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像女子一縷清淡的目光,幽幽的掃向人間,落在遠離京城的鄉下黎家村一個小院子裏。


    這是一個兩進兩出的院子,是黎年信在京城做了官,派人迴來重新整修過的,雖不大,卻也整齊幹淨。


    “祖母,您慢著點兒,這會子陽光還不好呢,外頭的風也冷,等會再出去吧。”屋內傳來龐氏溫柔低順的聲音。


    “我……要出……去,走……一走。”黎老夫人很是固執,斷斷續續的堅持著。


    龐氏攙著已半坐起身的老夫人,無奈的看一眼一旁的黎允。


    黎允上前攙住老夫人,笑了笑,“祖母要出去便出去吧。不過祖母,俞太醫說過了,欲速則不達,如果您活動的太過,對您的身體也不好,您看您現在恢複的已經很好了,能說話,還能走幾步路了,這事兒得慢慢來才行。”


    老夫人麵上含笑,嘴角撇了撇,瞪了黎允一眼。


    黎允知道她是急著練好身體,好迴京城看裳姐兒去,遂與龐氏一起攙著老夫人出了門。


    芸香早已在院子裏放好了椅子鋪好了毛氈子,疾步奔上來幫著扶住老夫人,一步一挪的走到椅子跟前。


    雖隻是短短的幾步路,老夫人已累的滿頭大汗氣喘籲籲,但她心裏卻是美滋滋的,暗暗盤算著,總有一天她會自己站起來,等裳姐兒來接她的時候,她就能再把她攬在懷裏了。


    龐氏給她身上蓋了撒花小錦被,搬了個小杌子坐在旁邊守著老夫人。


    老夫人眼珠一斜,道,“你忙……去,我自……己……”


    龐氏已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也不強留,順著老夫人的意思站起身,“是,祖母。孫媳正好有個鞋麵要繡呢,那您自個兒曬會太陽吧。”


    老夫人很是滿意,微笑著點點頭。


    龐氏進了屋,見黎允正站在窗前往外望著,遂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正好看到老夫人斜著身子靠在椅上,遂低聲道,“爺,祖母身子日漸好轉,您也該給裳姐兒去封信了,好歹的讓她知道祖母的身體,不必再掛牽著了。”


    黎允看到老夫人麵上帶著滿足的笑意,心裏也稍感安慰了些,點了點頭,“我這就去寫信。”


    迴過身,見龐氏發梢上沾了點點灰塵,遂抬手替她拂去,麵上多了幾絲愧疚,輕聲道,“你,受苦了。”


    龐氏心裏一熱,紅了臉,微垂著頭道,“爺說的什麽話,爺在哪裏,妾身便跟去哪裏,能日日與爺在一起,妾身才覺得歡喜。”


    黎允心下微動,聳然動容,柔聲道,“放心吧,不管我去哪裏,都會帶著你,隻是怕是要過清苦的日子了。”


    龐氏驀地抬起頭來,語帶真情的道,“爺,妾身不要榮華富貴,在妾身眼裏,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比什麽都好。”


    黎允眼角微濕,情不自禁的將她攬入懷中,低聲道,“我定不會辜負你的。”


    龐氏目中含淚,伸手環住黎允的腰,頭深深的埋進他懷裏。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像是從天而降,打破了小院的寧靜祥和。


    芸香忙著奔去前院察看,剛走到二門上,陡見一隊衙役氣勢洶洶的闖進來,個個手上提著明晃晃的大刀,頓時嚇得麵色蒼白兩腿發軟。


    她立馬轉身想趕緊奔迴內院稟告大爺,卻被人喝住了,“站住,你是什麽人?黎家的人都在哪裏?”


    芸香不顧後頭的叫喊,抬步繼續往前走,豈料那人竟提起大刀急追而上,奔到芸香身後便朝她身上砍去。


    芸香頓覺後背一陣劇痛,憑著一股子力又往前奔了幾步,剛剛大喊了一聲,“大爺……”,整個身子歪斜,一頭栽倒在地上,她身後的衣衫已被鮮紅的血染紅。


    坐在院中的老夫人聽到動靜,迴頭望過來,恰見芸香摔倒在地上的情形,又見她身上一片血漬,頓時嚇得半張著嘴,卻怎麽都喊不出聲來。


    那提著大刀的乃是捕頭,名喚張二領,頗為兇狠,他邁步走進來,明晃晃的刀麵上鮮血正往下流,在陽光下閃著逼人的光芒。


    老夫人駭的雙目圓瞪,直愣愣的盯著那把往下滴著血水的大刀,似是嚇得傻了。


    黎允從屋裏奔出來,驚得心頭狂跳,沉喝一聲,“你們是什麽人?為何私闖民宅?”


    龐氏從他身後跟出來,一眼便看見倒在血泊裏的芸香,嚇得大叫一聲,“芸香。”縱身想要撲過去,卻被黎允拽住。


    黎允扯著龐氏的袖子奔到老夫人跟前,急著叫道,“祖母,祖母……”


    老夫人卻是動也不定,一雙眼直勾勾的盯在那把大刀。


    張二領沒有絲毫的避諱,嘴角帶了一絲冷笑,瞟了黎允一眼,冷聲道,“黎允嗎?”


