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過一眼的人也能情深義重一心相許,自己真心做出的選擇,就絕不後悔。聽著蘇和跟卡旭阿姆一問一答,到頭來‘保守害羞’的那個,反倒成了路崢。他輕咳一聲,“不早了。”來路很黑,蘇和該啟程往迴走了。蘇和聞言,有點不舍地鬆開搭襟的手,“那明天見。”“明天見。”出於禮貌,路崢站在門口,等候手電筒的光亮在小路上徹底消失,才反身往迴走。卡旭阿姆一邊收衣服提防夜裏下雨,一邊打趣從門口進來的路崢:“分開的時候舍不得都是常事啦,當初我夜裏送卡旭他阿爸迴家,他到了,還非要跟出來送我迴去,現在想想多荒唐,但當時就是想這麽做啦。”路崢點點頭,而後硬生生將談戀愛的話題,轉到了住在這裏加上夥食,要多少錢的現實問題上。他們平白來了四個大男人,吃喝也是負擔,自然不能白住,這些本身也都包含在野調經費裏。卡旭阿姆一開始不肯要,畢竟路崢也算是半個麗龍人了,自家人住還要什麽錢,但見木著臉的路教授堅持,大有不給就不進屋的架勢,隻能擺手,“隨便你住多久,看著給好啦。”從路崢進院子起就扒在窗子看熱鬧的兩個研究生終於一前一後奔下木樓,他們都想知道,路崢是不是真的入贅了。得到的答案是當然沒有,但還在別人的地盤上,蘇和又叫他裝樣子裝的仔細一些,不要被旁的阿姆看出端倪,路崢不準備直白告知自己手下這兩個傻哼哼的學生。畢竟有些秘密一旦說出去,就會如同火燒樹林一般難以遏製。“路先生,難道您真的瞧上那個麗龍人了?”吉木不是不敢得罪導師的學生,他想到什麽問什麽。吉木打心眼裏覺得,那個麗龍人長得的確是雌雄莫辨,上天入地難尋的好模樣,路崢也是青年才俊的樣子,在這種地方來一場豔遇似的邂逅,倒也沒什麽不好。發現連吉木也來湊熱鬧打聽,路崢實在是疲於應付,他如糊弄兩個學生一般糊弄了吉木,再從自己的行李裏翻出毛巾和換洗的衣物,借用了卡旭家的淋浴,去衝洗身上已經凝固的汙泥。卡旭家的浴房有些簡陋,隻是用簡單磚塊壘的小房間,塑料布和鐵板封頂,夜裏洗澡沒有燈,是路崢的野外防水電筒照明。當地大多沒有路崢這種個頭的人,那藍色的綁定兩根塑膠管出水的蓬蓬頭,高度剛好和路崢額頭碰額頭,搞得路教授洗澡還要彎腰屈膝。被水汽擊打的塑料帷幕上趴著一隻大眼睛壁虎。半冷不熱的水流在夜裏溫度較低的山林足夠讓路崢提神醒腦。那洗去泥土的身軀呈現出一個常坐辦公室男人少有的精壯,卡旭借他的睡衣小了兩個尺碼,五分大褲衩子被路崢穿成了三分褲。不過趙徐之他們借穿的衣服倒是合適的,隻能怪路崢的身材太逆天,活像是一拳下去能打死野豬。跟林雙他們同擠在一個母屋聊天的卡旭問:“路哥玩摔跤不,”他對著路崢的胸口比劃了一下,“這塊頭比我們這的壯士還大。”卡旭的目光是帶著讚美的,麗龍人的傳統運動中包括摔跤,弓箭,射弩,賽馬……原始的狩獵血性使得他們崇尚力量迸發那一刻帶來美感。別看他們現在住在雨林中,往上數個七八代,都是從普裏加托的雪原上遷徙下來的遊牧民族。路崢沒學過摔跤,但擅長自由搏擊和近身格鬥,是真正有攻擊性,在國外遇到混亂可以保命的打法,當然,真打起來也就不太顧及對麵的死活了。但在學生麵前,暴力一麵路崢從不表露,“不玩。”卡旭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算一算,我們也快舉行運動會了。”要是路崢能算是他們麗龍人,也不至於又在塔木人麵前丟臉了。躺在矮榻上蹭網衝浪的林雙豎起耳朵,“運動會,你們還有運動會?”這難道不是與世隔絕的野人族群嗎?“是呀,運動會。”這當然不是麗龍人單獨的運動會,而是這附近五六個小部落集體的少數民族運動會,山腳下的鎮政.府聯合富庶的塔木族為了發展旅遊,也為了促進民族團結,半哄半強製辦的。