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路崢毫不猶豫點頭。“我沒有什麽惡意,隻是剛剛看他好像不舒服……”無論怎樣,許同康還是希望學校的老師不要誤會自己,莫名有那麽多敵意。路崢對他沒有誤會,隻有主觀上的排斥,他不希望這個人連同他的家人,靠近自己跟蘇和的生活圈。“那剛剛麻煩你了,現在我已經迴來了。”言外之意,許同康可以趕緊離開了。聽出弦外之音的許同康勉強保持禮貌的笑臉,連老師再見都不想說,一個轉身,含著一腔無處發泄的怒火,走了。而路崢趕忙蹲下,去瞧縮成一團的麗龍主,“蘇和?你……”蘇和其實有種劫後餘生的筋疲力盡,可他還是想知道,為什麽路崢看起來認識那個人,他們兩個還站著說了一會的話。路崢是一直瞞著他嗎?這場景在麗龍主眼裏,有點像是抓.奸現場,他害怕路崢會像是他的一對父母一樣,選擇他那血緣上的哥哥。畢竟他身邊所有本應該親近的人在這道選擇題上,都堅定不移地選擇了另一個人,而不是他。“你為什麽會認識他?”被路教授摘掉帽子的麗龍主頂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睫毛濕漉漉的,仿佛下一秒眼淚就要掉下來了,“你一直都認識他,然後瞞著我,對嗎?”“蘇和,不是你想的那樣,”手上拎著熱騰騰蔬菜粥的路教授手足無措,他或許該怨恨自己大學時候沒有去學神秘學,這樣學成以後會算命,說不定就能避開今天的荒唐事。而麗龍主受傷的神情顯然已經不能再給路崢修飾故事情節的時間了。路崢隻能將他碰巧見到許同康的一切說出來。“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學校裏,他是今年大一的新生。但我知道你有一個哥哥這件事,比見到他更早。”路崢道:“我不是有意瞞著你,隻是我和阿姆們都覺得,這件事最好不要讓你知道,我們都怕你傷心……所以,我才一直瞞著你。”路崢並不為自己之前的決定愧疚,他隻是覺得,如果自己對蘇和的保護再全麵些,比如沒有選擇來人擠人的京市醫院,而是去了有薄家醫師的聖瑞私立醫療中心,那麽一切都不會像現在這樣。“我知道這件事了,我有一個親生的兄弟。”麗龍主半張臉埋在圍脖兒裏,隻餘一雙通紅的眼,“阿祖都告訴我了,他們帶著另一個孩子,帶著我的哥哥,離開了。”十五年都沒有見過麵了,“我本來以為我們這輩子都不會見到了。”可為什麽,偏偏在蘇和以為自己的一切都要好起來的時候,他們正正好的出現了。“我剛剛還看到了他的父母。”蘇和努力睜大眼,不想要淚珠滾出來,“他們對他很好,一直圍著他。”許唯和阿婭的全部關注都落在許同康身上,甚至沒有半分精力放在四周的路人身上。可不是說有血緣關係的人之間都是有吸引力的嗎?怎麽角落裏的自己,好像一點都沒有吸引到他們。麗龍主就像是藏在角落裏的可憐蟲,偷偷見證了,別人的幸福團圓生活。那和樂的一家三口身上都流著相似的血,同樣流著那份血的蘇和,卻是孤零零的。“路崢,怎麽辦,”把下唇咬到發白的蘇和心口作痛,“我真的不想為他們難過。”路教授抱住要掉眼淚的麗龍主,緊緊的,“那我們就不想他們了,我們現在迴家吧,阿姨剛剛發消息說已經做好飯了,問你怎麽還不迴去吃飯,我們迴家,不然阿姨都要擔心你了。”路崢打電話叫來了蔣寧到醫院取蘇和的片子結果,再將病曆轉移到聖瑞醫療。吩咐完正事,路崢給默默掉眼淚的蘇和擦幹淨臉,戴好帽子和圍巾,將人從輪椅裏抱了起來,大步往醫院外走去。他像是抱孩子一樣,將過於瘦小,穿上秋冬厚大衣也沒有多壯實的蘇和一路抱進了車裏,替他係上安全帶。蘇和一路都沉默寡言,默默盯著車窗外,時不時掉兩滴淚珠。