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走出幾步遠的宇文清露豁然轉過身來,冰冷的眸子裏射出道道寒光,聲音亦是含著無數的諷刺,“不勞世子妃大駕,咱們都還盼著母親多活些日子,還請世子妃留步吧。”


    宇文青霞上前輕輕扯了扯宇文清露的衣角,小聲道,“二姐姐,大嫂……”


    宇文清露卻一記寒光掃過去,“怎麽?你也要替她說話?那你還跟著我假惺惺的去做什麽?去巴結你的世子妃去吧。”


    說完頭也不迴的轉身走開。


    宇文青霞頓覺麵上滾燙,青一陣紅一陣的沒了正經顏色,宇文清露這是在諷刺她慣常巴結人。


    她強忍著眼眶裏淚滴子打著轉,眼圈微紅的低著頭,朝黎言裳道,“大嫂,二嫂,我先去看母親了。你們……還是別去了。”


    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萬氏隻覺得胸口發悶,又無奈的搖搖頭,“三妹妹也真是可憐,二妹妹性子不好,動不動就夾棍帶棒的,也虧得她能忍得住。怪隻怪她投錯了肚皮。”


    黎言裳沒接她的話,卻也在心底感歎嫡庶之分,這真是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活生生的人分割在兩邊。


    “大嫂,咱們還去靜武院嗎?”萬氏問道。


    黎言裳略一沉吟,“算了,還是不去了,晚些時候再去吧。”


    萬氏不再言語,兩人並肩而行,走在陽光下,心情卻一片陰霾。


    “靈倩,賬房的吳先生怎麽樣?”黎言裳開口問道。


    萬氏便迴道,“原是父親帳下的幕僚,後來做了賬房先生,為人低調,並無特殊之處,平日裏也是規規矩矩老實本分的。”


    跟在一側的寶瓶眉角帶著一絲疑惑,忍不住插嘴問道,“世子妃,您方才叫出吳先生的稱唿,奴婢還納悶您什麽時候認識的這位吳先生,原來您不認識啊?”


    黎言裳笑了笑,“我哪裏認識他啊?隻不過他在我跟前自稱我,可見不是府裏伺候的,又聽他能文識字,手指關節比旁人也粗大一下,便猜著是賬房的吳先生。”


    萬氏不由納罕,黎言裳竟是這樣的心細,一眼便看穿了人,可見平日裏對府裏的事也是極為上心的,“怎麽?大嫂準備重用他麽?”


    走到一棵垂柳下,柳枝子撫過肩膀,黎言裳微微側了側身子,“談不上重用,這府裏的每個人都可以重用,也都可以委以重任,隻看他們要做的什麽事,能不能做好了。”


    萬氏愈發覺得在理,再看黎言裳,更覺得她與往日那個淺薄的黎言裳有了天壤之別,她從來沒想到黎言裳竟是聰慧至此的。


    “我看你是長能耐了,舌頭長的能割下來炒菜吃了,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嘴上就沒個把門的?”一個老婆子低低的怒吼聲陡然傳過來,打破了周圍的寧靜。


    黎言裳兩人都是一愣,四下裏看了看並未看到有人。


    又有低低的求饒聲傳過來,“媽媽饒命,咱們再也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還有下次?你們是不是巴不得都上主子跟前伺候去?哼,隻要我還活著,你們就別想了。”說話的人似乎十分憤怒,夾帶著清脆的巴掌聲,顯然是有人正在教訓多嘴多舌的丫頭,八成是在掌嘴。


    黎言裳眉角挑了挑,各院的管事們都在霓裳院裏呢,這老婆子是誰?


    “大嫂,在那邊。”萬氏指了指假山,小聲道。


    兩人緩步繞過去,隔著一堆大石頭,透過縫隙看到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婆子揚著手狠狠的打在一個小丫頭的臉上。


    小丫頭半邊臉早已紅腫,眼圈通紅,但卻拚命的忍著不讓淚落下來。


    黎言裳緊緊的皺了皺眉,欲上前詢問,卻被萬氏拉了拉衣角。


    “大嫂,這位是先王妃跟前的雷媽媽,原是陪嫁來的,做過世子爺的乳母,先王妃去世的時候,原是許了她迴老家頤養天年的,可她非要留在府裏,王爺便撥了個小偏院配了丫頭給她,讓她在府裏養老了。”


    萬氏小聲解釋著,拉了黎言裳走遠了幾步,才又道,“大嫂,這事兒還是不要管的好,就連母親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您又何必去惹了她。”


    “還不快滾迴去,以後再讓我聽見嚼舌根,仔細你的舌頭。”雷媽媽氣憤難當,聲音卻壓得低低的。


    “是。”小丫頭一連聲的應著,站起身一溜煙兒的跑了。


    雷媽媽長長的舒了口氣,似乎心中怒氣難消,又罵了一句小蹄子才轉身走開。


    黎言裳冷哼一聲,“也是個囂張跋扈作威作福的麽?”


