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


    渾身裹著冬季的大衣, 戴著耳罩的長發青年忽然發出一絲促音。


    他望向落地窗的方向。


    斜陽之外,城市蒙上了一層昏黃, 雲層變幻莫測, 唯有在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築物能欣賞到這般美景,仿佛——能夠掌控了城市一般。


    “蘭堂君, 在遠道而來的客人麵前走神, 可有些失禮。”森鷗外一身正裝打扮, 手上戴著白手套, 優雅而沉穩, 三十來歲就坐在港口黑手黨頂樓代表首領的寶座上, 身邊是負責當保鏢的準幹部蘭堂。


    在港口黑手黨本部, 視線開闊的待客室裏的“客人”很小。


    那是一個黑禮帽、黑西裝、黑皮鞋的小嬰兒, 他坐在華貴的歐式座椅上,鬢角有卷翹的發絲,臉蛋肥嘟嘟的, 沒有因為體型而顯得太過迷你。


    氣場太足了!


    世界第一殺手, 彭格列家族特聘的家庭教師親自拜訪港口黑手黨。


    這樣的行為放在裏世界,算是對港口黑手黨的一種認可,因為不論森鷗外願不願意承認, 此時的港口黑手黨與彭格列家族的差距太大了。


    時代造英雄, 但能夠曆經時代波折而屹立不倒的家族少之又少,彭格列家族縱然在當代已經不如過去,有日暮西山的傾向,但是他們內部薪火傳承仍然是其他家族羨慕的, 沒有人不想要有一個傳承數百年的底蘊。


    裏包恩的目光落在森首領的護衛身上,為對方在最炎熱的季節,仍然畏寒怕冷的特征而淡淡地說道:“無妨,也許是有什麽要事。”


    真的有要事嗎?


    森鷗外覺得裏包恩的話帶刺,連帶著對蘭堂也不太滿意。


    蘭堂迴過神,行禮致歉:“boss,屬下失職了。”


    森鷗外沒有計較下去,“嗯”了一聲,敲打蘭堂後,繼續與代表彭格列家族拜訪自己的裏包恩談下去。裏包恩說道:“彭格列家族成員進入橫濱市,隻是為了尋失蹤的情報人員,十代繼承人也已經到來……”


    蘭堂突然嘶了一口氣,唿吸聲自然沒有逃過近在咫尺的兩人。


    森鷗外的笑容有點危險:“蘭堂?”


    你這個準幹部,是不想轉在未來成為正式幹部了?


    外國人模樣的蘭堂就像是更冷了,額頭的汗珠滾落,寒冷得唇色青白,眼神發呆地看著窗戶外,喃道:“擂缽街那邊……”


    森鷗外與裏包恩齊齊看向落地窗,裏包恩在來之前就看了橫濱市的地圖,對號稱在戰爭結束後發生的大爆炸地點有所耳聞。


    宛如倒扣的碗狀的地點,便是在深坑中建立的聚集地——擂缽街。


    此時,遠方的擂缽街冒著一縷直上雲霄的黑煙。


    雲層被撕破!


    暗紅的能量高濃度的爆發!


    異能特務科的能量監測裝置,被拉響了警報,分部成員緊急加班,港口黑手黨分部在橫濱市各個地點的成員也把看到的事情稟報上去,最後傳達到了森鷗外的手機上,對方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


    森鷗外拿出一看,用最快速度翻閱完:“……”


    【擂缽街羊之王發瘋了。】


    最後一條信息,來自於太宰治,用毒辣的一句話說出了原因。


    裏包恩對橫濱市發生的事情很感興趣,奈何森鷗外不打算主動分享,雙方約法三章,港口黑手黨會以禮招待彭格列家族的成員,而彭格列家族在橫濱市不得幹涉本地的事物,一旦找到失蹤的情報人員就要離開。


    在港口黑手黨成員的目送下,裏包恩一路離開這棟代表權力的大樓,嘴角翹起,綠色的蜥蜴在帽簷處安靜的趴著,獸眼流露出冷血爬蟲的陰冷。


    他坐在接自己的車裏才撥通電話,把手機放在耳邊。


    “ciao su~。”


    “雲雀,你在擂缽街看到了什麽?”


    沒錯,裏包恩對每個家族的預備成員都有安排,其中對好戰的雲雀恭彌的安排很簡單,把對方丟去最適合戰鬥的地方。


    擂缽街!


