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你說吧,我聽著。”


    “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等等,什麽很久很久以前?”柳清雲莫明的打斷他,“我要你說的是如何助我逃走。”


    覃陌完全不在她的狀況內,不,應該說柳清雲一心隻想著如何逃走,完全不在正常人的思考狀況內。


    隻見他臉上的笑意被尷尬取代,這樣滑稽可愛的絕對不會出現在覃滅的俊臉上的,隻是出現在這個男人身上卻又是那麽協調。


    “呃……這個……”


    “怎麽了?有問題麽?”


    “不不……沒有,這個事情恐怕要從長計議。”覃陌沒想到她會要先聽逃走計劃才聽故事,他認為凡是女人,隻要聽了滅的故事,都不會有想離開的念頭了,更何況滅還是天下第一富,這樣英俊又有能力的男子上哪裏找去?所以他壓根就沒想過如何幫她逃走。


    “從長計議?”柳清雲不自覺的提高了單調,這不是忽悠她麽?有沒有搞錯,再過幾天覃滅傷勢好轉,自己就要被他吃幹淨了,“看你的樣子就是沒打算要幫我,哼,我竟然還傻傻的在這地方跟你浪費時間。”


    柳清雲氣惱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卻再次被他無禮的擋住,“哎,你聽我說,我當真有計劃,現在有了……”覃陌第一次聽到有人嫌棄跟他在一起浪費時間,他都還沒牢騷呢,她倒先無禮起來了。


    “哦?那你倒是說說看?”


    覃陌突然覺得這個小丫頭很難搞,比他平時麵對的那些豺狼虎豹還要難搞。


    “呃,這個嘛,如今你在這別莊內是很難逃脫的,這裏不僅四麵守衛森嚴,在各入莊處還設了八卦陣,你從這裏出去簡直難如登天,除非滅親自帶你出去。”


    “你是說叫我討好他,然後再由他親自帶我出去?”這招倒是不錯,隻是以覃滅對她的警惕,未必就有十層的成功把握,而且她已經表麵答應了他不逃的,必須做成意外走失才行,這談何容易啊?


    柳清雲又瞪了他一眼,敢忽悠她?!


    “你也可不必討好他,再過幾日便是我們的母親大壽,我會勸他一同迴去祝壽,而你新過門的兒媳,去見見婆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說對不對?”覃陌倒是句句說的在理,而且覃滅也有說過,日後就要夫唱婦隨了,他走到哪裏,她就必須跟到哪裏。


    以這樣的情況,她想要出莊就是件容易不過的事情了。而且到時候有覃陌在旁幫她,成功率就更大了。


    隻是為何一聽他說見婆婆就有種說不出的發毛的感覺呢?而且他為什麽要幫她呢?不可能真的為了讓她聽他的一個故事吧?


    狐疑的眼神再次看向他。


    看出她眼中的疑慮,他向前舉起手掌對天起誓,“我覃陌在此對天立誓,隻要弟妹清雲願意聽完我所講的故事,本人定將助她逃出覃滅之手。”隻要到時候她還執意要走的話,覃陌在心中加了一句,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麽不信任他人格的女人。


    柳清雲眼中的疑慮消失,古人最忌諱的就是發誓了,既然他都立誓了,她也沒有不信他的理由。


    “好吧,成交。”-


    #¥%¥……%¥


    鏡水國有這麽一個傳說,凡是皇室的孩子,無論是王子或是公主,都不能是雙生子,否則就會給國家帶來災難,因為這樣的事情當真發生過,而當時的解決之法就是將雙生子都送到大理寺養著,永遠不得出寺。災難也適時而解了。隻是這樣就會令生母很不幸,生母會就此被關入冷宮,終生不得出。在這個母憑子貴的年代,一個女人會就此斷送了一生,而連在她背後的家族也會就些沒落。


    二十七年前,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風雨交加,雨點打在屋簷上卻痛進了一個母親的心中,這個女人正是覃陌和覃滅二人的生母,鏡水國的皇後-明月皇後。


