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氏隻覺得那拳頭是砸在自己心頭上,酸楚而又生疼,原來他心裏也是這樣的悲苦麽?


    原本她以為隻有她自己覺得這王府的日子像是在夾縫中求生,她每日裏像是帶著麵具的木偶一般強顏歡笑,可心裏的苦卻沒人知道,可誰知,他同她竟是一樣的。


    如此,他才不願意迴來的嗎?


    可他到底是晉王爺的兒子,即便是庶子也是皇上親封的英和郡王,為何要這般折磨自己呢?


    華月眼裏含了淚,柔聲道,“郡王妃,郡王爺心裏難受的很,您若再不體諒他,隻怕他心裏更苦更累,在這晉王府裏,您才是郡王爺唯一的依靠,您就不要再與郡王爺置氣了。”


    她才是他唯一的依靠。


    萬氏陡然清醒,混沌的目光裏閃過一絲清涼的亮光,這句話恍若一道驚雷炸醒了她迷茫的心,她與他夫妻連體,他們才是彼此的依靠,她隻看到他在外頭的頹廢,卻不知他心中已有萬千溝壑。


    這一刻,她下定決心,不管未來的路怎樣,她都陪著他堅定的走下去,既然他是她的天,那她就讓這片天開滿絢麗的雲彩。


    她抹了抹眼角的淚,抬頭吩咐華月,“華月,你去端醒酒湯來,我喂郡王爺。”


    華月見郡王妃聽進了自己的話,欣喜不已,忙道,“奴婢馬上去。”


    萬氏坐在床上,伸手撫著宇文健的臉,低聲呢喃,“爺,你的難受我都明白,以後咱們都要好好的,都會好起來的。”


    宇文健哼了哼,翻了個身子,竟是趴在萬氏的腿上睡著了。


    萬氏嘴角掛著一絲笑,伸手拉了被子蓋在他身上,一動不動的任由他壓在腿上,即使酸麻了,也沒再動一動。


    隔日,黎老夫人真的上山燒香來了,與她一起來的還有黎言夢,黎言夢隻著了一件粉紅色的輕衫,麵上略施脂粉,與那日的妖嬈精致截然不同。


    她乖巧的扶著老夫人,微低著頭淡淡的笑著,偶爾抬頭看看黎言裳,卻並不多話。


    老夫人握了黎言裳的手,慈愛的目光一直不離孫女兒的臉,“裳姐兒,怎地才這些日子沒見,就又瘦了?是不是身子還沒好?”


    黎言裳眉眼含笑,撒著嬌,“祖母,您瞧瞧我哪裏像是不好的樣子?女子瘦弱一些不好麽?身姿窈窕愈加的楚楚動人。”


    說著還站起身故意轉了一圈,捏著手帕對著老夫人嫵媚一笑。


    老夫人被逗得撲哧笑起來,“裳姐兒,你這性子,可比從前潑皮多了,見你這般,祖母便開心了。”


    又問道,“最近可給你哥哥寫過信?”


    黎言裳拍了拍腦門,“瞧我這記性,日日念著哥哥,竟是忘記寫了,我馬上便寫,明日便讓人給哥哥捎了去。”


    老夫人嗔道,“說寫便寫,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你哥哥念你念的緊,我已經給他去了信,他自是開心的。”


    “老夫人,您快寫信讓大爺迴來一趟吧。”站在一邊伺候的寶瓶忽然插話,語氣裏帶著亟不可待的焦灼。


    老夫人驀地一愣,麵上立馬浮上一層憂色,看了看寶瓶,又看著黎言裳道,“裳姐兒,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黎言裳心下一沉,臉上笑容更加燦爛,“祖母,我許久沒見哥哥,想的很,寶瓶自是知道的,所以她才這麽說。寶瓶,你說是不是?”


    冷冽的目光落在寶瓶臉上,透著幾分冰寒。


    寶瓶頓時嚇得一個激靈,馬上道,“老夫人,奴婢就是這個意思,前幾日世子妃看到大爺的信,開心的都哭了,世子妃想大爺想的很。”


    老夫人卻不肯輕易相信,“裳姐兒,你可不要瞞著祖母,若出了什麽事,你一定要告訴祖母。”


    本來她一聽到孫女兒上山念佛,心裏就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又出了什麽事,後來聽了五雲師太的解釋才算放下心來,此時但見寶瓶前言不搭後語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黎言裳乖巧的坐在老夫人身邊,一顆腦袋靠在老夫人肩膀上,繼續撒嬌,“祖母放心吧,我若有什麽事,不跟您說還能跟誰說?這天底下隻怕再也沒人比祖母更心疼裳姐兒了。”


    目光有意無意落在黎言夢臉上,黎言夢也正抬了頭看她,四目相對,都在彼此眼裏看到了些探尋。


    黎言裳親自扶了老夫人去前頭大殿上香,又攙著她迴小院子休息。


    老夫人終是年紀大了,這一趟折騰早已是精疲力盡,躺在炕上不一會便睡著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黎言夢卻忽然道,“姐姐,咱們出去走走吧。”


    似是有話要與她說,黎言裳微微一笑,點點頭,輕手輕腳出了房門。


    兩人找了一處陰涼的小亭子,坐下說話。


    黎言夢一直微低著頭,眼簾垂著,瞧不出麵上表情,但從側麵看過去,她晶白如玉的脖頸,閃著亮光的狹長鳳眼,處處透著美人氣質。


    她不說話,黎言裳隻好先開口,“二妹妹可是有話跟我說呢?”


