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欒端了一碗藥進來,遞給寶瓶,“給世子妃喂下去吧。”


    寶瓶剛要接過來,宇文曄卻伸過手來,“我來。”


    俞欒略一遲疑,將藥碗遞給宇文曄,囑咐道,“掰開她的嘴,不要讓湯汁流出來。”


    宇文曄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放在嘴邊吹了吹,然後遞到黎言裳嘴上,試著往裏送,但黎言裳雙唇緊閉,湯汁順著嘴角盡數流下來。


    俞欒急道,“這樣不行,總共就這一碗,流光就可惜了。”


    他想起那根千年人參,心疼的直翹胡子。


    宇文曄放下勺子,端起湯碗喝了一口,傾身將嘴覆在黎言裳嘴上,用舌尖將她緊閉的雙唇緩緩頂開,將湯汁一點點送進去。


    寶瓶禁不住驚叫一聲,“世子爺。”


    俞欒麵色發白,急忙勸道,“世子爺,世子妃嘴角的黑血或許還帶著毒,您還是要當心點。”


    宇文曄卻仿佛未聽到任何說話,隻一心一意的喂黎言裳喝藥。


    萬氏感動的眼圈又紅了,低著頭偷偷看了一眼宇文健,但見他目光呆滯帶著幾分敬佩正望著宇文曄,心裏頭動了動,兩串熱淚從麵上滾落下來。


    “世子爺。”寶瓶淚流滿麵的跪在地上,舉起雙手,“世子爺,奴婢給您端著。”


    宇文曄隻管低著頭專心的喂藥,有湯汁從黎言裳嘴角裏流出來,他馬上伸舌頭舔住,又順著舌尖送進去。


    他麵上掛了一絲微笑,柔柔的緩緩的,充滿了愛意。


    縱使經曆過生死離別縱使經曆過殘酷的戰場殺戮,吳又進仍被這一幕感動的喉頭哽咽,他緩緩的別過臉去,對著涼颼颼的黑夜,強壓下心頭震撼,他決定為這對情深意重的相愛之人做些什麽。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走,寶瓶跪的雙腿酸麻,宇文曄弓著身子,兩手撐在床上,一口一口的把湯藥送進黎言裳嘴裏,額頭漸漸的滲出汗珠來,他卻渾然未知,一雙黑目獨獨的注視著黎言裳的臉。


    俞欒看的心發慌,他閱人無數,在眼皮子底下死掉的人更是無數,可他從來沒像今天這般心悸過。


    他隻覺得胸口發悶,像是大石砸在心上,久久不能移開。


    終於,那一碗湯藥隻剩下一些黑渣,他輕聲道,“世子爺,可以了。還要看世子妃的求生意誌,好的話可以挺過去七天七夜。”


    求生意誌?宇文曄低著頭看黎言裳,湊近她耳朵,狠狠的而又霸道的說道,“必須等我迴來,否則我鑽到地下也要把你抓迴來。”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屋內所有人卻都聽的清清楚楚,無不為之動容。


    他抬起頭來,看向宇文健,“二弟,我去找解藥。”


    宇文健心底微微一動,他與宇文曄的相處一直若即若離,不親不疏,但此刻他從宇文曄的目光裏看到的滿是信任,遂主動應道,“大哥,你放心去吧。我會一直在這裏守著大嫂,絕不離開。”


    宇文曄點點頭,又轉過頭看了一眼萬氏,低聲道,“清露的婚日馬上就要到了,耽誤不得,你先迴去主持府裏諸項事宜。”


    萬氏屈膝應道,“是,大哥。”


    她目露擔憂,很想留下來照顧大嫂,可又知道府裏有更多的事在等著她去處理,她隻有把府裏管理的井井有條,大嫂醒來的時候才不會失望。


    一向不願多與人打交道的俞欒一反常態,張口道,“世子爺隻管去找解藥吧,臣會留在這裏照看世子妃。”


    宇文曄稍感驚訝,自是十分感激。


    樊慶仍舊跪在地上,心裏雖然怕的要死,但麵上卻不再驚慌無度,此時他也急忙表態,“世子爺,小的會帶人日夜守在這裏,一定不讓任何人再傷世子妃。”


    宇文曄看他一眼,“起來吧。”


    一切安排妥當,宇文曄又深深的看了看黎言裳,緊緊的握了握她的手,隨後看了看吳又進,“吳先生,咱們出去說話吧。”


    吳又進正想說話,遂閉了口點點頭,跟在他後頭走出門去。


    到了院子裏,不等宇文曄問話,吳又進率先張嘴道,“世子爺,早年我曾與七毒門人有過一麵之緣,或許可以再去試一試。”


    宇文曄大喜,“吳先生,那咱們快去吧。”又對立在一旁的白吳道,“守在此處,保護好世子妃。”


    白吳蹙眉,“世子爺,這裏有郡王爺,屬下還是跟著您吧。”


    宇文曄再次重複道,“保護好世子妃。”


