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幼分離、迄無聯係,縱然眼前是自己的親娘,那一二十年疏離造成的距離感又豈能在轉瞬間消失!


    是以麵對可憐楚楚、淚眼婆娑的十三皇娘,燕陽內心雖則百感交集,可是表麵上卻有些冷漠。


    群雄對這一變故均是始料不及,各自動起了自己的心思。他們跟著燕陽南征北戰,目的還不是澄清乾坤、匡正皇室,還武林以清靜,予蒼生以安康!可是而今,燕陽卻倏爾轉身做了皇子,跟皇室穿起同一條褲子,按照屁股決定腦袋的邏輯,肯定要跟皇室同心同德,如此一來,那還澄清個屁呀!先前那番勞神費力的折騰,算是白折騰了!


    想著這些,眾人或不悅,或尷尬,心情複雜,異樣表情紛呈。


    燕陽顧不得群雄的反應,全副心思都放在如何麵對娘親身上,沉默之中抓住娭夷那細弱的雙臂,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是好。


    而冥冥之中,他感到自己的血脈跟十三皇娘漸漸有了唿應,神識之中的再生樹枝葉搖動,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燕陽見狀,由不得驀然心動——那再生樹既有起死迴生之能,想必也有治傷療疾的功用吧?十三皇娘身體虛弱,瘋瘋癲癲,身體、精神方麵疾患嚴重,能否借助再生樹的力量為她療治呢?若能收效,十三皇娘固然沒了身體和心靈上的痛苦,自己也便沒了內疚、自責。


    想到這裏,燕陽更不怠慢,當即牽引著再生樹的力量,以神識引導,以氣勁為媒,通過雙手向娭夷的胳膊上輸送。


    娭夷甫一接收到這股力量,當即身體一顫,似要摔倒,顧晚晴急忙用力攙扶,並對燕陽說道:“親,皇娘身體恁般虛弱,你千萬不要用力抓握,省得弄疼了她。”


    聽這話的意思,她誤以為燕陽抓著娭夷的手太過用力,把娭夷弄疼了。


    燕陽微微點頭,仍未說話,兀自緩緩向娭夷體內輸送著再生樹的力量。


    不遠處的伏乞思盤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對乍然相逢的母子,思緒翻滾之餘,覺得燕陽的舉動很是奇怪:這小子見到素未謀麵、完全陌生的親生母親,一時認生不知道說什麽倒也是人生常態,卻為何抓著母親的胳膊不放並且一動不動?難道應激反應這麽強烈,被衝擊得呆傻了麽?


    驚詫之中,伏乞思盤無意中發現,娭夷那混沌無光的眼睛漸漸有了底色,迷蒙逐漸退去,清朗逐步迴還。這晨光乍現般的清朗,不由讓他聯想起她當年那明亮清澈、顧睞之間勾人心魄的動人的雙眸,迴憶起當年與她朝夕相處、恩愛溫存的美好時光。


    那久違了的感覺,不由讓他怦然心動。


    不過,這隻是一刹那之間的反應。轉念想到娭夷被失子之痛折磨得身心俱疲、失魂落魄的樣子,伏乞思盤的心緒又頓時沉到了穀底。而今娭夷所生的皇子迴來了,失子之痛按理說可以漸漸彌合,可是她那因失子而落下的病症卻是難以痊愈了。倘若有誰能夠治愈娭夷的病症,伏乞思盤可以不惜任何代價,而那樣的奇跡不太可能發生。


    迷思之際,伏乞思盤隱約聽得娭夷說道:“啊,你就是我那孩兒唇玉吧?”


    這聲音曾經那麽熟悉,那是娭夷精神失常之前溫婉動聽的聲音,自從娭夷瘋癲之後,他就再也聽不到這樣的綸音了,滿耳所聞皆是她那嘶啞變調的鬧嚷。


    怎麽,她的聲音變迴正常了麽?這是怎麽迴事?


    懷著滿腔疑惑,伏乞思盤打眼望去,驚異地發現娭夷臉上竟然有了笑容,那原本呆滯的神情增添了許多容光,眼睛中明亮的底色變得清晰可辨。


    看來娭夷在一定程度上恢複了,神奇地恢複了!莫非療愈傷痛的最佳處方便是親子重逢嗎?


    伏乞思盤心裏念叨著,想說些什麽,可終究什麽都沒說出來。


    他哪裏知道,娭夷狀態的改變,完全得益於那再生樹的滋養,而不是母子相見的歡欣。


    當再生樹的力量緩緩流入體內的時候,娭夷那一刹那的震顫過後,感到四肢百骸之中就像有一股股清流四處流淌,渾身異常舒服。那原本緊繃、扭曲的神經伴隨著清新氣勁的流動漸漸放鬆下來、舒展開來,心情感到無比鬆快。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那混沌、亂流般竄來竄去的意識終於安定、清明起來,眼前的景物變得越來越明澈、清晰。


    她恍惚記得有誰說過,對麵的這個年輕人就是自己那被盜多年的孩兒,因此發出那溫婉的一問,想確定自己先前沒聽錯。


    看到再生樹的滋養功能在十三皇娘身上生了效,燕陽異常欣喜,當即迴應道:“娘,我就是您那朝思暮想的孩兒!不過,我現在的名字叫做燕陽。”


    娭夷一把抱住燕陽,哽咽著說道:“孩兒,我那苦命的孩子,你終於迴來了,終於迴來了呀!”


    燕陽的胸襟,頃刻間被她的淚水打濕了一片。


    良久,娭夷停止了哭泣,拉著燕陽的手,說道:“走,孩兒,跟娘迴家!”


