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龍囤上的好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不僅是倉庫裏有好多西,秦軍憲兵隊還在宮殿內發現了大規模的地下窖,看來楊應龍不僅在地麵上藏,還在地麵下藏,這裏頭的東西更是不少。


    鄭鷹不斷的派人清點裝箱,不斷的派人將之運到山下,準備裝點一下運迴京師。


    因為這些事情十分重要,他必須要親自在山上盯著,他還把參謀長顧譚派到了山下盯著,兩人一上一下,就在忙活這個事情,畢竟秦軍人多,誰也不敢確定全都是忠臣良將,真要有做手腳的也難說。


    這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全是忠臣良將豪情義士,怕不是活在夢裏。


    在此期間,鄭鷹還接見了一個有點特殊的俘虜,孫時泰。


    孫時泰沒死,也沒自殺,雖然田雌鳳臨死之前也給孫時泰送去了豪華版自盡大禮包,但是孫時泰沒有用。


    倒也不是沒想過要用,隻是舉起那杯毒酒正要送入口中的時候,心中忽然湧現出一股濃烈的不甘的情緒。


    想他孫時泰自幼飽讀詩書,在鄉裏也是小有名氣,本來是要走科舉的陽光大道,卻被人陷害,不得不走了旁門左道,一身才華卻因為自己的身份而被限製。


    雖然有心幫助楊應龍脫離牢籠,卻始終不得真正的信任,出了計策給楊應龍,楊應龍卻不用,白白送命,也沒給他真正發揮軍事才華和秦軍交手的機會,就黯然退場。


    一身才華尚未顯露,尚未得到用武之地,就被扣上叛逆的帽子要死掉,這心裏該是何等的不甘和哀怨啊……


    孫時泰恨啊,他怒啊,他怨啊!


    恨這世事無常,怒者世道不公,怨這命運多舛。


    但是,事已至此,秦軍的炮聲喊殺聲聲聲入耳,他若不自殺,必為秦軍所殺。


    想到這裏,他心一橫,舉起酒杯就要往嘴裏灌,但是酒到嘴邊,又猶豫了,又不甘了,又不願了。


    死亡將近的時候,沒有那麽容易安然赴死,人總是求生欲占據上風的,此時此刻孫時泰不管怎麽糊弄自己也無法成功糊弄過去了。


    他終於發現自己並不是因為不甘心而不想死,而是因為怕死。


    就這樣,他陷入了激烈的內心鬥爭之中,而在這之後,秦軍破門而入的時候,他仍然沒有將那杯酒送入口中,遂束手就擒,成了秦軍的階下囚,敗給了自己的求生欲。


    秦軍將官得知他的身份,便將這個事情上報給了鄭鷹,鄭鷹是知道戰前蕭如薰和王象乾之間唱的一出雙簧的。


    為了將孫時泰除掉,王象乾數次發函往播州,甚至不惜用四川布政使的職位誘惑他,終於成功離間了多疑的楊應龍,將孫時泰棄之不用,還封鎖了他的自由,後麵的事情很自然而然的,一月不到,楊應龍敗亡。


    當然,鄭鷹覺得就算孫時泰出手,也難以對抗精銳的秦軍,隻是敗亡的時間或長或短而已,但是連皇帝都感到棘手,需要率先除掉才能安然進兵的人,絕對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想通了這一點,鄭鷹抽出時間,下令要接見孫時泰。


    看守孫時泰的士兵報告說,孫時泰每頓飯都吃得幹幹淨淨,一粒米飯也不剩,有時候到了飯點沒送飯他還會覺得餓,主動要飯吃,而且還要求洗澡和換衣服。


    鄭鷹一聽就知道這人肯定不想死。


    鄭鷹見到孫時泰的時候,孫時泰渾身幹幹淨淨,一塵不染,衣服也是幹淨,頭發也是幹淨的,麵色紅潤,氣色不錯,一點也沒有一個階下囚叛逆的覺悟。


    “孫時泰,是吧?”


    鄭鷹緩緩發問。


    “正是學生,學生孫時泰見過將軍。”


    孫時泰不卑不亢的拱手一禮。


    “學生?”


    “學生是前明秀才。”


    “哦,秀才。”


    鄭鷹點了點頭:“既然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我聽說你還是王陽明先生的同鄉,怎麽會來到播州給楊逆做軍師呢?”


    孫時泰不打算隱瞞,便開口道:“學生得到秀才功名之後,數次參加家鄉的鄉試,但是都落選,深感家鄉競爭力太強,於是托家中好友,謀得了去北直隸順天府參加考試的機會。


    學生本想借南北榜的便利考上舉人,養家糊口,不至於讓家人挨餓,結果事情被一個眼紅在下有如此便利的同鄉所陷害,學生背上了本不該背上的汙名,不得在順天府考試。


    當時天氣寒冷,盤纏又花光,學生在順天府忍饑挨餓窮困潦倒,到處受人白眼,受盡苦楚,行將餓死之時,認識了楊應龍派駐京師的人,一番交談之後,得知楊應龍正在招募懂軍事的人南下入播,學生走投無路,腦袋一熱,便答應南下入播,受到了楊應龍的禮遇,便從此在播州紮根。”


    鄭鷹笑了笑,開口道:“你們這些讀書人也是有意思,家鄉考不上,便去別的地方考?這也行得通?”


    “將軍說笑了,天下科舉難度之大者,莫非南直隸和浙江福建,學生不幸,身在科舉強省,若是一心一意考科舉,說不定還能考上舉人,但是學生偏偏喜好軍事,花費精力讀了兵書。


    考上秀才之後,便屢屢受挫,考不上舉人,大明規矩,隻有考上舉人才能過上好日子,學生家中急需要學生的供養,無可奈何之下,才走了取巧之路。


    北方諸省生員水平不高,競爭不強,又有南北榜之便利,學生想著要是能在北方參加考試,中舉不難,過往也有很多人這樣做,已有很久的曆史。”


    孫時泰老老實實的交代。


    鄭鷹點了點頭。


    “你在順天府走投無路,窮困潦倒,遇到楊應龍的人,便抓住了救命稻草,來了播州,是嗎?”


    “正是。”


    “你不是蓄意要來播州?”


    “將軍……”


    孫時泰麵露苦澀:“學生雖然愚鈍,但也是讀書人,不到走投無路之境地,如何會來播州自甘墮落?”


    “讀書人……”


    鄭鷹搖了搖頭:“那之後,你為何又給楊應龍出謀劃策,幫他把事情鬧大,還要在他造反之際,獻策攻取四川,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這可是明目張膽和大秦作對,皇帝陛下非常生氣。”


    孫時泰又說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學生不過是盡自己的職責罷了,也僅僅隻是盡職責。”


    “盡職責?”


    鄭鷹開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前明已經滅亡,現在的天下是大秦的天下,楊應龍頂著給前明複仇的旗號聚兵作亂,那就是造反,你為了小職責背叛了國家大義,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鄭鷹一下子把自己記下來的聽那些文員們教過的嘴炮專用詞句全給說了出來,說的孫時泰是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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