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