    覃陌與覃滅是在這一夜出生的,而不幸的是,這兩個剛剛出生的嬰兒就被無情的決定了他們各自的命運,明月皇後必須在剛剛出生的兩個兒子身上決定他們的命運,他們之中必須有一個人被送走,而且日後都要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而另一個將可能成為鏡水國的未來儲君。


    命運其實就在下一瞬間,無論你有沒有能力抗拒。


    不幸的,覃滅成了那個注定要活在黑暗裏的人,而覃陌成了如今的鏡水國太子。


    覃滅被送到了一個普通商賈家中,做了那家人的兒子,而那一家人並不知道他的身份,最初的時候以為是上天賜給了他們一個兒子,將他放在他們家門口,對他極好,打從心底疼愛著他,可惜好景不長,就在覃滅將滿四歲的時候,主人家喜添男丁,從此覃滅失去了疼愛他的父母親,多了一個弟弟。不僅如此,女主人開始時常的看他不順眼,動不動就拿小小的他出氣,三天隻吃一頓飯也是常有的事情。有次竟然因為自己的親生兒子摔倒,磕破了頭,將罪怪在了他頭上,那時的他隻有七歲,疲罰跪在寒風中,天又下著雪,連打水掃地的丫頭都穿得厚實的襖子,而他卻隻有兩件破布裹身。


    七歲,他們都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覃陌在母後的懷中取暖撒嬌,而他,覃滅卻在大雪中跪地,沒有允許不得起身。從那個時候起,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是撿迴來的孩子,多餘的東西。漸漸的,他懂得了忍耐,被打時默默忍受,挨餓時當自己吃過了山珍海味,受罰時當自己活該不討喜。慢慢的,他失去了孩子的天真和笑容,成了一個麵無表情的東西。


    十歲的那一年,是他對人性失去信任的那一年,也是從那一年起,他將自己的麵容隱藏在麵具之下。並一路壯大自己,僅僅是為了生存……


    也是在同一年,他知道了世界上還有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而那個人的命運卻與自己不一樣,他擁有了太多他所沒有的東西,因為這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招來了一批又一批想要致他於死地的人。


    覃滅十歲那一年,家中來了個京城大富作客。貴客在無意之間竟見到了僅有十歲的他,而覃滅的容貌竟和當今的太子殿下如此相似,仿佛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貴客因為生意往來的時候有幸見過太子殿下幾迴,因此帶著疑問迴到了京城,到訪了明月皇後的娘家,單丞相聽了他之言,當即否認了事情,並稱他是心懷不軌,造遙生事。以種種罪行將之收押,不久便被滿門抄斬。


    而背地裏,單丞相——即覃滅的外公,四處派人追查覃滅,抓到了便就地處決。


    原來,當年明月皇後雖然決定要將覃滅放入水中,任他自生自滅。但始終都是自己懷胎十月生的兒子,哪裏能說舍就舍得下,於是她買通了父親派去辦此事的公公,讓公公放過他一命,並將他撫養成人。誰知道那公公收了錢,將剛出生的覃滅丟棄在別人家門口。憑上天決定他的生死,幸而覃滅得了那家人的救。就這樣,一過就是十年。


    十年後,單丞相派出的暗衛找到了他,一路追殺,將收養他的一家人滅門。就在他命懸一線之際,得到了他的師父,即當時幽冥聖教的教主任天的救助。覃滅就是在任天的門下學得一身好武藝的。任天是個極至殘忍的人,不僅對別人,對他自己更是。當時的他已是花甲年紀,可惜他一生作惡多端,到了這般年紀依然未能找到合適的人選繼承他一手創創立的魔教。


    而恰逢當時不意間救的小孩,即覃滅,他發現他骨骼奇特,又具有普通小孩不曾有的毅力和恨意,當時的覃滅恨天,恨地,恨生他出來卻不要他的父母,恨所有跟人有關的東西。憑什麽他一生下便要受眾人的遺棄,受他們的鄙視,僅有十歲的他做錯了什麽?為何要受非人的對待?