    萬氏望著雷媽媽的背影,麵上露出一抹疑惑,“據聞雷媽媽性子一向溫和,卻不知也是這般嚴苛的,許是那小丫頭犯了大錯吧。她教訓她的人,咱們隻當省了心事便好。”


    性子溫和?黎言裳卻不這麽認為,方才見她出手狠辣,麵上亦帶著一股子狠毒,絕不是那心善之人,隻怕也是個心口不一的虛偽之人。


    萬氏又想起一件事來,猶豫片刻才又道,“大嫂,我突然想起件事來,前些日子我上街,碰到過雷媽媽,覺得有些奇怪,後來讓人跟著,發現她是去了羅太醫府上,就是那位太醫院的羅太醫。”


    羅根基?黎言裳心裏一震,“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前幾日,您剛上五雲廟沒多久。雷媽媽很少出門的,但那天不但去了羅府,後來還坐了馬車順著官道去了,像是要去很遠的地方。後來的幾日,我讓人去打聽,果然發現雷媽媽並不在小偏院裏,隻不知去了那裏。”萬氏稍稍猶豫片刻,“您說她會不會跟那件事有關?”


    那件事自然指的仝氏指使巧玉誣陷的事。


    上了馬車順著官道去了很遠的地方?黎言裳思緒飛轉,她去五雲廟不也是順著官道一直走下去麽?雷媽媽是不是也去了五雲廟呢?


    不知道為什麽,黎言裳眼前一個灰色人影閃了閃,她眉角微蹙,會不會是她呢?如果是她……


    而她又恰恰去了羅根基的府上,那她一定與巧玉的事脫不了幹係,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自己就不得不防了。


    萬氏見她陷入沉思,便試探著問道,“大嫂,要不要查一查那幾日她到底去了什麽地方?”


    黎言裳點點頭,“有法子麽?”


    “我也讓人查了,但是她院子兩個丫頭嘴都很嚴,什麽都沒問出來,我怕引起懷疑,所以就沒再追問。”


    “或許她們確實不知道,這樣的事她是不會隨便讓人知道的。我再想別的法子吧。”黎言裳望著雷媽媽消失的方向,眼裏蒙上一層烏雲,總覺得有些事還是被她忽略了。


    兩人從假山後走出來,迎麵撞見宇文健緩步走過來。


    萬氏愣了愣,迎上去,“今天怎麽迴來的這麽早?”


    宇文健濃眉大眼,遺傳了宇文治的相貌,眉目間都帶著幾分粗獷,“在外頭橫豎沒事,就早點迴來了。”


    他走到黎言裳跟前,笑道,“大嫂身子可好些了吧?”


    這還是第一次與宇文健相碰,黎言裳微微一笑,“並無大礙了,勞煩二弟掛著了。”


    宇文健的粗獷與宇文曄的冷峻宇文恆淵的風流倜儻截然不同,在他身上似乎帶著一絲壓抑,又夾著一些陰鬱。


    宇文健便道“那便好。”,接著便再也無話,頓了頓,對萬氏道,“你陪著大嫂吧,我先迴去了,當心大嫂的身子,別累著了。”


    萬氏點點頭,麵上帶著點點紅暈,竟帶了一兩分的羞澀。


    黎言裳欠欠身,“多謝二弟關心,你快去忙吧。”目光落在萬氏臉上,悄悄的笑了笑,可見這兩人的感情還不錯。


    萬氏望著宇文健的背影,想起昨晚的事,臉上一陣發燙,眉目間都帶著絲絲的幸福甜蜜。


    黎言裳抬頭望天,揶揄道,“這大太陽,可把人給照死了,把人照的全身都紅了,真熱啊。”


    萬氏愣了愣,反應過來,明白黎言裳是在取笑她,嗔怒的跺了跺腳,“大嫂,你……”


    黎言裳哈哈笑,“我什麽我,你們一個郎有情一個妾有意,我卻偏偏要把你留下,不知二弟這會子心裏是不是正在暗暗罵我霸著你不放呢。”


    身後跟著的寶瓶和華月都哧哧的低聲笑,尤其是華月,見到主子終於開了竅得了郡王爺的歡心,一張臉樂的開了花一般。


    萬氏頓時羞得麵上紅的宛如傍晚漫天的雲霞,狠狠的瞪了兩個丫頭一眼,“大嫂,你,你……”話鋒陡然一轉,揚聲道,“大哥迴來了?”


    黎言裳不疑有他,轉了身去看,卻發現上了當,遂笑嘻嘻的轉過身,“看看誰心裏著急,咱們就在這大太陽底下照著玩吧。”


    身後卻傳來寶瓶與華月的聲音,“世子爺。”


    又來這一招?黎言裳一邊假裝怒著瞪視著萬氏,一邊道,“你們兩個倒會見風使舵,幫著郡王妃來騙我,看我不好好罰你們。”


    說著伸手去撓萬氏,萬氏一閃身躲開了,朝她身後屈膝行禮,滿臉的一本正經,“大哥。”


    黎言裳隻當做這三人是合起火來騙她呢,扯了萬氏的衣袖,“大哥遠著呢,你還是喊二弟來的比較及時。”


    寶瓶很是無奈的看著自家世子妃,一臉黑線。


    黎言裳一邊說笑著一邊轉過身,頓時愣住,宇文曄一身墨綠色華服挺立在身後,陽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嘴角淡淡的笑意,竟讓他全身多了幾分陽光之氣。


    而黎言裳,臉蛋兒紅彤彤的的,眉目間都含著掩不住的愉悅,在看到宇文曄的一霎,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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