    燕陽理解她急切的心情。換作其他女人,也會迫不及待地要跟自己失蹤多年的孩兒獨處,敘敘積攢多年的思念之情。可是眼前的局麵,卻容不得燕陽拔腿就走,他因此有些遲疑。


    伏乞思盤似乎知道燕陽想什麽,對他說道:“你去吧!至於諸位英雄,有本皇關照著呢。”


    刻下燕陽已經變身皇子,那麽跟隨燕陽的一眾英雄自然都轉變成了皇家的勢力,伏乞思盤想籠絡都來不及,自然不會虧待他們。


    燕陽頷首,對風飛揚等人說道:“對不起,暫時失陪了!其他事情,容後商議。”


    風飛揚起身說道:“你去吧,老夫自有計較。”


    燕陽答應一聲,轉而對娭夷說道:“娘,您身邊那位美女,是您的兒媳婦。”


    娭夷扭頭打量一直攙扶著自己的顧晚晴,笑道:“嗯,真是個大美女呀!老身這是哪裏修來的福,竟有此等佳兒佳婦!”


    顧晚晴臉上登時現出些紅暈。


    伏乞思盤道:“你這個兒媳不簡單,不但相貌秀美,而且極其聰明,人稱天才少女,武功修為已臻巔峰。”


    娭夷瞥他一眼:“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伏乞思盤笑道:“這件事說來話長,留待以後再說吧。你們母子團聚要緊,本皇就不嘮叨了。”


    娭夷沒再說什麽,一手拉著燕陽,一手拉著顧晚晴,去往自己的府邸。


    攙扶她前來的幾個宮女高興地跟在後麵。主子精神恢複正常,她們便不用像以前那麽勞累了。


    燕陽一走,在場的人都有些意興索然。不過,伏乞盛饗很是高興,對伏乞思盤說道:“皇侄,結局圓滿呀,嗬嗬!”


    伏乞思盤笑道:“托皇叔的福,結局圓滿!”


    一眾皇子們靜靜地聽著,一些人心裏很不是滋味。伏乞盛饗年高德劭,在皇室中年齡最長,若在俗世,便是家族的族長,說話的分量比其他族人都重。他這麽說,等於對燕陽認祖歸宗一事作了肯定,其他皇室成員的任何浮議,都不過是浮雲啦。可是在皇子們看來,燕陽確定了皇子的身份,無疑對他們每個人都形成了巨大的威脅,蓋因皇朝親皇大位的傳承向來不是以皇子的年齡為順位,而是經皇族成員合議,擇其賢者而任之,而從燕陽那英雄般的表現看,若論賢能,皇子之中非他莫屬。


    因此,散場之後,雖然已是深夜,可是諸皇子並未各歸自家府邸,而是三五成群地聚集議論,商議對策。


    伏乞思盤仍自迴到偏安殿。


    作為父親,他很想跟乍然迴歸的孩兒燕陽暢然一敘,了解燕陽這些年來的經曆,以及燕陽對許多事情的想法。而作為男人,他不得不壓抑住心中與燕陽親近的衝動,以便讓那苦了近二十年的母子先好好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尤為關鍵的是,作為親皇,他不得不好好梳理一下自己與曾經身為反賊的燕陽及其同夥的關係,以便作出最為恰當的處置。


    不過,坐定之後,他的心緒怎麽都無法平靜下來,欣喜與煩躁交織的情緒此起彼伏,弄得他坐也坐不穩、站也站不寧。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要叫上一兩個人來海闊天空地閑聊,以排解心中的愁緒,或者是皇親,或者是異界大能。


    於是,他立馬傳訊,把鳩摩羅召至偏安殿。


    本來也可以召來哪個皇親,可他認為現在不合適。十七皇子迴歸乃是天大的事,皇室成員可能各有想法,須得伏乞盛饗先跟他們透露消息並深度溝通,達成思想上的共識,不然的話,他們可能嘮叨個沒完。伏乞思盤正是煩亂的時候,不想聽他們嘮叨。


    這些年來,作為伏乞思盤的跟班,鳩摩羅隨叫隨到,從來沒有叫不來的時候,所以伏乞思盤在一定程度上把鳩摩羅當成了知己。當然,他的眼線也暗中查探到鳩摩羅跟其他大能交往頻密,尤其是跟幕末往還頻繁,但是他並不怎麽在意。大能們自有大能的空間,身為親皇的他為什麽要幹預呢?


    鳩摩羅果然很快就到了。


    坐定之後,伏乞思盤開門見山地問道:“今晚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吧?”


    鳩摩羅略有些靦腆:“不好意思,窺探到了一些,嘿嘿!”


    “那麽,你對幕末之死怎麽看?”


    “出乎意料!那人得親皇收養,自當赤心以報,不該用魔毒害人。貧家乍聞此事,吃驚不小。不過,有那英雄神武的十七皇子在,那些事都成了浮雲,實在是皇朝大幸!幕末白忙活一場,應該是帶著遺憾死的,嗯!”


    伏乞思盤沉聲道:“他不遺憾,本皇就得遺憾了!本皇素聞你跟幕末頗有交往,當時就沒動動幫他的心思?”


    鳩摩羅跳起來說道:“親皇說哪裏話!那幕末是妖魔,貧家怎能幫他!您跟幕末對峙的時候,貧家就站在您身後不遠處,倘若幕末不自量力出手,貧家不介意好好教訓教訓他呢!”


    伏乞思盤笑道:“幸好你自己招了,不然的話本皇便要懷疑了。你雖然隱身術極其高明,但是本皇當時卻隱約嗅到了你的氣息。”


    “呀,原來貧家的行藏到底沒瞞過親皇的眼睛!”鳩摩羅說道。


    伏乞思盤暗道:老子早就留意著呢,你道老子不知道!老子之所以那麽長時間引而不發,就是因為沒鬧清你到底會幫誰,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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