    任天要的就是這樣的孩子,於是他們達成了協議,覃滅拜在他門下,為他所用,而任天為他查出追殺他的人。覃滅下重誓,誓要那些將他逼上絕路的人為今天所做的一世付出代價。


    覃滅在任天的訓練下,不曾有過一天是睡足兩個時辰的,稍有什麽令任天不滿的便招來鞭打、火煬,致使他遍體鱗傷。就算如此,他也不曾恨過任天……


    十五歲那一年,覃滅名振大江南北,也是在那一年接任了幽冥聖教,在皇宮裏見到了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覃陌。


    他看見他在宮內與兄弟姐妹喜戲,看到他逗弄小宮女,看到他惡整小太監,看到他在明月皇後的身邊百般受寵,看到他在鏡水國君麵前得意的炫耀自己的戰績。


    他擁有所有自己渴望而不可及的東西,他在享受這一切的時候自己卻在受這些人的打壓,追殺,這些中還包括了自己的生母,明月皇後。


    所以他恨他,也恨她——明月皇後。


    他要將這些人一點一點的折磨致死。


    漸漸的,單丞相家中開始發生不幸的事情,行是單家長子無故被抓拿,二子好賭,為單家欠下巨額欠款,小女兒被歹徒玷汙了清白,大女兒被夫家休迴,丞相夫人得了重病,連太醫都查不出病根,種種……單丞相雖然在朝中位高權重,但要一下子解決這些事情也不是一時刻的,這事了了,那事又起,而他卻查不出是什麽人為難與自己。


    再來就到太子覃陌,太子雖是嫡出,卻不是長子。這皇位是傳庶或是傳長,一向是朝堂議論紛紛的話題。雖已立了太子,但長子卻勝出太子不知多少倍,十五歲的太子還隻是個混世魔王,而十八歲的長子已經開始為皇上分憂,受朝中大臣的褒揚。


    覃滅助了十八歲的長子立功打壓太子,令鏡水國開朝以來第一次廢了太子。此事令明月皇後日日擔憂,一病不起。


    磕磕絆絆,糾纏不休,五年裏覃滅不斷找著他們的麻煩。就像死死捏著他們的命脈一般,時而捏緊時而放鬆。他們始終找不出背後的那個人。


    終於,覃滅不想在玩這個遊戲,而他們已然被他弄得疲憊不堪。


    當他出現在他們麵前,他們不可置信,一直派人追查的人就在自己身邊,而且還是至自己於不堪的人,怎麽能不令他們驚慌。而覃陌在那時候才知道自己還有個孿生兄弟。


    他並沒有殺光他們,殺了他們實在是太便宜了,心靈的折磨才是最令人痛苦的。自己的兒子恨著自己,玩弄著自己,那會是什麽樣的感受呢?生不如死吧?


    於是,便有了覃陌疏遠單丞相一家,與覃滅認迴了兄弟,不再對自己的母後言聽計從,至今,覃陌有了覃滅的支持,奪迴了太子之位。與皇後的關係也是時冷時熱。


    覃滅要折磨的人是皇後和單丞相,他要覃陌站在自己身邊,這樣才能達到自己的最終目標。


    柳清雲看得出來,雖然覃陌討厭自己的母親,卻不恨她。而他願意幫覃滅也不是那麽簡單的。也許他是想修複明月皇後與覃滅的關係。但那談何容易啊。有誰能輕易的原諒一個要殺自己的母親?


    覃滅也確實可憐,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連母親的愛都得不到,那還有誰來愛他呢?也許他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讓自己的母親看到自己?


    那他這些年是怎麽過的呢?連個關心的人也沒有,難怪背上受的那些傷都沒有人為他上藥。


    受傷的時候,生病的時候,有誰願意留在他身邊照顧呢?那一刻,也許他隻能孤獨的躺在冰冷的床上默默承受吧。


    這一刻,柳清雲想到的不再是逃走,而是留在他身邊,他受傷生病的時候她照顧他,他孤獨的時候她能為他吹笛驅走孤獨……


    這是同情,不是愛情……


    可是很多愛情都是從同情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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