    白吳不敢再多說,隻得點點頭。


    吳又進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白吳,跟著宇文曄出了院門。


    一夜未睡,吳又進帶著宇文曄馬不停蹄的趕往一處名叫姚家莊的地方,姚家莊乃是七毒門的一處分壇,但他並未告訴宇文曄實情,隻說他認識的那人在此處。


    到了姚家莊,東方天際微微發亮,莊戶人家已經開了門清掃院子,嫋嫋炊煙飄向半空中,被風緩緩吹散。


    兩人翻身下馬,將馬拴在莊口的大樹下。


    吳又進道,“世子爺,我先進去找人,您先在這裏等著。”


    宇文曄抱拳道,“有勞先生了。”


    吳又進略一點頭,轉身朝莊子裏走去,順著大路拐了個彎,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宇文曄站在原地,看到莊口不遠處豎著一塊石碑,上頭寫著姚家莊三字,視線緩緩放遠處,錯落有致的院落緊緊相連,看來姚家莊的人不少。


    望著靠近莊口最近的一戶人家,宇文曄心裏忽然一動,目裏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來,隨即麵色恢複了沉靜,他隻是來尋解藥,並不想深究別的。


    吳又進很快從莊子裏出來,腳下的步子邁的有些急促。


    宇文曄急忙迎上去,“吳先生,怎麽樣?”


    吳又進道,“世子爺,我跟人說你是我遠方表侄,名叫文宇,等會兒你千萬不要說漏嘴了。”


    宇文曄點頭道,“吳先生,放心吧。等會兒我便稱唿您表叔。”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莊子,拐進一條小胡同,宇文曄總覺得四周像是長滿了眼睛,全都盯在他身上,頓時心生警惕。


    在一處小院前停下,院門自動打開,門後閃出一人來,在宇文曄身上細細打量一番,才點頭道,“進去吧。”


    吳又進抱抱拳,“多謝。”


    進了院子,吳又進直奔後院,進了一間正室。


    房內一人正端坐在大椅上,目光如炬的盯視著跟進來的宇文曄,見宇文曄一身華服器宇軒昂,心知絕非吳又進什麽遠房表侄,但他並不點破,他們一向隻拿錢辦事,不問主家來自何處。


    他挑眉看向吳又進,目光隨意的在宇文曄身上掃了掃,“吳先生,這就是你那位遠房表侄?”


    “文宇,這位是易爺。”吳又進算是給雙方做了介紹。


    宇文曄上前抱拳道,“見過易爺。”


    易生擺擺手,看著宇文曄到,“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呢?”


    “想向易爺打聽一件事。”宇文曄身形站定,“易爺可知荼毒花?”


    目光掃向易生,見他膚色稍顯蒼白,麵頰消瘦,像是長年累月不見日光生於陰暗之處,整個人都帶著些陰暗之氣。


    荼毒花?易生銳利的目光驀地掃向宇文曄,再一次細細打量著宇文曄,暗自揣測他的身份。


    他目光陰沉,射進宇文曄目裏,多了幾分毒辣。


    宇文曄卻穩若泰山,麵上紋絲未動,沒有半分畏懼之色。


    易生慢慢的收迴視線,冷聲問道,“你是什麽人?”


    他或許已經猜出自己的身份來,宇文曄心裏想著,卻並不覺得害怕,反而在思量考校著另外一迴事,“我隻是來尋求易爺幫忙的人,不知易爺可否行個方便?”


    易生淡淡的道,“你想要什麽方便呢?一旦沾上荼毒花的人,必死無疑,根本沒有解藥。”


    宇文曄心下一凜,“易爺的意思是說荼毒花無藥可解,還是說易爺手裏沒有解藥呢?”


    易生眼神晃了晃,迴道,“無藥可解。”


    宇文曄自不會放過他一瞬間的晃神,嘴角掛了一絲笑意,“易爺,真的是無藥可解嗎?”隨後又哼笑一聲,“有人說天下毒藥再毒毒不過七毒門,原來不過是徒有虛名而已。無藥可解這樣的話從七毒門人口中說出來,當真滑稽的很。”


    易生麵色一哽,直起脖子剛要反駁,卻忽的笑了,“休要激我。七毒門到底怎樣,還輪不到你來評說。”


    宇文曄故意哦了一聲,“我還真是忘了,荼毒花乃西域劇毒,七毒門的人怎會有解藥呢?當真為難人了。既如此,那就告辭了。”


    易生臉上難看之極,語氣冰冷,“吳先生,你這表侄是什麽意思?”


    吳又進眉頭皺得很緊,看看易生,順著宇文曄的話說道,“易爺,您實在沒有法子,咱們也隻有告辭了。”


    易生氣急,麵色變了幾變,恨聲道,“到底是誰中了荼毒花毒?”


    宇文曄頭也不迴的道,“你既沒有解藥,何須多問?”


    恰在此時,門外走進一人來,急匆匆奔到易生跟前,湊近他耳邊低語幾句,易生麵色陡變,隨即瞟眼看了看宇文曄,沉聲道,“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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