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走到院門口,恰碰到梨兒端著個青瓷花盤子進來。


    梨兒屈膝行禮,眉目間含情帶俏,“姨娘慢行,王爺剛迴來,想喝蓮子粥,奴婢得趕緊送進去。”


    幽然心頭頓如利刺紮過,眸光輕飄飄的從梨兒身上漫過,扶著綠衣的手出了院門。


    梨兒撇了撇嘴,低低的哼出一聲不屑來。


    幽然氣的渾身發顫,目中帶著淚光,他不來她房裏便是不想見她,她又何必尋上去自討沒趣?


    綠衣見她又動了氣,遂低聲道,“姨娘,今兒個天氣還好,不如去花園裏走走吧?”


    幽然腳下步子一頓,揚眉道,“咱們去一趟霓裳院,世子妃身體抱恙,咱們理應去看一看。”


    綠衣略一躊躇,卻並未勸阻,而是問道,“是不是應該帶點東西過去?”


    幽然便道,“世子妃那裏什麽沒有?帶什麽過去都不稀罕,咱們隻要帶著心去就好了。”


    綠衣便不作聲,攙著她向霓裳院走去。


    連著躺了這幾日,黎言裳隻覺得全身都像散了架一般,每日不但要喝幾大碗黑乎乎的苦藥汁,還要喝各種不同的燉湯。


    喝的苦水直流,但她仍是堅持喝到見碗底,萬氏偷著給她送來個安胎養胎的小偏方,拿給俞明和看,俞明和稍稍做了調整,讓她比往日又多喝兩大碗,她連吭都不吭一聲,隻盼著腹中胎兒能渡過危險期。


    “姐兒,今兒個外頭陽光很好,我扶你出去曬曬太陽吧?”江媽媽見她躺在床上蔫蔫的,笑著問道。


    黎言裳舒口氣,“媽媽,你可總算說到我心坎裏去了。”


    說著扶著江媽媽的手坐起身,披了厚厚的外衣下床,隻覺得兩腿發軟,遂笑道,“再躺下去我這兩條腿就廢了。”


    江媽媽笑著攙住她胳膊,溫聲囑咐,“姐兒慢點走,莫要扭著腰。”


    黎言裳掩嘴輕笑,想到腹中胎兒,頓覺身子僵硬起來,唯恐扭到小腹,別扭的像是木頭人一般。


    出了門選了一處空地,明亮的陽光毫無遮掩的射下來,暖意融融。


    黎言裳扶著江媽媽在太陽底下緩緩而行,走了一圈臉蛋兒紅潤起來,額頭滲出細汗來。


    幽然沿著長廊走過來,走到跟前屈膝行禮,“世子妃。”


    黎言裳微微一愣,隻一刹麵上便露出笑來,“五姨娘身子不方便,怎麽到這裏來了?有什麽事差個人過來說一聲便好,何須親自來?”


    幽然輕輕一笑,“自除夕夜還未曾見到世子妃,不知世子妃身體怎麽樣了?順便出來走一走曬曬太陽。”


    仝氏往王爺房裏塞婢女的事黎言裳已經聽說了,她眉角微動,幽然此時來,斷不會隻為來看她,遂笑道,“日日喝那些黑湯藥,都快苦死了。”


    幽然笑了笑,頗有感觸的道,“為了孩兒,再苦都值得了。”


    黎言裳心下一動,“五姨娘說的對,他雖還在肚子裏,卻能讓人心生憐愛,恨不得馬上就能聽她喚一聲娘。”


    幽然亦有同感,一手掐在腰後,一手撫在腹上,目光溫煦。


    黎言裳忙道,“寶瓶,快給姨娘搬椅子來,莫要累著姨娘。”


    幽然慌著拒絕,“世子妃,奴婢不敢,奴婢見您好好的便放心了。”


    寶瓶已搬了椅子出來,放在幽然身邊,上前與綠衣一起攙住幽然,“姨娘請坐吧。”


    後頭倚翠也搬了椅子出來,放在黎言裳身邊。


    黎言裳緩緩坐下,與幽然麵對著麵,暖洋洋的陽光照在她們身上,她們麵上都洋溢著幸福而又滿足的笑意。


    幽然又道,“往日裏隻有自己,好過歹過總是可以過去的,如今有了這小東西,一切都不一樣了,恨不能把全天下最好的都拿來給他。”


    黎言裳亦是如此想,便笑著點頭,“姨娘說的是。”


    幽然的麵色便黯了黯,原本紅潤的臉上顯出一層蒼白來,幽幽的低聲道,“王爺已經有七日沒到我房裏來了,若沒了王爺,我們母子當真沒了依靠。”


    黎言裳瞧她一眼,意有所指的笑道,“姨娘說的不對,不光王爺是孩子的依靠,母親也是他的依靠,王爺日日在外頭忙,說到底母親才是孩子最大的依靠。”


    幽然麵色更加蒼白,她自是明白這話的意思,她雖是生了這孩子,但孩子的母親卻是王妃。


    世子妃這是在警告她嗎?她微微的挑起眼角瞟一眼黎言裳,但見她嘴角帶笑麵色平靜,似乎並無他意。


    黎言裳見她麵露疑惑,似乎並未理解自己的意思,遂佯裝無意的道,“王爺老來得子,最是歡喜,自會把他當做心肝寶貝的疼著,而那些在身邊伺候的,卻是換了一批又一批,即便今日去了,他日還會有旁的人再來,而心肝寶貝卻會永遠留在身邊。”


    幽然恍然大悟,目中露出一片清明來,想要爬王爺床的女人多的是,而王爺也不可能忠心一個女人,唯一可靠的便是孩子,如今孩子才是她最大的依仗,即使她今日能趕走那兩個,他日又會有新的送進來,她何苦因為這個去得罪王妃,說不定還會惹怒王爺呢?


