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孔子學說被人有意推行後,九州大地一片灰暗,至少使“漢”民族委頓不堪:東漢以降,大家樂於自足,不思進取,固守一隅,熱衷起內哄,一味內省。始終沒能出現一位目光高遠而極強悍的人來結束這混亂局麵。反而是北方草原民族金戈鐵馬,一派龍騰虎躍的氣象,並時刻不懈地咬住南方,最後由這其中一支強悍的軍隊跨江南征而統一全國。

    這其中數百年,出現了無數道德完善的人,但並不威武,心理和生理一般孱弱不堪。他們時代不同,信仰各異,卻毫無例外把自我道德的完善當作為人生終極目的,寧願孤身一人逃遁一片小竹林的綠陰下,過清靜無慮的閑日子,也不願為民族和國家去力抗大鼎。這就是孔子所謂“道德完善”的惡果。

    至於往後幾個漢人小朝廷更是萎靡不振,氣小力弱,不擋人家從馬背上戳過來的長矛輕輕一擊。隻能將屈辱的淚灑在民族經傳不朽的史冊上,供後人憑悼。

    我說完這兩點,瞥了教授一眼。他的臉色漸漸變得灰淡;頭發微微有些勁立,四散開來近似仙人球的刺;額上青筋若隱若現,血管隱然暴漲;眼神失去仁慈,幻化得陰沉黑暗,並死死咬住我……

    狒狒發怒前臉要變紅,眼鏡蛇攻擊前要炸腮,我媽媽抽我前會扭動手指、活絡關節……幾乎每一種動物有攻擊性行為前都會出現生理征兆,這位教授大概也不例外。

    我忙低頭思考應付策略,瞄見我同學正以一種奇特而複雜的眼神注視著我,裏麵盡是無能為力時的憐憫,傷心欲絕的悲痛,滿含責備的嗔怒,還有不忍觀看的悲嗆。難道我今天會在這栽跟頭,莫非我要玩完了?

    我小時候最初在鄉下見過這種眼神。

    我老家在湘中,那裏天順地和,一派安謐祥和。九八年全國上下發大水,淹沒無數城市和鄉鎮,我們覺的雨水剛剛好;九九年華北、安徽大旱,赤野千裏,我們那的機井溢水太快,井水“咕嚕嚕”打著旋渦上漲,一日一米——我爸爸怕井水膨出來淹了院子,不得不用水泵抽出來排到水溝,任它流淌……

    我們那老一輩人談到這些,無限自豪地說:我們這要是天不順、地不和,當年哪會出那麽多大人物?!

    九二年,我們那的人突然熱情高漲,有了修條寬闊好路的欲望。大夥聚一塊,開山鑿壁,眾誌成牆,終於在丘陵下、土山旁把一段段路開出來。

    路是鋪平了,築牆卻建得馬虎,假如有人從山緣邊的路上經過,時不時有土塊從頂坡滾落下來,有時是馬鈴薯大小的土團,有時則是大塊大塊的蹦下來,落在腳尖,粉碎了。土坯滾落下來的氣勢和數量委實唬人,我媽媽為此十分擔心,每次我上學前都會細細叮囑:千萬別挨山邊走,靠邊側外些,最好走快點;一定不要在下麵逗留,危險著呢!雖然我一向不是很聽話,但明白這一點輕重,我媽媽這番話重複幾次,倒銘記於心,多年以後仍記得。

    不但人從下麵過要加快步伐,小貓小狗似乎也意識到危險的潛伏。經過這幾段路,一律尾巴揚直,斜向天指;腦勺後的毛發根根挺立,迎風招展。在做了個起始姿勢攢足勁後,撒開四隻爪子連縱帶跑、奔騰過去。偶爾從山崖上掉下一土團,還未落地便被覺察到,縱起來就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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