    黎言夢點了點頭,眉角微蹙,似是有話說卻又沒想好要怎麽說,於是麵上略顯尷尬,頓了頓,才道,“姐姐,我聽說你在王府出了事,是真的嗎?”


    黎言裳目光稍顯冰冷,射在黎言夢身上,黎言夢頓時如坐針氈,呐呐的不知該怎麽辦,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姐姐,我隻是擔心你。”


    她目光慌亂不知所措,仿佛自己做了一件不可饒恕的大壞事,兩隻手狠狠的捏著衣角,恨不能鑽到地底下去。


    黎言裳見她這模樣,並無譏諷亦或幸災樂禍的神情,才放緩了目光,淡淡笑了笑,“是從父親那裏聽來的麽?”


    黎年信既然已經聽說了她在王府的處境,可他卻連半點音信都沒有,可見對她的死活亦不放在心上。


    這樣的父親不要也罷。黎言裳嘴角的冷笑一直噙到心底,又從眼底裏冒出來。


    黎言夢重重的點了點頭,“姐姐,不如讓哥哥迴來吧,或許哥哥能幫上姐姐的忙,父親,父親終究年紀大了,有些事辦不成了。”


    她在說到父親的時候臉上似乎帶了一絲怒氣,倒是讓黎言裳微微一愣,她是不滿父親不管不問的做法嗎?


    黎年信什麽態度黎言裳早已不放在心上,但現在她卻對黎言夢的態度有點感興趣了,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似乎與她的母親焦氏有些不同。


    “二妹妹特地跟祖母來,是想問我這些的嗎?”


    黎言夢局促的點點頭,“我隻是聽父親說了幾句,母親不讓我多問,所以……”頓了頓,她又急切的說下去,“姐姐,我知道你是不想祖母擔心所以才不告訴祖母,可是除了祖母和哥哥,誰還能幫你呢?姐姐若真出了事,祖母會傷心死的。”


    她麵色沉重,掩不住的擔憂裏藏著點點傷心。


    她真的在擔心自己。


    黎言裳涼了的心漸漸的暖了起來,點點陽光斜射進來照在她腿上,讓她的心愈發的溫暖起來。


    “你不必擔心我,我沒事。這些事即使跟祖母和哥哥說了,他們也幫不上什麽忙,反而累了哥哥的前程,祖母身體不好,這件事,你一定不能讓祖母知道,明白嗎?”


    黎言夢點了點頭,“姐姐,我明白,隻是你……姐姐,你真的變了,與以前不一樣了。”


    黎言裳微微一笑,“姐姐以前怎樣?是不是經常欺負你呢?”


    黎言夢慌亂的搖著頭,“不是,不是,都是母親不好,姐姐隻是看不慣母親而已。”


    黎言裳心下了然,依照黎言裳以前的脾氣定是看不慣焦氏的,又礙著黎年信不敢發作,隻能依仗著老夫人的寵愛欺負欺負繼母的妹妹了。


    黎言夢看她一眼,又道,“姐姐,請您不要怪母親,她隻是想不通許多事。”


    黎言裳遞給她一個安慰的微笑,“妹妹放心,以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母親有錯,我亦是有錯,說到底咱們還是一家人。你現在不是也在為我擔心麽?”


    黎言夢白玉般的臉上升起一片紅暈,透著隱隱的喜悅,“姐姐,你真好。”


    黎言裳的心也豁然開朗起來,或許被人算計的太多,她總是先把身邊的人都當做假想敵,觀察試探再試探,不肯輕易相信任何人。


    也正是這樣的疑心,讓她失去了很多快樂,讓她的心沉重的猶如壓了大石頭一般。


    她抬頭看著黎言夢精致美麗的臉龐,第一次覺得黎言夢身上有一股動人的氣質。


    兩人迴到小院子,老夫人已經醒了,見她們一起從外頭迴來,麵上都帶著笑意,心裏也覺得很舒暢,她一直擔心黎言夢隨了焦氏的性子,後來見她性子文靜亦不多話,才算放下心來。


    看到兩姐妹能友好相處,她自是歡欣的,家和萬事興嘛!


    用過午飯,老夫人便帶了黎言夢下山迴去了。


    看著她們漸漸遠去的背影,黎言裳隻覺得鼻子一陣酸楚,隻不知這一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寶瓶卻跪在她跟前認錯,“世子妃,奴婢差點誤了世子妃的事,請奴婢處罰。”


    黎言裳低低歎口氣,親手拉了她起來,“我不怪你,你也是處處為我著想,處罰你什麽?一心一意為我好的心意麽?隻是以後做事的時候,不要隻顧著衝動,先想一想,不然話說出口,可就收不迴來了。”


    寶瓶流著淚點了點頭,哽咽道,“世子妃,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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