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曄握著黎言裳的手一溜兒走出很遠,才緩緩停下腳步,指著大街兩旁的茶鋪道,“要不要進去喝杯茶再逛?”


    黎言裳努努嘴,“英雄救美完了,累了?渴了?”


    宇文曄側過身看她,深邃的眸子越來越亮,眼角帶了一絲邪氣,語氣卻是一本正經,“什麽茶鋪子,酸溜溜的味,茶也肯定不好喝,不喝也罷。”


    黎言裳莞爾一笑,“那就是酸茶,進去嚐一嚐吧。”


    陽光下,她的笑容尤為炫目,宇文曄看著竟是呆了呆,由著她拉進茶鋪裏。


    茶鋪不大,整齊的擺放著幾張四方桌子,每張桌子上都坐著三四個人,隻有一張桌子是空的。


    店夥計把他們迎進去,點了最好的茶端上來。


    黎言裳抿了抿,品出不過是最一般的龍井而已,並無特殊之處。


    兩人坐在店內歇了一會子,喝了兩杯茶,起身準備走,卻見外頭忽然湧進來一大群人,齊齊的朝他們奔過來,走到跟前來,又齊齊下跪拜道,“叩見世子爺世子妃。”


    為首的男子看起來大約有六七十歲,兩鬢已是斑白,麵上泛著一層紅光,顯然是保養得當的緣故。


    他跪在最前頭,聲音洪亮,“老臣石百育叩見世子爺世子妃。”


    速度可真快啊,不過兩杯茶的功夫,石家的人就追上來了,黎言裳挑了挑眉毛,跪在茶鋪裏的足足有十餘人。


    茶鋪裏正在喝茶的人都嚇得一愣,石百育一家他們自是認識的,他是華蔭鎮上的名人,跟在後頭的這一群都是兒子女婿孫子。


    令他們一家下跪拜見的人定是更大的人物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宇文曄黎言裳。


    宇文曄鼻尖聳了聳,麵上掠過一絲不悅,揚揚手道,“石大人不必多禮,諸位請起。”


    “多謝世子爺。”石百育扶著身後一人的手緩緩站起身,抬起頭望向宇文曄,“世子爺途徑華蔭,老臣理當相迎,怠慢之處還請世子爺海涵。我們一家都感激世子爺對鬱姐兒的救命之恩,請世子爺移步寒舍小坐片刻。”


    宇文曄並不想多做糾纏,擺手道,“石大人客氣了,皇上下旨命我速速迴去,實不敢耽擱,所以謝恩就不必了,石大人還請迴去吧。”


    “這……”石百育麵色有些為難,目光轉向立在宇文曄身邊的黎言裳麵上,頓時一愣,竟忘記移開了。


    黎言裳緊皺了皺眉頭,心說這石百育恁大膽了,這麽直勾勾的盯著她看,似乎是極不合禮儀的。


    兩手攙著石百育的是石百育的大兒子,見父親目不轉睛的盯著世子妃的臉看,遂咳了兩聲,低聲叫道,“父親,父親。”


    石百育猛然迴過神來,忙道,“老臣失禮了,還請世子妃贖罪。”


    黎言裳麵帶微笑,迴了一句,“石大人不必多禮。”


    石百育的目光卻仍時不時的轉到黎言裳身上來,目中的驚訝被宇文曄看在眼裏,覺得有些奇怪,遂問道,“石大人為何一直盯著世子妃看?莫不是有什麽怪異之處嗎?”


    石百育緊了緊眉頭,目光再次落在黎言裳臉上,迴過頭看了看跟在後頭的人,朗聲道,“你們都去外頭等著吧,既然世子爺是奉了聖旨要趕迴京城的,咱們也不便耽誤世子爺的時辰。”


    頓時應答聲一片,“是,父親。”“是,嶽父。”“是,爺爺。”


    宇文曄抬手相讓,“石大人請坐。”


    又讓店夥計端茶送了上來。


    宇文曄黎言裳雙雙坐下,石百育才顫巍巍的在對麵坐下,目裏射出一道亮光,低聲道,“請問世子妃認識宮中的清妃娘娘嗎?”


    黎言裳驀地一驚,怎麽突然問起清妃來了?壓下心頭驚訝,迴道,“與清妃娘娘有過幾麵之緣,怎麽了?石大人。”


    石百育緩緩抬起頭,目光望向別處,顯得有些遙遠,“當年便是我將清妃娘娘送進宮中的,那時娘娘正值芳華,絕代美豔,乃是一等一的美人。”


    他說著眸光閃爍,掃過黎言裳的臉,低聲道,“老臣看到世子妃,竟以為見到了清妃娘娘,著實把老臣嚇了一跳。”


    她與清妃的長相相似?黎言裳的心轟然炸開一道口子,她突然想起清妃見到她時的情形,那瞬間的驚訝與呆怔,也是為此麽?