快到家,他還知道找路崢要紙巾擦臉,“不能叫阿姨們看到擔心。”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的路崢恨透了京市這個小地方,有仇有怨的人拐個路口就能遇到,相當的孽緣。隻是蘇和想下車進屋,還是得勞煩路教授做移動人工輪椅。阿姨們一瞧見這站著出去的蘇和竟然被抱迴來了,心驚肉跳,拉著路教授問東問西。路崢隻能先把低著腦袋小小聲迴答阿姨們問題的麗龍主放到樓上休息,再下來應付阿姨們的關心。好在蔣寧發迴來的結果沒什麽大礙,“醫生說看片子隻是輕微骨裂,休息個三四周,就能徹底痊愈了,但是前一周還是注意著點,不要久站久走。”得到消息的阿姨們決定明天就去買點大棒骨,給蘇和熬些骨頭湯,喝什麽補什麽,讓腳上那點骨裂快些好起來。蘇和不便下樓,豐盛的晚餐也都是阿姨們盛在托盤裏,叫路崢端到樓上去的。路教授開門時,其實很怕麗龍主一個人抱著枕頭哭唧唧,為那一家子神傷。但蘇和沒有,他自己在床上換了居家服,然後趴在枕頭上看語文背誦書,專注至極地投入了學習之中。眼圈還紅紅的蘇和已經下定決心,下次再見麵的時候,他才不要像個過街老鼠一樣,隻知道躲躲藏藏,他要做一個成功的人,叫那些拋下他離開的人後悔當年那樣做。雖然他為那對拋棄他的父母而傷心,但他同樣堅韌,哪怕沒有父母的嗬護和陪伴,他依舊可以成為很好很好的人。蘇和難過一次,他們後悔一次,這樣彼此就兩清了,以後隻當陌生人。*之後的日子裏,麗龍主表現的一如往常,甚至學的更用功了,誰叫他的哥哥考上了路崢在的學校,他不能考的比哥哥差。而路崢鬆了一口氣,他本以為蘇和會遭受巨大的打擊,都已經準備幫蘇和停一陣子課,帶他出去散散心了。隻是觀察一段時間後,路教授發現,蘇和是真的沉浸在學習裏,牟足了勁,像是有了某種奔頭一樣。無論怎樣,這個態度,都是值得欽佩的。蘇和跟路崢的日子歲月靜好,隻是可憐了路父,時不時就要被許唯的信息和電話轟炸。上次從路崢那裏知道了那些舊事,路父便不太願意聯係這個老同學了,可是當麵撕破臉又有點太難看,於是他選擇了冷暴力,再沒有往許唯手上遞過合作,也沒有迴對方的短信和電話。隻是這幾天,許唯的短信和電話密集的不得了,有一次甚至深夜打了過來。路父接通後,對麵沒有質問,也沒有憤怒,是祈求的語氣,“文遠啊,你可算接電話了,我知道你忙,但是我也是真的有事情。”“你那裏還有沒有需要翻譯的東西?讓我來,都給我,我現在,真的很需要錢。”許唯的話音裏帶上了些哭腔。許同康的腎功能檢查不太好,雖然還沒有患上腎衰及嚴重腎病,但已經是需要大量藥物和治療去配合的程度,不然稍有不慎,就容易走到要換腎的地步。那一大堆新的藥物,給許唯一家子又壓上了沉甸甸的擔子。許唯的課時費徹底不夠負擔兒子的醫藥費。他實在沒辦法,這才一個勁兒的騷擾路父。“許唯,我們項目組,已經沒有什麽翻譯工作要做了,所以不麻煩你了。”路父答應了兒子,不再叫許唯幹涉他的項目,而且蘇和的事情,本來就叫他心裏有了嫌隙,哪怕許唯求的再哀切,他也無動於衷。“你還是自己再想想辦法吧,實在不行,我借你個兩千塊錢,也不要你還,你拿去用。”兩千,對路父這樣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在打發叫花子。許唯何嚐聽不出,對方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幫他。可他想不到自己哪裏得罪了路父,竟然讓對方態度大變,如此冷漠無情起來。被掛斷電話的許唯猩紅著眼,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他再度給路父撥過去,卻發現電話徹底播不通了,應該是他被拉黑了。