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餐廳是謝清婉說要來的,她說自己在新加坡工作將近半年了,還是第一次來此處,傅明澤早來過幾迴,自然當仁不讓做起了向導,開車帶兩個女人來這兒享用午餐。


    原來傅明澤和謝清婉早在半年前便重逢了,傅明澤的公司接了個股權重整的案子,客戶公司正好是謝清婉家裏投資的事業,傅明澤率領幾個小組成員到上海開會,負責出來接待的秘書正是謝清婉,兩人起初還沒認出對方,一起吃了頓飯後才恍然大悟彼此是舊識。


    「我們小時候是鄰居。」傅明澤對江雪解釋。「她比我小兩歲,上學也好,迴家也好,整天就像跟屁蟲似的黏著我不放。」


    「怎麽說我是跟屁蟲呢?」謝清婉嬌嗔。「我那時可是很尊重你的,把你當自家哥哥一樣崇拜。」


    「其實那時候同學也都羨慕我有個可愛的妹妹。」


    「是嗎?你怎麽都沒跟我說?」


    「我是不想讓你太得意……」


    這是當著她的麵打情罵俏嗎?


    江雪忽然覺得好累,端起玻璃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透心涼的冰冷似乎鎮不住她胸口的燥熱。


    她覺得自己好傻,一直以為三年前傅明澤為了救她錯過了與謝清婉重逢是上蒼賜予的恩澤,原來隻是一場玩笑。


    有緣千裏來相會,即便她阻止了傅明澤去上海工作,該遇見的人還是會遇見,隻是換了時間,改了地點。


    在半年前偶然相遇後,傅明澤便和謝清婉有了聯係,謝清婉原在家族企業工作,不久後便請調新加坡的分公司。


    雖然她說隻是巧合,但江雪知道,她是為了追傅明澤而來的,就像自己一樣,藉口巡視父親投資的事業,其實隻為了和他見上一麵。


    這半年,他們怕是不時便會約出來吃飯聊天吧!傅明澤提起的那個推薦蛋糕店的客戶公司女同事,約莫就是謝清婉。


    一念及此,江雪又覺得口渴了,當她自顧自地傻樂著計劃要勾引傅明澤,和他正式成為男女朋友時,他已經遇上了命定的女主角,而且早跟對方來往半年了,她卻被蒙在鼓裏。


    為什麽不告訴她呢?


    他的生活裏多了那麽一個重要的人,為何瞞著她?她還以為經過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她和他算得上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呢!


    「小雪你怎麽了?」傅明澤察覺她不對勁,中斷了與謝清婉的對話,轉頭關懷地凝視她。「剛剛吃得也不多,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她搖搖頭。「我很好。」又啜了口冰水,視線落向他剛縫針的手臂,驀地有些恍惚。「你的手還痛嗎?」


    傅明澤一愣,沒想到她會忽然問起,微微一笑。「不痛了。」


    「都怪我不好。」謝清婉歉疚地插嘴。「都是為了救我,才會害你受傷。」


    今晨傅明澤其實是接到謝清婉的電話才出門的,她説想跟他拿幾本書,他見江雪還在睡,便決定順便去買點吃的,兩人約在市場附近附近,他下車時剛好見她過馬路,一輛轎車疾駛而來差點撞上她,他連忙奔過去將她抱開,結果自己反倒意外擦撞路邊的消防栓,因而受傷。


    為了這件事,從醫院到餐廳的路上,謝清婉不知道歉了幾次。


    「不是你的錯,隻是意外。」傅明澤也不知安慰了她幾次。


    好煩啊!江雪悄悄咬唇,又喝了一大口冰水。


    「別喝太快,小心嗆到。」傅明澤溫聲低語。


    謝清婉聞言,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他卻沒注意,逕自看著江雪猛灌冰水,果然杯子一放下,她便忍不住一陣嗆咳。


    「我就說了,你喝太急了。」傅明澤像是很無奈地伸手拍撫江雪背脊。


    「我沒事。」江雪撥開他的手,態度近乎冷淡。


    他微微蹙眉。


    謝清婉默默觀察這一幕,忽爾嫣然一笑,輕快地揚嗓。「江小姐,聽說你是昨天來新加坡的。明澤帶你去了哪裏玩?還有沒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一副東道主的口吻。


    江雪不喜歡她用這種口氣對自己說話,就好像她和明澤是一對似的,正在照顧一個家鄉來的小妹。


    難道明澤就是這樣對她說起自己的嗎?


