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促狹老漢的交待,這自傷境中的所謂暗樁,其實並非尋常意義上的臥底之類的意思,而是境內統治者對境中人的稱謂,就像世俗社會統治者稱唿治下子民為百姓那樣。不過,根據統治者的安排,所有的暗樁都肩負著一項使命,那就是對外來者以多種方式進行襲擾,使之不能安定地待在境內。


    暗樁們一則為了表示對統治者的忠誠,二則為了獨享境內資源,通常都不會善待外來者,或者讓外來者變成驚弓之鳥,或者幹脆把外來者消滅掉。


    至於如何辨別外來者,這個問題對於暗樁們來說至為簡單,因為他們都有一種有別於外來人的特殊的嗅覺,隔著老遠就能嗅出外來者的異樣味道。


    了解這些情況之後,燕陽方才對進入自傷境之後的遭遇恍然大悟。從最開始的卷毛,到現在的促狹老漢,見到他之後都表露出敵對態度,甚至想把他當作肥牛宰著吃了,看似個體行為,其實背後有著共同的社會基礎。


    怪不得當初那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說燕陽遇到他是莫大的幸運呢,現在看來一點都不假。若是那個老者跟後來遇到的這些人一樣,燕陽不但不會知曉自傷境中的力量法則、舉步維艱,甚至可能連小命都保不住了,即使不被他人所殺,也會耗盡一身氣力自竭而死。


    直到現在,燕陽才想起那個白發老者的好,暗忖如果什麽時候再碰到他,一定好好感謝感謝。


    解決了促狹老漢之後,燕陽繼續上路。他本來想在皇城盤桓一兩日、參觀參觀皇城風光然後再去七色寶塔,可是考慮到皇城之中暗樁如蟻,自己可能會遇到很大麻煩,於是索性打消了這個念頭。


    禦空飛行自然比走路快了很多,天黑之後,燕陽便已抵達皇城附近,尋個僻靜所在,降落下來。


    一日未曾進食,燕陽饑腸轆轆,打算尋個住家偷點食物填填肚子。


    所幸山坳處有那麽一兩戶人家,其中一戶的窗欞處透出微弱的燈光。燕陽打定主意,直奔燈光而去。


    悄悄來到窗外,燕陽用手指蘸些唾沫,捅破窗戶紙,查看裏麵的動靜。


    他看到,那燈光來自炕邊的小桌上,燈光映照下的土炕上,一男一女並排斜倚在炕頭,相互摟抱嬉笑著。


    聽到男女的對話,燕陽哪還不知道這是隔壁老王用詭計騙得了人家的媳婦!天下男人皆好色,隔壁老王最無恥,這句話不僅在世俗社會通用,在這秘境之中也適用。


    不過,燕陽不想管這對偷情男女的閑事,隻想等待他們睡著以後偷些食物充饑。無奈這對狗男女野性甚熾,約摸打了兩個時辰的野仗之後方才摟抱著睡了。


    燕陽悄然撥開門栓,在屋裏四處踅摸一會兒,終於發現偷情男女為自己準備的一些吃食。


    填飽肚子,燕陽美美地躺在山坳中的背風處酣睡一覺,太陽曬到屁股之後方才醒來,琢磨著如何前往七色寶塔。


    他本以為七色寶塔作為秘境之眼,應該守護甚嚴,可是實際情形卻完全出乎意料,那高聳於山巔的黃色寶塔四周不但沒有一個守衛,而且並無多少遊人前來參觀。


    若在俗世,有這等壯觀的巍峨寶塔加持的地方必定會被辟為旅遊景點,前來參觀的人也會絡繹不絕,絕不會如此冷清。


    他無暇多想,信步攀上山峰,朝寶塔走去。


    來到近前,看得更為真切。從外麵看,這碩大的圓形寶塔共有七層,雖然總體色調為黃色,但每層之間的顏色都略微不同。從總體色調上看,叫它黃色寶塔未為不可。


    巡視一周,他發現寶塔底層朝向東南西北分別有四個大門,漆有赤橙黃綠四種顏色。門板上油漆斑駁,彰顯出歲月衝刷的痕跡。


    躊躇半晌,他決定從北門進入。


    他雖然明白從不同的門進入遭遇便截然不同的道理,但他對寶塔內部情形一無所知,因此無論從哪個門進去都是吉兇未定。在這種情況下,穩定心神才是最重要的,猶豫不定隻會心神浮躁、不能從容麵對可能發生的任何狀況。