許唯隻剩下了最後一條路。他手機上有幾個路父的學生,是加了他,來問一些古籍翻譯問題的。這些人,手上都有蘇和的聯係方式。年輕單純的學生們麵對老師向他們要另一個顧問微信說是做學術討論的事兒,並沒有起什麽疑心,當機立斷將蘇和的微信號給許唯轉發了過來。許唯顫抖著手點開。麗龍主的微信空空如也,他沒怎麽經營朋友圈,也不設置什麽狀態,看著好像不常用的模樣。許唯很快注意到,那微信號是一串手機號碼,打電話聯係,在許唯看來,會比發微信有效率的多。終於要跟次子聯係,許唯愁的睡不著覺,事到臨頭,他也會因為不知道開口第一句該如何向蘇和表明身份而躊躇。許唯已經想通,蘇和認不認他,都是無所謂的事,可同康是蘇和的親哥哥,他總歸是要幫一把的。第80章 養傷蘇和在家乖乖學習養傷的間隙, 日子過的風平浪靜。因為‘小肚雞腸’的路教授不情願去請一個男護工,於是他有了當著兩個阿姨的麵名正言順將麗龍主抱來抱去、扛來扛去,甚至兩個人晚上住在一間屋子裏的理由照顧病人。冠冕堂皇, 瞞天過海, 兩人把屋門一關, 過的就是夫妻日子,交頸鴛鴦, 如膠似漆。當然, 這是麗龍主單方麵主動把日子過成了老夫老妻, 他骨裂的傷還沒好徹底,腿腳不便,上廁所洗澡的時候也要路崢幫忙攙扶伺候。尤其是洗澡,脫衣服的時候蘇和半分羞赧都沒有, , 總是飛速將自己剝的光溜溜,他本就皮膚細嫩光潔, 好似一尾靈巧的小白蛇, 渾身上下都白的紮眼, 隻有一叢烏黑靚麗的長發‘遮羞’遮路教授的羞。路崢這雙金貴做實驗的手, 上得廳堂下的澡堂,如今成了蘇和專屬在暖烘烘的恆溫浴室裏搓澡工和洗頭小哥, 做的也相當到位。但搓澡小哥為了保持最後的體麵,一向是全副武裝上陣, 從頭到腳裹的嚴嚴實實, 如果不是浴室的恆溫係統太熱, 興許路崢要裹著大衣進來。哪怕伺候完洗澡蘇和,他已經渾身濕透, 絲織品睡衣嚴絲合縫貼在隆起的肌肉上,絕對不答應麗龍主‘厚臉皮’的共浴請求,解開一粒扣子。用路崢的話講:還沒結婚呢,麗龍主還是個孩子呢,這種事不成。用蘇和的話講:該做的都做過了,你還在害羞什麽?時至今日連嘴都沒敢親的路教授:?在麗龍主眼裏,他都跟路崢住到一起,過日子似的一個被窩睡這麽久了,那可不什麽都做過了,也就差最後臨門一腳,高低是看過古籍裏的十八式的麗龍主,要是快三十歲的路崢不行了,那就叫自己做‘開門’那個人。背過身去拔浴缸塞子的路教授渾然不覺身後裹著浴巾的蘇和在打量他的屁股。那是一種叫人毛骨悚然的視線。在醫院裏見到那一家子人的陰翳插曲,就像是被秋風刮走了般,消失在了麗龍主的世界裏。同樣被秋風刮走的,還有京市各處景觀樹上的葉子,楊樹、槐樹、梧桐、銀杏……明明十月份還綠著,現如今卻仿佛一夜醒來就已經滿樹枯黃了。發黃的落葉在雨林裏是從沒有過的,路崢的院子裏,臨近溫室的附近,有一棵很高的銀杏樹,春夏時並不起眼,一到秋天,滿樹金黃紮眼極了,這種顏色的樹,雨林裏也沒怎麽見過。麗龍主簡直無法想象京市的冬天,一個不存在綠色的世界,隻剩下枯樹枝了。“不會的,這片區域有不少耐寒的植物,紫杉、雪鬆、紅皮雲杉、喬鬆、樟子鬆,到了冬天也是綠的。”路崢突然想到,“你見過雪嗎?”“好像沒有。”林子裏要是下雪,大約就快要世界末日了,“電視上看過算嗎?”“當然不算。”路教授將站在窗前了麗龍主抱進懷裏,“等冬天,我們就去看雪。”“去哪?”“州,離你最近的雪山。”路崢能看出蘇和其實想家,想念麗龍的親人們。恰好,與魯姆遙遙相望的雪山普裏加托終年駐足依瑪拉卓的最北端,那片聖潔的雪域,也是麗龍人曾經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