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公主走後,沈君如在院子裏笑得直不起腰來。


    薛千咳了兩聲,掩下頰上兩朵雲霞,道:“也就你能想出來了。可是先別急著樂,那公主受了挫折,還不知迴去後要怎麽鬧呢。皇上……”


    皇上若是知曉真相,恐怕還會怒上加怒,屆時賜婚是取消了,可恐怕更嚴重的懲治還在後頭……


    “車到山前必有路。”沈君如一板一眼,“若不先把這件事壓下去,那你們就等著公主來王府吧,到時候有你受的,也有你哭的。”她指指周澈,又指指薛千。


    “其實公主嫁過來也沒什麽……”薛千小聲道,“人家是一國公主,也沒委屈了你,給你做這世子妃還是屈尊了。而且,我看她長得也蠻漂亮,雖是性情急躁了點,可終歸是單純活潑的女子,大齊可不多見。”


    她一連串為塔娜說了許多好話。


    周澈冷笑。


    “況且,說到底……這也與我沒甚關係。”不知怎的,薛千說至此,仿佛真與她沒關係似的,心緒複雜了起來。


    “說的也是。”周澈點頭,便往前走去,“那我再趕緊把那位公主拉迴來,別讓人氣壞了身子,反倒去皇上麵前告我一狀了。”


    此話一出,薛千大驚。


    沈君如也杏眸圓瞪,不知發生了何事……


    這……這是醋罐子摔了麽?


    她摸摸鼻子。這可不關她的事,她是來此幫忙的,誰料想倆人會有這一出戲……


    身後傳來薛千一聲冷笑,冰涼的目光凝結在周澈背上,道:“好啊,世子趕快去,適才是我糊塗了,竟跟著君如姐瞎鬧一通,壞了世子爺的好事。其實早該想到,我又算個什麽……”


    說至此,鼻尖微酸。


    她知道周澈在玩笑,可心中像是被人紮了一根刺,左右不是滋味。放在以前會跟他開玩笑,可此時此刻,她卻一點笑不出來……


    她深知塔娜公主的實力,也深知柔然國的心意,更知皇上對此番下的決心。以前任何時候,都未曾出現過這等情況……


    她無法再寬心,無法再等閑視之。


    因為,稍差一點,便會釀成悔恨。


    周澈聽出她聲音帶了哭腔,步子頓住,立在原地。心下思忖,此刻其實是開不得玩笑的,於他而言,拒絕賜婚似乎沒什麽,即便拒絕不了,娶了那位公主,可他也能肯定自己的心,永遠是某個人的……


    可是薛千不一樣。


    薛千不敢肯定,她沒有安全感,她在擔心與憂心。


    換位思量,若是擺在眼前的是鄭青要娶她,即便成不了,他……恐怕也會不是滋味。


    大意了。


    周澈轉身,同一時刻見沈君如溜之大吉,不在眼前了。


    “其實也不必害怕。”他將她抱在懷裏,溫柔安撫,“改日我便入宮去求太後,讓太後賜婚。上次皇上已罰過我,出了氣,短期內想必不會再為難。加之太後與皇後說活,此事不會太難……”


    薛千閉了眼,點頭。


    淚水濕了他的衣衫。


    ****


    茶館內,夏典恩飲過第三杯茶,才看向對麵的女子。


    女子螓首蛾眉,麵蒙白紗,目光清波蕩漾,似乎天地萬物都刮不起一絲漣漪。


    “夏大人不覺得奇怪麽?”


    “奇怪什麽?”


    “自從那薛氏入住燕王府,和燕王世子越走越近後,這半年來發生的任何事,似乎皆是有利於王府的。這還不算,重要的是,誰知他們背後有何其他目的……”


    夏典恩眉皺了皺:“柳姑娘是何意?不如有話直說,在我麵前,你大可不必拐彎抹角。”


    “近來,我聽郡王說,燕王世子竟然有意娶那薛氏。夏大人就不覺得難以置信?他輕輕鬆鬆送走柔然的公主,皇上已經忍下了,竟還要娶一個歌姬為正妃,古今從未有過。這不是開了大齊的先例麽?皇室顏麵,此刻卻也不要了?”


    夏典恩沉思半晌,笑了,親自為柳娉婷獻上一盞茶。


    “姑娘喝茶。”


    ****


    薛千的傷剛養好,最近才能來迴走動了,便被一道聖旨,召進了宮裏。


    周澈不便陪同,恰在此時,沈君如也聽來了消息,打著入宮求見皇後娘娘的名號,陪薛千入了宮。


    這是頭一次,與獻曲無關的,召見。


    當下眾人,內心惶惶,周澈更是在家坐立不安,最後隻得騎馬到了宮門口,單是等著,並不進宮。


    未及片刻,隻見遠遠一輛馬車,有位熟悉的身影從車上下來。


    承皓?


    想來是君如來的時候,已經告訴了他,崔承皓自然也是放心不下,不管出於什麽,她畢竟還是他的師妹,就算為了師父,也不能見死不救。


    見死不救……


    熟知是兇是吉呢?


    皇上不會無緣無故召見她,聯係最近發生的事,不難說是與周澈的事有關。從楚州,到塔娜公主,自始至終皆有薛千的影子。


    崔承皓知道那是她心甘情願的選擇,可是心中仍舊蒙了一層陰翳。


    “說到底還是因我而起……”周澈聲音低沉,麵色已然灰敗,“若是萬不得已,你莫要攔我。”


    “你要做什麽?”崔承皓眉睫一跳,察覺到了不妙。


    “即便萬劫不複,即便前功盡棄……我也要救她。”


    崔承皓呆呆望著他,說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半晌苦笑,歎道:“萬劫不複?前功盡棄?她知道你會這麽說麽?她若知道了,會不會原諒你?”


    周澈無言。


    “不到萬不得已,你便不能這麽做。為了薛千,也為了你。”崔承皓頓了頓,仰頭望天,長歎一聲,“再說,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


    周澈凝眉,投去詢問的目光。


    “是什麽?”


    不管是什麽,他都會答應。


    可是崔承皓看他良久,都未說話。


    那沉默,讓周澈心中生起了一絲莫名其妙的感覺,竟瞬間透涼入骨。


    崔承皓搖頭笑了,自此,再未說話。


    “不好了。”沈君如喘著氣從宮中出來,臉色蒼白,“皇上,皇上……”


    “皇上說什麽了?”


    “怎麽了?”


    “皇上說……讓她入宮,去……去教坊司當值。”


    教坊司,宮女練歌排舞之地。一入宮門深似海,若是去了,恐怕再無迴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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