    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芸香身上,她似是清醒了正在掙紮著,黎允再次沉喝道,“我是黎允,你們是什麽人?為何闖到黎府裏來?”


    “好。”張二領一個好字,又在老夫人與龐氏麵上掃了掃,目光轉向院中,似是在搜尋其他人,“所有人都在這裏了麽?”


    他語氣冰冷,眸中帶著一抹陰狠的嗜血之氣,最後這句話仿佛帶著要吃人的冰寒。


    黎允禁不住打個寒顫,又見後頭湧進來一大隊衙役,心下登時有些慌亂,卻強裝鎮靜,“你們想幹什麽?”


    張二領的目光落在老夫人麵上,見她嘴角動了動,黑眸緊縮,冷笑著一字一句的道,“夢妃貪食,謀殺皇嗣,黎府滿門抄斬。吾等奉了皇命來捉拿黎府家人迴京城受……斬。”


    老夫人身子一僵,挺起半個身子,雙眼凸出,似是要瞪出來一般,惡狠狠的盯著那人,“你……你……你……”


    一連說了三個你,她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兩腿驀地伸直,半起的身子撲通跌坐在椅子裏,一雙眼卻仍是直直的盯著張二領。


    黎允嚇得心下發抖,急忙扶住老夫人,卻覺出她身子僵直的似是硬了,直挺挺的竟連半分都動彈不得。


    他再低頭去看老夫人,但見她麵色蒼白,唇上再無血色,一雙眼睜得很大,眼中黑眸卻漸漸渙散開來。


    他身子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抬手在老夫人鼻下抹了抹,竟是沒了氣息。


    他雙膝一軟跪在地上,痛哭失聲,“祖母,祖母……”


    龐氏驚得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一動不動的老夫人,猛然撲到老夫人身上,不住的搖晃著,哭聲響徹雲天,“祖母,祖母……”


    任憑兩人如何搖晃,老夫人都不會再動一動了,她的身體在孫子懷裏慢慢僵硬,一雙瞪大的眼再也無法看到她日夜思念的裳姐兒了。


    張二領麵上的笑愈發陰沉,揚手一揮,“都抓走。”


    跟在他後頭的人一擁而上,齊齊的將黎允與龐氏扭住。


    黎允掙紮著,兩眼充滿了血絲,惡狠狠的盯著那人,“你好大的膽,你不過是奉命捉拿我們迴京,又有什麽權利進門便殺人?”


    張二領冷笑一聲,“黎允,皇上有命,抗旨不遵者就地斬殺,你有什麽不服氣的,不妨到金鑾殿上去問皇上吧。”


    黎允憤怒的大叫,“我祖母呢?她不過是個患病的老人,她又怎麽抗旨不尊了?”


    張二領嗬嗬低笑,轉過頭問他身後的人,“你們看到我殺了黎老夫人嗎?”


    眾人齊齊搖頭,“張捕頭,黎老夫人明明是心虛害怕,突然發病而亡的。”


    黎允頓覺心神俱碎,悲憤難抑,祖母明明是被他們故意嚇死的,他突地用力掙脫開鉗製他的人,伸手指著那人,狂怒一聲,“你們濫殺無辜,夢妃犯了錯,自有皇上懲罰我們,你們又有什麽權利斬殺?”


    張二領嘴角一咧,笑的陰森無比,“黎允,你是要抗旨嗎?”


    他等的就是黎允過激的反應,黎家不過是馬上就要問斬的罪人,早死晚死都是要死,晚死對他毫無用處,早死一天則會給他帶來個好前程。


    話音剛落,他手裏的大刀已提起來,直直的逼向黎允,尖利的刀尖直直的刺向黎允的左胸前。


    龐氏一聲尖叫,猛的推開按住她的人,奮力撲向黎允。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著刀尖就要刺進龐氏的後背上,一柄明晃晃的長劍突然從天而降,直直的飛向大刀,咣當一聲將大刀擊落,刀劍相撞之處火花四射,刺得人眼睜不開。


    緊接著四個蒙著麵的黑衣人從天而降,擋在黎允夫婦身前。


    張二領萬沒想到窮鄉僻壤還能有人來救他們,更沒想到來的是一群高手,隻剛才臨空擊落他的大刀,他便知自己不是對方的對方。


    他倒退兩步,厲聲沉喝,“來者何人?竟敢幹涉官差們捉拿犯人。”


    四個黑衣人正是七毒門的四位堂主,易生急忙轉身去看老夫人,伸手搭在老夫人的手腕上,卻發現脈搏已經停止跳動,心頭微沉,他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易生朝身邊的薛貴生緩緩的搖了搖頭,薛貴生頓時衝到四人前頭,怒氣衝衝的瞪視著張二領,怒吼道,“一個小捕頭,也敢在這裏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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