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初他們不離開京城,祖母就不會慘死。


    她曾經答應過會保護黎言夢,她答應過一定會迴去接他們迴京城,可她一樣都沒做到。


    祖母沒了,黎言夢也死了。


    她心如刀割,痛徹心扉。


    她緩緩的坐在椅上,眼裏的淚一滴一滴落下來,濕了胸前衣襟。


    江媽媽知她心中難過,自己又何嚐不難過?老夫人與夢姐兒都是好人,可她們卻偏偏不能善終。


    江媽媽強忍悲痛,哽咽著勸道,“姐兒,你難道還不明白麽?王妃明著就是來告訴你這件事的,她就是要你生氣要你難過,她是何居心,姐兒還不清楚麽?姐兒萬萬不能遂了她的心意啊。”


    仝氏是何居心,她怎會不知?可她無法抑製心裏的痛,仿佛一把把尖利的小刀在她的骨頭上刮磨。


    江媽媽張嘴還想再說什麽,抬頭瞟見門口人影一晃,宇文曄已大踏步邁了進來,她忙屈膝行禮,“世子爺。”


    宇文曄點下頭,麵色低沉,隱著絲絲怒意。


    江媽媽心頭鬆了鬆,悄悄的退出門去,輕輕的將門關上。


    宇文曄已到了跟前,黎言裳低著頭,聲音稍顯發悶,“夢姐兒是怎麽死的?”


    宇文曄彎腰半蹲下來,兩手緊緊的握住她冰涼的手,雙目直直的望著她,“裳……”


    黎言裳抬起頭來,迎視著他關切而又焦灼的目光,蒼白的麵上擠出一絲笑,“曄,你放心,我都明白的,不必勸我,我隻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見她麵色蒼白的幾乎透明,宇文曄心痛不已,抬手撫在她臉上,掌心裏頓時陣陣涼意,低低的緩聲道,“夢妃是被仝貴妃害死的,除夕夜裏,何淑仁闖進皇宮,本是想見一見清妃,誰知被人發現了,誤闖入雍華宮,恰見到夢妃在雍華宮裏,引起仝貴妃的警覺,第二日夢妃便沒了。”


    黎言裳眉頭緊鎖,閃著淚光的長睫毛顫了顫,“夢姐兒被打入皇宮,怎會出現在雍華宮裏?她在雍華宮裏做什麽?”


    宇文曄隻好據實相告,“何淑仁看到仝貴妃在虐待夢妃。”


    虐待?黎言裳雙眸圓瞪,無法想象黎言夢會經受怎樣的折磨?到底是怎樣的虐待才會讓仝貴妃害怕被人發現而冒險置她於死地?


    她頓覺全身冰冷,如墜冰窖。


    緊挨著她身子的宇文曄隻覺得她身子一僵,麵色更顯蒼白,忙晃了晃她的身子,“裳,裳……”


    他站起身彎腰將她從椅子裏抱出來緊緊的攬在懷裏,抱她進了內室,輕柔的放在床上,用被子緊緊的擁住她,低低呢喃,“裳,你還有我,你還有我,還有咱們的孩子,不要難過不要傷心。”


    宇文曄的手隔著厚厚的被子撫在她小腹上,她微微一顫,目光下調落在他手背上,掃過她平坦的小腹。


    陣陣涼意不斷的從腳底竄上來,流遍四肢百骸,她冷的渾身發抖,突然小腹一陣收縮,她慌得上下牙齒打顫,顫聲道,“快叫俞明和,快把俞明和叫來。”


    宇文曄大吃一驚,揚聲朝外大聲喊道,“去叫俞明和,讓俞明和馬上過來。”


    他緊緊的抱住黎言裳,心驚肉跳,“怎麽樣?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是肚子嗎?是嗎?”


    他目裏閃著淚光,慢慢的浮出一層紅絲。


    “我,沒事。”黎言裳雙唇已無血色,說這句話也似用盡了力氣,軟綿綿的癱在宇文曄懷裏。


    宇文曄低吼,“裳,裳……”


    而她已閉了眼一動不動。


    “俞明和,在哪裏,俞明和……”他瘋了一樣的狂喊著,兩手抱著黎言裳,一動不敢動,唯恐動一下便會弄疼她。


    俞明和急匆匆的走進來,來不及行禮,喊道,“世子爺快把世子妃放下,讓世子妃平躺著。”


    宇文曄忙將黎言裳的身子放平,兩眼中盡是慌亂,他一把揪住俞明和的領子,低聲嘶吼,“俞明和,他們兩個若不管誰有事,我都不會放過你。”


    俞明和冷冷的看他一眼,“如果再拖延下去,也許他們兩個都會有事。”


    宇文曄驀地鬆開手,驚得倒退兩步,身子抵在桌子上微微發抖,不,他決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


    俞明和已快步上前,顧不得男女之嫌,執起黎言裳的手,搭在她手腕上,隻覺得脈相更加虛弱,且不平穩,遂沉聲道,“世子妃悲傷過度,怒火攻心才暈過去,世子妃身子本就虛弱,為何還讓世子妃動怒動氣?”