    雲雀恭彌身處於事發地,對整體民風彪悍的擂缽街十分滿意,尤其是在他“征戰”新地盤的期間,看見了超越現實的一幕。


    黑發丹鳳眼的少年半靠在地麵,用手穩定住自己,一點點往前麵靠近,前方的風聲狂躁,能量超規模的爆發,擂缽街的居民驚恐萬分。大部分人是擂缽街早期就搬過來的人,對於當年席卷了城市邊緣的那場爆發有著深刻的心理陰影。


    他抬頭去看汙濁狀態下的橘發少年,用隱含興奮的聲線說道:“看見了一個渾身散發著暗紅色光芒的肉食動物,還有其他幾個奇怪的……人。”


    之所以奇怪,是因為位於那麽近的爆發位置,房子全毀了,幾個人卻安然無恙,仿佛那可以崩碎山石的暗紅能量沒有那麽強大。六道骸是因為真真假假的幻術,所站位置就是一個謎,太宰治則實打實是免疫能量,兩人之外的第三人,百鬼丸站在太宰治的身後,被“人間失格”擋掉了正麵的衝擊力。


    六道骸的本體發出有些痛苦的低唿,勉強轉移走了昏厥過去的犬和千種,他的大部分精神意識還在中原中也的體內做爭鬥。


    與其說爭鬥,不如說是一麵倒的潰敗!


    他已經無法去集中注意力看不對勁的太宰治,荒神的力量在全麵蘇醒,令他感覺到了自己點爆了一個怎樣的炸/彈。


    【不行,再這麽下去,必須放棄這個契約者。】


    【精神被汙染了……】


    六道骸的輪迴之眼流出鮮血,汙濁的精神讓他失陷,無法及時斷去聯係。不過因為幻術師的力量,中原中也的暴走被壓低了許多,皮膚表麵的汙濁瘢痕雖然多,但是沒有達到一瞬間撕裂身軀的地步!


    人形的軀殼保住了。


    可是人類的意識在汙濁中沉淪,發出宛如野獸的嘶吼。


    “吼轟轟——!!”


    黑色的“獸”在人類體內發狂,暴虐至極,逐漸掙脫施加在身上的束縛,外在的表現就在於橘發少年的眼神變成豎瞳,非人的氣息越發濃重。


    妖怪?邪物?奇怪的異能力?


    太宰治的大腦轉動各種猜測,一步步後退,把戰鬥的機會讓給了百鬼丸。他早就發現百鬼丸具備斬殺看不見的“東西”的能力,而百鬼丸堅持不懈的想斬殺中原中也,恐怕是看出了中原中也的內在情況吧。


    “百鬼丸,他已經失控了,是想救他還是殺他……隨你。”


    黑大衣襯托著少年的稚嫩臉龐,波瀾不驚,冷漠得可怕。一如他見證森鷗外謀/殺前首領的時候,與黑醫合作,心髒沒有一點緊張,他不會覺得自己是好人,也不會覺得旁觀有哪裏不對勁。


    他,僅僅是他。


    不會做任何人的示範品或者是模仿對象。


    隻是他在注視百鬼丸的眸子裏,眸光保留著一絲孩子般的純粹,好奇著接下來的發展,又由於聰慧的大腦而推測出了結果。


    百鬼丸沒有讓他失望,怔怔地去看中原中也的那邊,高馬尾與浴衣被吹得獵獵作響,身上的大片繃帶記錄著過去的傷痕。那份源於人性之善出現的不知所措從黑發少年的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狩獵魔神的決心。


    【對不起。】


    【看著你被魔神的力量吞沒,錯怪了你這麽久。】


    【你應該是有底線的堅定之人,生於亂世,被魔神附身了這麽久,生命火焰隻沾染了為數不多的殺戮,甚至還不如土匪頭子……】


    百鬼丸在洶湧澎湃的殺意下,抓住自己的右手臂,拉開關節部位。


    【請你安眠吧。】


    【我會——】


    【用盡全力把你的生命火焰從汙濁中解脫出去。】


    黑發少年的手臂被□□後,覆蓋在義肢上的幻覺就消失了,內部的武士劍就再一次顯現出來。他的雙臂被丟棄到地上,由“多羅羅“看管”,身體如彈射而出的利箭奔赴屬於自己的戰場,義無反顧地去討伐這樣的怪物。


    為了自己的失去之物,也為了《多羅羅》世界付諸於他身上的使命。


    他的心眼中隻剩下磅礴燃燒的魔神火焰!


