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的口水又順著嘴角流下來,掛在衣領上。


    黎言裳心疼不已,抬起手輕輕的擦了去,柔聲道,“祖母,您別著急,慢慢來,等您好了再說好麽?”


    老夫人卻不依,倔強的搖著頭,繼續伸著兩根手指在半空中晃動,晃動片刻,陡然落下來,竟是半點都動彈不得了。


    黎允心中難受,強忍著悲痛裝出一副笑臉,“祖母,太醫說了,您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等您好了再說吧。”


    老夫人憤怒的睜大眼瞪著他,目眥欲裂,全身都顫抖起來。


    黎言裳急忙握住她的手,“祖母,您不要著急,您想說什麽,您現在就說,我們都聽著,裳姐兒一點一點慢慢猜。”


    老夫人這才鬆了口氣,僵在一起的肌肉舒了舒。


    黎言裳眸中淚光閃閃,鼻間酸楚不已,疼她愛她的祖母竟落到了這個地步,疾病如魔鬼,她這個年齡一旦被纏上身就很難痊愈了,而中風的痊愈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老夫人麵色僵硬,嘴角歪斜,唿唿嚕嚕說著一些模糊不清的話,急的滿頭大汗。


    黎言裳握住她的手輕輕的揉搓著,像是哄勸小孩子一般柔聲道,“祖母,我一定會為你找來最好的大夫為您醫治,請您一定要保重好身體。”


    老夫人艱難的搖搖頭,眼珠滾動,示意她看自己癱在床上卻仍單獨伸出的兩根手指。


    黎言裳抹了抹眼角的淚,“祖母,您是不是擔心夢姐兒?”


    老夫人似是想要動一下腦袋,卻無力擺動,遂將眼球動了動,轉向下方。


    黎言裳心下一動,道,“祖母,若我說的對您就往下看,若我猜的不對,您就往兩側看。”


    老夫人眼珠往下轉了轉。


    黎言裳便道,“祖母,你是不是擔心夢姐兒?”


    老夫人眼珠往下轉了轉。


    黎言裳又道,“祖母,我馬上進宮去見她,您放心吧。”


    老夫人眼珠又往下轉了轉,麵色也舒緩了些許。


    黎言裳柔聲安撫道,“祖母,您好好的養病,等我從宮裏迴來再來稟告您,好不好?”


    老夫人眼珠滾動,含了一絲笑意,似是很疲累,緩緩的閉了眼休息。


    黎言裳緩緩站起身,對龐氏道,“嫂子,麻煩您多照顧祖母。”又對黎允道,“哥哥,你隨我出來一下。”


    龐氏麵上多了幾分鄭重,應道,“你莫要擔心,我一定會照顧好祖母的。”


    自上次黎允的事之後,她便對這位小姑多了幾分敬重。


    黎允跟著黎言裳出了房門,壓低嗓子道,“祖母去找父親,理論了幾句,祖母一生氣便發病了。”


    黎言裳氣的嘴唇發抖,厲聲道,“祖母都這樣了,他去了哪裏?焦氏又去哪裏了?都死了嗎?”


    黎允原還對黎年信抱有一線希望,總以為好歹他也是父親,可如今,已是心灰意冷。


    他冷聲道,“真要是死了還幹淨了。”


    黎言裳咬著牙狠聲道,“幸好祖母性命無礙,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哥哥,夢姐兒的事你知道多少?”


    提到黎言夢,黎允更是多了幾分惱怒,沉聲道,“我與祖母都是半點不知道,都是他們操作的,亦不知到底在背地裏做了多少勾當。我隻聽你嫂子說夢姐兒離開家的前幾日,日日都躲在房裏哭。”


    黎言裳秀眉微挑,略一沉吟道,“夢姐兒的丫頭還在府裏嗎?”


    黎允搖搖頭,“都不見了,不知道是跟著進宮了還是去了哪裏,祖母也想過問一問丫頭,結果發現都找不到了。”


    黎言裳冷哼一聲,“他們想的倒是周全,不過越是這樣越說明他們心虛。”


    她看一眼黎允,神色凝重,“哥哥,夢姐兒的事太突然了,如今宮中並不太平,太子與梁王對峙的苗頭越燒越旺,夢姐兒卻在這個時候懷了龍子,無疑把自己推上了風頭浪尖上,咱們黎家也跟著被甩到了浪頭上,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擊的粉身碎骨。”


    身在朝中為官,黎允怎會不知朝堂與後宮之事?現下又聽黎言裳鄭重其事的說出來,他心底裏更是顫了幾顫,他早已將眼下情形想過多遍,也已有了初步的打算。


    遂道,“我打算辭官,帶祖母迴鄉下老家靜養,祖母臥病在床,眼下的情形對祖母的身體更不利。”


    黎言裳微微一愣,深深的看著黎允,沒想到他竟是做了這樣的打算,入朝為官是多少書生夢寐已久的,而如今他竟是說扔便能扔下了,竟然無半點留戀之意。


    “哥哥,若你辭官,在仕途上……”