    宇文曄亦是震驚不已,轉過頭去看黎言裳,卻記不清清妃模樣了,當時也不過是一掃而過,並未太過注意,如今細細想來,竟全然沒了印象。


    他卻很關心另一個問題,“清妃娘娘原來是石大人送進宮的,那大人知道娘娘家在何處麽?怎麽從來沒聽說過娘娘家中還有何人?”


    後宮中,清妃一直是謎一樣的存在著,無外戚支持無皇子傍身,卻深得皇恩多年。


    石百育淡淡笑了笑,“早年邊關戰火紛亂,民不聊生,清妃娘娘的家便在那時被人毀了,後來有人發現她的美貌,便把她獻給皇上,果然深得皇恩多年,這些年清妃娘娘一直聖恩不倦,靠的不僅僅是美貌,更多的是智慧。”


    似乎並無特異之處,宇文曄便道,“石大人所言極是。”


    石百育頓覺說的有些多了,遂道,“世子爺急著趕路,老臣也不多說了,等鬱姐兒迴到京城,定讓國公爺親自去王府拜謝世子爺。”


    宇文曄順著他的話站起身來,“石大人不必如此,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趕路了,請石大人迴去吧。”


    沒能留住他們,石百育似是十分遺憾,但皇命難違,他亦不敢強留,遂站起身抱了抱拳,“世子爺,一路順風。”


    宇文曄抱抱拳轉身朝茶鋪外走去,黎言裳緊隨其後。


    石百育疑惑的目光緊緊的跟在黎言裳身上,漸漸的露出些迷茫來,他怎麽會把世子妃看作清妃呢?


    經了這一迴事,兩人再沒了閑逛的心情,索性迴到馬車裏,準備啟程趕迴京城。


    奇怪的是,馬車卻已不在原處了。


    黎言裳有些奇怪,“咦?白吳哪裏去了?難不成也逛街去了?”


    宇文曄雙目四下裏張望著,迴道,“不會的,除非有什麽頂要緊的事。”


    兩人正說著,遠遠的看到馬車自北邊駛過來,白吳端坐在馬車前頭,揚起長鞭揮在馬背上。


    到了跟前,白吳跳下馬車,躬身道,“世子爺,京裏來消息了。”


    黎言裳微微一愣,方才撒謊皇上命宇文曄迴京,難不成真來聖旨了?


    宇文曄沉聲道,“什麽消息?”


    白吳從身上摸出一張紙條來,遞給宇文曄。


    宇文曄展開看了一眼,麵色大變。


    黎言裳湊上去,瞟了一眼,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起來,一把奪過那張紙條,隻見上頭清清楚楚的寫著幾四個字,“夢妃已瘋。”


    一瞬間,黎言裳的心沉到穀底,麵色嚴肅的望著白吳,“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確切嗎?知道是怎麽迴事嗎?”


    白吳看看宇文曄,迴道,“消息是從宮裏傳出來的,有人專門把這張紙條送到晉王府裏。至於到底怎麽迴事,並未提起。”


    黎言裳心底微冷,迴過身一把抓住宇文曄的胳膊,急道,“怎麽辦?到底是不是真的呢?言夢怎麽會瘋了呢?怎麽會?怎麽會呢?”


    她進宮看黎言夢時,雖然黎言夢身不由己,但精神卻是好的,才出來這麽幾日,黎言夢怎麽就瘋了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宇文曄緊緊握住她的手,直直的望進她眼裏,安慰道,“別怕,咱們馬上迴去,我馬上進宮去見皇後,問問到底是怎麽迴事。”


    黎言裳重重的點點頭,拉著宇文曄的手,匆匆上了馬車。


    一路上,她的心七上八下十分不安,總覺得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可黎言夢到底因為什麽發瘋呢?


    從她進宮到現在一直存在著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黎言裳的心也如同這些藏在暗處的隱秘一般,見不得光明,她滿腦子都是往最壞的地方想,一刻也停歇不下來。


    想起她曾經對黎允做過的保證,想起祖母臨走前對她們姐妹的擔心,想起黎言夢曾經對她善意的微笑,她的心更加慌亂起來。


    宇文曄見她心神不寧,緊緊的把她攬在懷裏,時不時的安慰兩句,卻不能撫平她心中的不安。


    他吩咐白吳極速奔馳,一路趕往京城,整整兩天兩夜未停歇,吃喝睡全都在車上,隻偶爾下車方便一下。


    到了第三日傍晚,終於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了城。


    宇文曄來不及迴晉王府,兀自下車徑直奔去了皇宮。


    而黎言裳乘著馬車獨自迴了晉王府,霓裳院裏的人見她突然迴來,都嚇了一跳。


    寶瓶喜極而泣,緊緊的攙住黎言裳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著,“世子妃,您終於迴來了,奴婢可擔心死了,這些天您在外頭怎麽樣?沒有奴婢伺候著,您習不習慣呢?”


    江媽媽從屋裏奔出來,一把抱住黎言裳,覺出她身子冰涼似是在瑟瑟發抖,急忙道,“寶瓶,快扶姐兒進屋,外頭冷得很。”


    她又見黎言裳麵色蒼白,眸色恍惚,一顆心不由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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