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來個患夢遊的,預先在宿舍裏麵掛些鍋、瓢、盆、碗,被他磕磕碰碰,加進一些“叮叮當當”或者“叮幫叮幫”,聲音效果會更好了。大家一齊翹起大拇指,裂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大嚎大叫:“太好了,中國的交響樂,真的是太美妙了!”然後就會在場子內外舞蹈,如癜如狂,盡現藝術家的本色。

    有時也想:我們宿舍真要是再來個患夢遊的,可就真聚齊了。但一想又有點不對頭,宿舍隻餘我一個好好的,這迴事不是中大獎,何必好端端要去夢遊,問題比他們三個還嚴重。

    這年頭科技發達,打唿嚕的好治、說夢話的好治、磨牙的好治,惟獨治患夢遊夜間四處遊蕩的夢遊症患者,程序有些複雜,心理學、生理學、物理學等等一切沾邊的全來攪和。指不定便稀裏糊塗成了人家的實驗品,想往你身上注點什麽,從不客氣,甭管中用還是不中用。上次我接種乙肝疫苗,小小的一管筒藥水,三秒不到便注射完了,不知道管不管用。

    我們宿舍統一熄燈是晚上十一點半,他們三個每晚熬到十一點一十五才上床睡覺。而我不得不十點四十五就上床臥倒,靜靜躺著,祈求快快入夢,免受折磨。小葉知道我這習慣,輪他上床,故意弄得“咯咯”響,還問道:“咦,大哥,你怎麽沒動靜了,吭一聲總可以吧,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啊?!”

    倘若我在晚上十一點一十五之前還沒睡著,那我便很慘。老大、阿三、小葉是一沾床即沉沉入夢,睡著後放肆地各行各是,充分發揮。我先用枕巾蒙住頭,不管用;把枕頭壓上,不抵事;再將頭伸進被窩,總算有些清淨,但這樣蒙頭,太熱,憋受不了。

    那一晚,我連唿小葉三次,想叫醒他,根本不成;後朝他腿上連踢三腳,小葉“咦”一聲,側轉身子仍甜甜再睡,真拿他沒辦法,此夜無眠。早晨問:“昨晚我踢你三腳,你知道不?”小葉懵懂說:“沒多大感覺,我還以為是蚊子咬呢,咬就讓他咬去唄,喝足了,它自然會走,我睡覺要緊。”如小葉這種境界,我萬萬達不到。

    跟著我也不客氣,睡著便打唿嚕,刺得他們從十一點十五到淩晨合不上眼。早上爬起來雙眼浮腫,如同金魚泡;眼圈烏紫,像是中一記老拳。鬧得他們很有意見。

    大家在性格上雖各有各的不同,卻能相處融洽。這就好比是一棵千年老樹,椏枝四展八叉,但都能與樹幹相連通,同理連枝。

    我們所讀的為漢語言文學,古書上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話是對的,雖然這話現在聽來已經失去了原來的味道,變得貶損味兒濃重。假設我們四個沒一丁點融通,當初不會聚攏來,更不會呆一塊挺過一年多的時間。

    以上為例,晚間睡覺老大打唿嚕、小葉磨牙、阿三說夢話,幾乎每晚,我不是被老大的唿嚕聲吹醒,便是被小葉“咯滋滋”磨牙聲磨得全身直哆嗦,或者被阿三驀然而來的囈語嚇醒。但這些我不太在意,畢竟他們不是成心作弄。

    全沒憤懣,這也是假話,有時我腥來,稍有點不爽。摸到小葉床上輕輕踩幾腳,揀肉多的地方——大腿、肥臀。他若還不腥,也算不容易,睡得那麽沉,許是太累了。然後不會無恥到再踩他一腳,活活把人弄醒,陪我一塊聽唿嚕聲和囈語,還厚著臉皮說:這叫有難同當,是兄弟就陪我慢慢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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