    這一點,他是清楚的。


    所以,他毅然決然地從北門進入。


    而進去之後的結果如何,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甫一進門,燕陽立時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威壓撲麵而來,力量之巨大差點一下子把他推出門去。到了這個時候,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外頭無人把守了,尋常人等除非是吃飽了撐的,誰也不可能無端來到這個地方受這份洋罪。


    威壓麵前,燕陽心中惶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調動身體力量加以對抗。如果不調動力量對抗,那麽自己肯定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就得無奈地退出去;而如果調動力量對抗,那麽自己可能轉瞬之間就會精疲力竭,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應對正確與否,關乎身家性命。而不主動應對,則關乎能否完成脫離秘境的使命。身為武林領袖,總不能一輩子困守在這可惡的秘境中,而擺脫的途徑隻有這麽一條。


    此時此刻,眼前的兩難選擇著實難以選擇。


    思緒紛亂之中,他定立在空闊的底層大廳裏,身形與闊大的廳堂相比顯得極為渺小。


    他不知道壓迫自己的這種壓力來自何處,如果它來自頂層,那麽越往上走,所承受的壓力就越大。而如果底層就是威壓的淵藪,那麽隻要自己頂住一時的壓力往上走,就有擺脫它的可能。


    他自然希望是後一種結果。


    懷著這絲希望,燕陽邁動腳步,開始艱難前行。


    可是前行何易!每邁出一步,身體所承受的威壓就增加一分,十步之後,他甚至隱約聽到了自己骨節劈啪作響的聲音。


    登上第二層的最低一級台階,距離他尚有五六十步之遙。


    他沮喪地盯著那些台階,不知道自己能否堅持下去,是不是能夠幸運地登上它。


    人力有時窮,他此時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這不是虛言。


    繼續掙紮著走出幾步,他再也走不動了,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休息。


    摸摸自己的衣衫,發現它們已經被淋漓的汗水濕透了。


    幸虧昨天夜裏從那對偷情男女那裏偷了些食物充饑,不然的話,可能連這幾步都堅持不了。


    摸著自己身上的汗水,燕陽把它跟那對偷情男女苟且之時所揮灑的汗水相對照,不由發出幾聲苦笑。


    那對偷情男女,無論灑下多少汗水,都是歡愉的汗水,身上出汗越多心中越是歡暢。而自己呢,身上灑出的每一滴汗水都是辛苦掙紮的汗水,是痛苦的明證,毫無歡暢可言!


    如果自己就是那個隔壁老王,灑下多少汗水都心甘情願,可惜自己不是。


    這麽想著,燕陽突然感覺眼前一亮,此前廳堂中的凝重似乎減輕了不少,身上的威壓也變得不是那麽沉重了。


    嗯?這是——


    燕陽靈機一動,心中豁然開朗,越用力越受傷六個字頓時躍然腦際。


    感受到這一瞬間的變化之後,燕陽哪還不明白,這七色寶塔中的力量法則跟自傷境中的其他地方並無二致,麵對威壓,心不在焉地應對才對。雖然這種力量的來源不明所以,與暗樁們擊打過來的力量有所不同,但是應對的辦法應該是一樣的。剛剛進入寶塔的時候,由於自己全部心思都凝聚在底層廳堂所營造的氛圍上,心神太過用力,所以吸引了那種強大的威壓。而一旦自己分神遐想那對偷情男女,那股威壓便倏然退去了大半。如果自己全神貫注地想象那對那女互動的情形,那麽會不會所有的威壓都消失殆盡呢?


    想到這裏,燕陽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激動!


    他似乎看到,無限光明的未來正在向自己招手。


    人力固然有時窮,可是窮則思變的道理也是亙古永存的,隻要思路一變,事情就有一百八十度的轉機,誰生氣都沒用。


    他於欣喜之中站起身來,內心想象著自己就是隔壁老王,跟土炕上那個風**子癡情纏綿,同時邁步朝著台階方向行進。


    從內心來講,他對那個跟隔壁老王偷情的風**子是鄙視的,可是為了達到解除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威壓的目的,他不得不這麽做。可是想著想著,他心中的互動對象不由自主地從風**子轉移到了巫雲身上。


    一想到巫雲,想起她那無盡的溫柔,他便心潮澎湃起來。跟巫雲相處的時間盡管短暫,但是她所帶給他的幸福感卻很是久遠,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常常迴憶起那段幸福時光。


    如果巫雲不是異類,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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