    宇文曄已恢複了鎮定,安靜的站在床側,聲音稍顯沙啞,“別管什麽原因了,趕緊救人。”


    俞明和從隨身攜帶的布包裏拿出幾根銀針,低聲吩咐道,“我要為世子妃施針,需要絕對的安靜。”


    “我去門口守著。”宇文曄轉身走到門口,朝守在門口的江媽媽幾人吩咐道,“你們都去外麵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


    江媽媽急的滿頭大汗,拉著寶瓶出了房門,牢牢的守在門口半步不敢動彈。


    她覺得自己被冰凍起來了一般,全身冰涼,就連唿出來的氣都是冰的,還沒離開唇邊就結了冰。


    她凍得渾身發顫,全身每一處都在叫囂著冷冷冷。


    可是她臉上的淚卻是熱的,從眼眶裏流出來,燙的她麵頰生疼。


    眼前白茫茫一片,她竭力的睜大眼想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卻發現眼裏的淚越流越多,它們滴落在地上,甚至匯聚成了一條河,一條閃耀著亮光的冰河。


    可那淚水明明是熱的,而她全身又是那樣的冷。


    她慌亂的搖著頭,低頭去看肚子,淚眼模糊中發現裏頭鑽出一個小孩兒,他正在哇哇大哭。


    她急了,柔聲安慰道,“寶寶,別哭,都怪媽媽不好,寶寶別哭。”


    那小孩兒驀地跳到冰河麵上,眼裏也流出淚來,忽的跪在冰麵上,哭著喊道,“母親,對不起,孩兒不孝,孩兒已經盡力了。”


    話音剛落,那小孩兒便化作一灘水,與冰麵凍結在一起。


    黎言裳驚恐萬分,大聲喊叫,“不要,不要,不要啊。”


    正在施針的俞明和聽到她大叫,額頭上的汗已順著鬢角流下來,一隻手死死的摁住她腦袋,另一隻手不停的撚著插在黎言裳頭上的細針。


    站在門口的宇文曄聽到黎言裳的叫聲,抬手就要推門進去,但想起俞明和的囑咐,兩手終是停在半空中,並未發出半點動靜。


    過了兩個時辰,俞明和終於拉開門從裏頭走出來,他麵色疲憊不堪,額角掛著汗珠子,目裏亦是黯淡無光,低聲道,“世子爺,世子妃需要休息靜養,請不要再讓世子妃生氣動怒了。”


    宇文曄略一點頭,沉聲問道,“世子妃怎麽樣?”


    俞明和腳步稍顯踉蹌,“世子妃已無大礙,腹中胎兒暫時保住了。”


    暫時?宇文曄狠狠瞪他一眼,但也知道他已經盡力了,遂吩咐道,“寶瓶,扶俞太醫去休息。”


    俞明和實在太累了,並未拒絕,扶著寶瓶的手走出門去。


    宇文曄小心翼翼的走進屋裏,緩緩走向床邊,腳下未發出任何聲音,目光牢牢的盯在躺在床上的黎言裳臉上。


    隻見她麵色依舊蒼白,雙唇卻已恢複了血色,額角的頭發濕漉漉的粘在一起,定是方才出了不少汗。


    他輕輕的握了握她的手,已不似方才那般冰的嚇人,他提著的心才算稍稍放下來些。


    見她睡得安穩,他又緩步走出來,出了門,小聲囑咐江媽媽,“世子妃身上出了很多汗,容易著涼,把盆子裏的火點的再旺一些。”


    他迴過頭又朝床上看一眼,轉身出了外間的門,又徑直出了院門,直奔靜武院而去。


    仝氏聽說黎言裳昏倒,正暗自得意,恨不能哈哈大笑一番,忽的見門簾子被人挑起來,帶進來一股子冷風。


    她剛要發作,卻見宇文曄氣勢洶洶的走進來,麵色兇狠,眼中發著嚇人的紅光。


    她嚇的一顫,情不自禁的抓住桌角,“你,你要幹什麽?”


    宇文曄冰冷的目光直直的盯著她,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仝氏嚇得麵色發白,身子微顫,“曄哥兒,你,你要做什麽?桃菊,金枝……”


    宇文曄已到了跟前,他伸手抓起桌上茶壺,狠狠的朝地上摔去,尖銳的碎裂聲直刺入仝氏耳內,驚得她尖叫出聲,“殺人啦,殺人啦。”


    宇文曄抬手狠狠的砸在桌麵上,那桌麵哢嚓一聲竟裂開一條大縫,他抬起手又補了一拳,那桌麵便哢嚓一聲斷裂了,裂痕處尖細的木茬子紮在他手上,幾滴血順著手心落下來滴在黑漆漆的木頭上,閃著詭異的紅光。


    仝氏嚇得縮成一團,驚恐的瞪視著宇文曄,唯恐他再一抬手砸下來她就要腦袋開花了。


    宇文曄狠狠的盯著她,目光如炬,冷冷的哼道,“你想死嗎?你想如同這茶壺桌子一樣嗎?哼,沒那麽容易。你都做過什麽,最好一件都不要忘記。”


    他轉身出門,又帶進來一股冷風。


    仝氏呆愣片刻,終於又發出一聲尖叫,“殺人啦,殺人啦,世子爺殺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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