    太宰治無意識地揚起了笑容。


    人類啊。


    總是會做出打破常規的事情,迎接困難,去追尋用生命也要完成的目標。


    他用眼角的餘光去看朝著這邊過來的陌生人,對方鳳眼裏也沒有恐懼,是對力量的崇尚與戰鬥欲,仿佛在證明這個世界藏著多少不甘平庸的人。


    人生當璀璨,而不是去看他人的光芒遮過自己。


    太宰治坐到了一處台階上,用手機和異能特務科進行聯係,一份情報賣兩家,再收獲兩家的好處才是臥底的福利嘛。


    這個小矮子……來曆絕對不簡單……


    荒霸吐……嗎?


    位於百鬼丸心靈的深處,不論是幻術師還是精神係異能力者都看不到的地方,灰色的彈窗陡然亮起了一分鍾,發出了危險警報的聲音。


    【第■■■版本外掛輔助係統,高度危險警報!任務自動提示功能上線!】


    【功能強行解鎖一分鍾。】


    【提醒實習生,該敵人超出你的應對範圍,能量值和能量屬性估算為《多羅羅》世界的高位魔神,請實習生逃離,請逃離……】


    【逃離失敗。】


    【激發實習生宿主的體內全部潛能,激發“天之子”隱藏設定成功。】


    【激發應對黑暗側魔神的一次性保護力量,淨化之力。】


    【邪惡永遠不會戰勝正義。】


    【請再接再厲。】


    合同的效果在此時展現了出來。


    外掛輔助係統在給予實習生後援支持完畢,所有功能灰暗了下去。


    淨化之力的出現,瞬間讓百鬼丸受到魔神之力汙染的生命火焰得到淨化,哪怕是短短一霎那的輕鬆之感,也讓他產生了快要哭出來的感動。


    活下去,完成任務!


    他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堅定,與自身的天命與誌願一起戰勝荒神。


    經曆許多次的失敗,百鬼丸繼續以身體揮劍,肉眼看不見的光芒在他的生命火焰裏湧出,不斷的加持在他的身上,讓他恍若神靈,以神之力對抗神!突破荒霸吐的力量防線後,他殘缺的身體在半空中斬下付出全身力氣的一擊!


    脆弱的鳥雀,亦可以爆發出襲殺雄鷹的力量!


    來自於生命的極限反擊,天之子討伐魔神的命運浮現,百鬼丸踏入了最接近死亡的危險關頭。太宰治臉色一緊,做好了要撲上去封印荒霸吐的準備。


    一劍即出。


    暗紅的能量被斬破!


    等同於手臂的武士劍,普普通通的凡人之劍,斬斷了人與神的距離!


    陷入汙濁的橘發少年的半邊身體染上血,獸瞳緊縮,布滿瘢痕的臉上仿佛有一絲解脫出現,從半空中墜落,腦海中混亂的意識得到片刻的清醒。


    【荒神……也會有克星啊……】


    【太……好了……】


    不用再毀滅這方土地,不用再當兇惡的黑獸殺死所有人。


    中原中也的意識迴歸黑暗。


    百鬼丸在高高的一躍後摔到地上,四肢在劇烈的碰撞下散開,刀劍為手,義肢為腿,他的心眼沒有去看世界,沉浸入心靈之中的外掛輔助係統。最大的改變是懸掛在任務頻道的置頂任務,產生了一個小小的進度,外掛輔助係統根據敵我雙方爆發的力量,機械性地判斷為成功討伐一名魔神。


    【主線任務:討伐十二位魔神(1/12)。】


    穿越司,你們還沒有自己的外掛輔助係統靠譜!


    不久後。


    被政府傳喚到現場的與謝野晶子叉腰,手提大砍刀,腳踩細高跟,兇神惡煞的像是要衝入擂缽街把人五馬分屍了。


    “是哪個家夥需要治療?”


    太宰治一臉苦惱,蹲在三個人身邊說道:“麻煩與謝野小姐了,都需要。”


    從廢墟旁邊挖掘出來的城島犬和柿本千種,和一個自閉了精神的風太就暫且不提了。在場的事情主要參與者裏,百鬼丸不能動彈,中原中也重傷瀕死,六道骸精神重創,可謂是敵我“同歸於盡”,就差一個活著的人過來補刀了。


    可惜,百鬼丸是希望人類的中原中也活下來。


    與謝野晶子第一個去看散架的百鬼丸,無視中原中也和六道骸,以醫生的身份對重度殘疾患者的家屬惱怒道:“你怎麽不保護他?”


    “……”


    太宰治默默迴憶三個人的武力值。


    柔弱如他,今天仍然隻有一個“人間失格”的異能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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