雖然沒吸引到多少遊客,但是這幾個小部落之間玩的倒是很開心。“這兩年獎品從一頭牛換成現金,想參加的人就更多了。”吉木對這運動會有所耳聞,因為他們那邊也有差不多的活動。林雙和趙徐之對學習之外的活動都感興趣,湊上前讓卡旭仔細講講都有什麽項目,獎金又是多少。這野調把他們導兒嫁進了寨子,看起來一時半會也不能結束,不如找點樂子。“項目很多呢,有賽馬。”這個獲勝的一般都是塔木人,他們本就守著河穀,馬也是早早訓練好的。“摔跤。”這個冠軍落到誰家,就不太一定了,現在會純正摔跤的年輕人越來越少,老牌戰將又都有些摔不動。“還有射箭和弩擊、拔河……”“這麽多。”林雙問:“還有射箭,你們都會?”卡旭搖頭,“我不會,我沒學過,不過,麗龍主學過。往年他都沒有機會參加運動會,今年有了搭襟,也能名正言順站上賽場了。”一直沉默地整理他那堆亂七八糟的草木標本的路崢道:“你說的是蘇和?”卡旭點頭,“是啊,現在看不太出來吧,但其實他小時候是拉弓射弩的好手呢,他眼睛特別好,看的遠,瞄的也準,就是飛天的雁子也能射中嘞!”“你說的那個神子?”林雙也張大嘴,就那細皮嫩肉的模樣,還擅長弓弩?還有,“導兒,你都知道人家小漂亮叫什麽了?!蘇和?是哪兩個字?”這關係是坐火箭發展的嗎?!“小漂亮”這個稱唿讓路教授皺了皺眉,所以他沒迴答學生八卦的問題。在林雙眼裏屬於嬌弱不能自理那一掛的蘇和獨自扛著手電,走在宴席散去,除卻電筒光亮和繁星點點再無其它照明的小路上。樹林密匝匝的,夜裏這些白天靜悄悄的樹的影子都仿佛脹大了般,黑壓壓一片青紗帳,偶爾竄出條附近麗龍人養的土狗或狸貓,動靜也怪嚇人的。今天晚上頓沙會住在他自己的小家,沒人和麗龍主在部落邊緣的屋宇裏作伴,也就沒人盯著蘇和乖乖上床睡覺,於是他也大膽起來,想趁月色四處遊蕩。蘇和是個膽肥的,他不懼怕夜幕下的一切,大約是因為十五歲後就再也沒有在日落前出來撒歡過了,久而久之,他覺得在夜晚才是他的主場。視力卓群的麗龍主能夠清晰分辨一團漆黑中棕櫚樹和散尾葵截然不同的葉片模樣,在他眼裏,這些夜裏統統呈現黑色的樹影也有濃淡之分。麗龍主優哉遊哉獨自晃在無人的小路,疊著他的腳步聲,身後出現了另一種步履匆匆的調子。來人是普爾薩,整日來往那幾個人,蘇和都不用張望,單憑鞋子摩擦大地的聲音區分。“這麽晚了,你還沒迴去?”“你不也是?”林子裏腳下的路障太多,普爾薩蓄意偷偷靠近蘇和,已經足夠注意,卻還是被抓了個正著,他有些控訴地問:“怎麽這麽晚還在外麵,是和那個外地人鑽樹林子去了嗎?”‘鑽樹林子’這個詞在麗龍人和塔木人中是同一種意思背著人帶搭襟去幹柴烈火情天孽海的風流事。第09章 老牛吃嫩草普爾薩的話裏帶著怨氣,他又往前邁了一步,灼熱的視線撩過蘇和衣領外刮了膩子似的雪白脖頸,沒在上麵見到什麽可疑斑駁,才收迴不妥當的目光。他今天氣衝衝來找蘇和,就是提防蘇和順著麗龍人開放的傳統,兩廂情願之下真去和那個外地男人做出進樹林子的糟心事。蘇和遲鈍,並沒察覺普爾薩語氣裏的醋和嫉妒,他單純的以為這自小最好的朋友是來祝賀他,以及關心他‘愛情事業’進程的,“還沒有,他看起來有點害羞,頓沙說外地人都是含蓄的,要培養感情,慢慢來。”在蘇和所經受的教育裏,和自己的搭襟做那檔子事情是名正言順且沒什麽好臉紅的。倘若今晚他和路崢不是還處於蘇和單方麵祈求的狀態,而是對方真的滿心歡喜接受了他的花冠,願意成為他人生裏第一位搭襟,那蘇和會毫不猶豫將人帶迴自己的木樓,把該做的都做了,從矮榻頭滾到矮榻尾。麗龍人,主打一個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但現在,不是自己上趕著粘著人家嗎?一聽蘇和要跟那個男人‘慢慢培養感情’,如此屈尊降貴自降身份,普爾薩更沒好氣,“你為什麽偏選一個外地人,你不知道他遲早要走?”