    她緩緩站起身,語氣比方才舒暢了許多,“多謝世子妃,奴婢不耽誤您休息了,世子妃定要多注意休息。”


    黎言裳微微一笑,並不挽留。


    幽然走到院門口,遠遠的瞧見仝氏正朝霓裳院走來,躲是躲不及了,隻好上前屈膝行禮,“王妃。”


    仝氏冷眸瞟她一眼,陰陽怪氣的道,“五姨娘身子重,不在房中呆著跑出來做什麽?萬一磕著碰著了,外頭還以為是我這個王妃沒照顧好你呢。”


    幽然咬著牙低垂著頭不敢吭聲。


    仝氏見她這般模樣,挺直脖子仰著頭冷哼一聲從她身邊走過,直直的進了霓裳院。


    陽光有些刺目,黎言裳正要轉身進屋,卻見仝氏緩緩而來,吃了一驚,仝氏可是從未到霓裳院來過的。


    她亦不上前,隻站在原地等仝氏近了,才緩緩行禮,“母親。”


    仝氏見她漫不經心似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心下有氣,卻又強壓下去,露出一抹笑意來,“我幾次問你的情況,俞明和都說的含含糊糊的,母親實在不放心,過來瞧瞧你,這幾日覺得可好些了?”


    黎言裳淡淡的道,“勞煩母親掛牽,一切都好。”


    仝氏更氣,卻也隻有忍著,又道,“萬不可大意,且不可再像上次一樣了。”


    黎言裳冷冷的瞟仝氏一眼,明知她要靜養休息,卻偏偏再提上次小產之事,豈不是引得她更加心慌?


    仝氏笑的更加和煦,一如頭頂上亮閃閃的陽光,卻令人感到一陣寒意,“你可要好好的保重身子,平安生下個活蹦亂跳的小爺來,如此黎老夫人地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了,如今,她也隻有你這一個孫女兒牽掛了,且不可再讓地下人為你操心了。”


    黎言裳眼皮跳了跳,靜靜的望著仝氏,她似是話裏有話,“母親這話是什麽意思?”


    仝氏笑了笑,“並無他意,母親隻是替黎老夫人惋惜,你當真要顧惜你祖母一番好心才是。”


    幾個可怕的念頭在腦子裏轉了幾轉,黎言裳心下一寒,沉聲道,“母親,夢妃娘娘出了什麽事嗎?”


    仝氏捂了捂嘴,驚訝萬分的道,“怎麽?曄哥兒沒跟你說麽?”


    黎言裳的心撲通跳了幾下,果然是黎言夢出事了,不是被打入冷宮了嗎?按理說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隻不過是顆棄子了,誰還會對付她?


    仝氏方才的話,‘隻有你這一個孫女兒牽掛了’,黎言裳心裏咯噔一下,緊緊的收在一起,難道黎言夢已經死了?


    仝氏見她麵色蒼白目光稍顯呆滯,目的已達到,亦不多留,朝立在一旁的江媽媽斥道,“沒看到世子妃神色不好嗎?定是被冷風吹著了,還不快扶世子妃迴屋歇著去?”


    江媽媽緊張不安的看一眼黎言裳,忙扶了她的胳膊。


    黎言裳卻忽的側過頭去,盯著仝氏一字一句的道,“母親,謝謝你給我帶來的這個消息。”


    仝氏嘴角微撇,冷冷的笑了笑,轉過身朝外走。


    黎言裳已扶了江媽媽的手走進屋,她麵色蒼白,身子微微顫著,黎言夢竟死了,她還那麽年輕,甚至還沒來及品嚐人生的酸甜苦辣。


    不對,也許這短短的時間裏,她已嚐盡了世間的酸甜苦辣,這一條不歸路不正是她的親生父母把她送上去的麽?


    給了她生命又把她送上絕路,她心底裏應該很恨吧?除了恨,更多的應該是絕望。


    江媽媽瞧著不對勁,忙給寶瓶遞個眼色,寶瓶意會,擔憂的看了看世子妃,轉身急匆匆的朝安書院去了。


    江媽媽倒了茶遞到黎言裳手裏,眼裏蒙了一層淚霧,“姐兒,無論如何,您要保重身體啊,如今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肚裏的孩子呢,老夫人若知道你懷了身孕,也含笑九泉了。”


    黎言裳的心已沉到穀底,想起曾經對祖母對黎允的承諾,她不但一件都沒辦成,還害的祖母白白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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