    黎允打斷她的話,“裳姐兒,在我心裏還有比仕途更重要的事,祖母待我們恩重如山,如今她身患重病,我理應在床前伺候,而我若繼續留在朝中為官,他日或許會給你和夢姐兒帶來隱患。”


    黎言裳心底一酸,浮上一層感動,他為了她們姐妹,甘願自毀前程,這份親情他看的比天還要大。


    她低低的叫了聲,“哥哥。”


    眼圈紅的更厲害。


    黎允卻笑了笑,“你不必為我擔心,大丈夫誌在四方,不一定做官才是最好的,其實我也累了,我的性子並不適合做官。”


    誰不想掙個錦繡前程光宗耀祖呢?他越是說的這麽輕鬆,黎言裳的心就越是沉重,可當下這卻是最好的辦法。


    黎言裳眼含熱淚,低低的說道,“哥哥,謝謝你。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保護夢姐兒的,隻要她不是心存貪念,沒有榮華也能得個平安無事。”


    黎允麵色緩了緩,似是鬆了口氣,“裳姐兒,你自己也要多保重,晉王府亦是在漩渦之中,萬事都不可過於強求。”


    黎言裳抽下鼻子,定定的看著黎允,極其堅定的道,“哥哥,你放心,用不多長時間,我一定會去接你們的。”


    黎允嘴角動了動,掛了一絲苦笑,幽幽的道,“其實我更願意留下幫你們,可我知道我們留下反而讓你分心。”


    黎言裳眸光閃了閃,黎允眼裏的無奈與自責燒痛了她的心,可事實上她真的會分心,她不能逞一時之強害了一家人。


    黎允馬上換了一副歡快的表情,“妹妹,我們走了後,你就不要再迴來了,專心做你的事。”


    黎言裳眼底越過一絲狠厲,親人不在,她自是不會再迴來了,至於那兩個人渣到底會怎麽樣,她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黎允被害入獄時,黎言夢幫了忙,單憑這一點她也不能棄黎言夢於不顧。


    黎言裳抹了抹眼角的淚,“哥哥,我先迴去請太醫來給祖母看病,再尋個機會去見夢姐兒,她如今貴為娘娘,見她一麵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黎允微一點頭,“你自己也要當心,祖母這裏你放心,我與你嫂子會照顧好的。”


    黎允送黎言裳出門,出了院門,抬頭便見宇文曄遠遠的過來了,忙道,“裳姐兒,世子爺來了。”


    黎言裳轉過身去,果見宇文曄疾步而來,身後還跟著一人,正是太醫俞欒,不由得喜出望外,急忙迎了上去。


    各自一一見禮後,黎言裳看看俞欒,“俞太醫,謝謝你來為我祖母看病。”


    俞欒若有所思的瞟一眼黎言裳,自上次餘毒發作後他一直未能見著黎言裳,乍聽宇文曄拿到解藥時,他還有些不相信,如今見黎言裳活生生的站在麵前,才算真的相信了解藥之說。


    黎允前頭引路,“俞太醫,請這邊走。”


    俞欒跟著進屋,坐下為老夫人把脈。


    黎言裳抬頭看看宇文曄,一臉真誠的道,“曄,謝謝你。”


    宇文曄伸手在她手背上撫了撫,“傻瓜,祖母生病我也是著急的,我是晚輩,理應獻一份孝心,你謝我做什麽?”


    黎言裳目中含著淚光,嘴角掛著笑意,動情的道,“謝謝你對我這麽好。”


    宇文曄笑著看著她,一臉的寵溺。


    俞欒把完脈從裏間走出來,麵色凝重,低聲道,“世子妃,老夫人隻怕……以後都要癱在床上了。”


    黎言裳雖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可乍然聽到這樣的消息,身子仍是禁不住晃了晃,顫聲問道,“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俞欒搖搖頭,臉上帶了一層惋惜,“若剛發病時能放一放血,或許還有救,眼下已經晚了,先讓老夫人喝幾副中藥吧,我再為老夫人施幾次針,但願能起到些作用。”


    黎言裳兩隻手緊緊的握在一起,“俞太醫,請您再想一想別的辦法,哪怕能說話自如也好,另外有什麽需要注意的您都交待一下,再過幾日哥哥便要帶祖母迴鄉下靜養,怕是一時半刻迴不來了。”


    宇文曄稍感驚訝,看了一眼黎言裳,卻並未多問。


    俞欒開了藥又專門做了一些叮囑,囑咐黎允至少三日後再動身,這三日裏他每日都來施一次針。


    黎言裳再三謝過俞欒並讓黎允親自送了出去。


    宇文曄這才問起黎允迴鄉的事來,黎言裳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他隻淡淡的點了點頭,卻並未反對。


    安頓好老夫人,迴到晉王府,黎言裳遞了牌子進宮求見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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