“我知道啊。”今夜已經是第二個人來問蘇和這個問題,“就算他要走又如何,他是我當時在人群中看到最與眾不同的那個,我隻想把花冠給他。”這句話是真心實意的,隻是蘇和還不明白當時阿姆說的‘最亮眼’還有一個前提尤為重要心動。並非是瞧見隻外地泥猴,覺得稀奇。“你該找一個能一直陪著你的人。”普爾薩不平道,他真心為蘇和好,蘇和不選他,也不當選一個遲早要離開的人。分離總歸是叫人不舍的。自小相識,普爾薩親眼看著幼小的蘇和,是如何孤零零成長的,他在各家阿姆手裏輾轉生活的,沒有親人,也沒有手足。明明就連樹林裏的望天樹都有鳥雀作伴,普爾薩的小馬駒在馬棚中有一大夥的兄弟姐妹,隻有蘇和一直都是形單影隻的。長久以來的孤獨,加上住進木樓後的與世隔絕,叫蘇和漸漸從小時候會因為普爾薩沒在下學的時候等他一起收拾書包而暗地裏掉眼淚,變成了現在這般誰看都要誇一聲乖巧聽話懂事的模樣。他不吵不鬧,也從不向那些看似是他的依靠、家人般的存在提出自己的需求和願望。就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蘇和已經清晰明白他的人生就是隨水流打轉的無根浮萍,憑東風飄搖的飛絮,從哪來的將要到哪去,他自己都不知曉。他隻知道沒人能白白給他做倚靠。這樣成長起來的蘇和,也從沒經曆過至親至愛的離別,他不懂,真正的分別是苦澀又沉痛的。隻見麗龍主比天上月亮還亮的眼睛彎了彎,“哪有什麽一直,我們麗龍人不信這些。”就連頂天立地如神跡一般生長的登雲樹都有轟然倒塌的一日,人這般渺小又轉瞬即逝的生命,哪裏來的永遠?普爾薩撇撇嘴,“我相信。”他小學時寫在老師發下來的心形便利貼上的願望,便是永遠當蘇和身邊那個人,無論是什麽身份。因為他再也不想看到蘇和因為孤獨掉眼淚的樣子。普爾薩寬慰自己,路崢是個外地人,遲早要走,笑到最後的,還得是一直陪在蘇和身邊的他。這樣一想,普爾薩舒心了,哥倆好地撞撞蘇和的肩膀,“我今天要住在你那,天這麽黑,我萬一認錯出林子的路,走到山裏就完了。”蘇和點頭,“我也覺得,更何況你阿爸發現你這麽晚才從林子裏出去,肯定要罵你。”普爾薩的阿爸是塔木族的族長,十裏八鄉有名的暴脾氣,家裏三個兒子,一個貼心的小棉襖都沒有,因而他對孩子們的教育極為火爆,能動手的事情絕對不動嘴,普爾薩皮,自小被打大,還要靠蘇和給他帶擦傷口的藥。現如今普爾薩的弟弟亞玎待遇好了些,可能因為老族長年紀大了,賣力揮棍子會閃了腰。蘇和擁有搭襟的第一天,身邊矮榻上睡的人不是自己的搭襟,而是自己的青梅竹馬。普爾薩對這樣的安排也很滿意,畢竟現如今,距離蘇和最近的人還是他。就那個名義上的外地人搭襟,連蘇和的矮榻都沒摸到過呢,而他們兩個從小到大不知道擠在一起睡過多少次覺了。這麽一想愈發得意的普爾薩草草收拾一番後就唿唿大睡了。躺在矮榻另一端的蘇和卸掉了滿頭裝飾,黑發鋪陳在背後,像一團紗。他揉著被壓的沉痛的腦瓜,迴味傍晚時發生的一切,雖然有波折,但今天的確是蘇和這麽多年來,最開心的一天。路崢是個好人。麗龍主想起他,就忍不住翹翹唇角。蘇和眯起眼睛,翻個身抱住被子,困倦席卷而來的間隙,他還在思考怎麽做才不會叫身邊人發現他們兩個有點不同尋常的關係。隻要能瞞過阿姆們精明的眼睛,那麽阿祖也一定不會知道。而他和路崢之間,也要做點感情上的鋪墊,他得在路崢離開前,把該幹的幹掉。至於那據說凡事都會知曉,無論什麽都隱瞞不過他無處不在雙眸的山神阿圖盧,蘇和選擇性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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