    江雪閉了閉眸,一股濃濃的倦意從四肢百骸漫開,終於,占據了她所有的身心。


    已經夠了,她不能再忍了,戲演不下去了,她想離開。


    「明澤,」她輕輕地喚。「我想去看看爸爸的旅館。」


    傅明澤沈思兩秒。「再晚一點好嗎?我載你去。」說著,他不著痕跡地瞥了謝清婉一眼。


    他是覺得才剛吃完飯就解散不禮貌,還是舍不得和佳人相聚的時間太短?


    江雪嘲諷地尋思,表麵卻揚起淡淡的笑容。「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謝小姐沒來過這裏,你等下可以陪她逛逛花園。」


    傅明澤深深注視她,仿佛意欲從她謎樣的眼潭裏,參透她真正的心思。


    「那我們晚上見。」他說。


    她點頭。「好,晚上見。」


    她失約了。


    一離開餐廳,她便叫了輛計程車坐迴傅明澤租的公寓,跟著便收拾行李,趕赴機場。


    她不曉得該如何麵對他,雖然他們才剛有了那麽熱情繾綣的一夜,可她現在,隻想逃。


    逃離他,逃離謝清婉,逃離她以為早已遙遠的前世。


    重生十幾年,關於前世的一切在她記憶裏逐漸褪色,午夜夢迴之際,她甚至會以為那隻是一場夢,而不是自己確實經曆過的往事。


    或許隻是一場作得太真實的夢而已,她如是告訴自己。


    直到今日,當謝清婉再度出現在她麵前,她終於不得不徹底覺悟,那不是夢,是現實。


    她,真的有過那樣荒唐的一世,害了自己,更害了最心愛的男人。


    她許諾過明澤的,如果有來生,她會盡己所能地促成他的幸福,她會祝福他和他的真命天女,不再做那個頑劣的第三者。


    她不當第三者,不能再破壞一次屬於他的幸福,她要他這世活得好好的,活得瀟灑快樂。


    為此,她不惜犠牲自己……


    「明澤,你要好好的,要幸福。」


    望著飛機窗外,江雪出神地呢喃,她的心很痛,仿佛都擰碎了,可她哭不出來,眼睛酸楚著、乾澀著,卻惘然無淚。


    她以為,這就是她最痛苦的時候了,誰知飛機才剛降落台灣的那一刻,她便接到了噩耗--


    父親病發送醫!


    她握著手機,茫然凝立於機場大廳,聽著珠姨在電話另一端焦灼如焚的嗓音。


    「小姐你人已經到台灣了嗎?快來醫院吧!先生下午在路上忽然昏倒,幸好有個年輕人送他去醫院,醫生檢查過後,說他是肝癌初期……」


    接下來珠姨還說了些什麽,江雪已然聽不清了,她臉色慘白,踉蹌地奔出機場,招了輛車便趕去醫院。


    為什麽?明明她已經那麽小心地照料父親的身體了,每年盯著他定期去做健康檢查,為何父親依然和前世一樣罹患上肝癌?為何健康檢查時都沒查出一點徵兆?而且這次父親的病發甚至比前世還提早了大半年,到底為什麽會這樣?


    她心亂如麻,來到醫院時卻刻意端出一副氣定神閑的神態,前世她得知父親發病,當場便嚇得痛哭,反而惹得父親為她擔憂,一時激動又暈了過去,這次她絕不能再讓他病情加重了。


    「爸,你覺得怎樣?還好嗎?」她坐在父親病榻前,小心翼翼地端詳他的臉孔,除了鬢邊有幾星白發、臉色稍微蒼白外,外表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爸沒事,你別擔心。」江成君除了乍聽醫生宣布自己罹患肝癌時有些震驚,之後很快便整理好情緒,尤其在女兒麵前,他強迫自己冷靜。


    「我怎麽能不擔心?」江雪故意埋怨地橫他一眼。「不是早就要你別經常喝酒嗎?你是不是都沒聽我的話?」


    江成君聞言心虛,摸摸鼻子不吭聲。


    「以後可不能再喝了,一滴都不準,知道嗎?」江雪乘機下通牒。


    「嗯,我知道了。」為了讓女兒安心,江成君頻頻點頭,接著又拍拍女兒的手。「你別想太多,醫生說了,我現在隻是初期而已,早期發現,早期治療,隻要開刀把腫瘤切除了就好。」


    但願如此。江雪心裏一陣酸,眼眶隱約泛紅。有過前世的經驗,她知道這病沒那麽容易根除的,就算切除了腫瘤,也很可能再複發,隻是現在她絕不能露出一丁點異樣,免得父親不能安心。


    她強忍著,笑著削水果給父親吃,又在主治醫生來巡房時,向他谘詢了未來的治療方案。


    原本惶惑不安的珠姨見她如此鎮定,也跟著定下心來,便聽她吩咐,先迴家替江成君收拾些換洗衣物,明天一早再燉盅雞湯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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