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傍晚,當晚霞消退之後,天地間就變成銀灰色。乳白的炊煙和灰色的暮靄交融在一起,,像是給牆頭,屋脊,樹頂和村口都罩了一層薄薄的玻璃紙,使它們變得若隱若現,飄飄蕩蕩,很有幾分奇妙的氛圍。


    小蠓蟲開始活躍,嗡嗡地成團飛旋,布穀鳥在河邊的樹林裏,用啞了的嗓子嗚叫著,又不知道受了什麽驚動,拖著聲音超遠處飛去。


    蘇沫出了院後就一直待在小愷家修養身體,過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雖然說懷孕失去了自由,但是這種被當豬養的生活其實也是蠻不錯。


    她的肚子明顯大了起來,隆起了一些弧度,這是女人一生中的一個特殊時期。


    小愷媽媽天天給她灌輸著孕婦必須注意的事項,耳濡目染蘇沫也就漸漸對自己要求嚴格了起來。


    她特別穿上了可愛的孕婦裝,往日偶爾濃妝豔抹的臉上一派素顏,高跟鞋也換成了平底鞋。蘇沫的臉上長出一點斑,看上去卻非常可愛,好像荷包花上的粉點兒。


    “懷孕的女人是最美麗的女人!因為女人懷孕就代表要做母親,這時候會散發出母性的魅力。”芳姨和她坐在院子裏,耐心地開導著她。


    “啊啊啊啊啊但是好醜啊,你看我都長斑了呢!”蘇沫正拿著鏡子,盯著自己的小臉,臉上長出的斑點讓她皺起了眉毛,一臉嫌棄地嘟著嘴巴。


    “哪裏醜啦,當母親就必須要經曆這些的,你聽芳姨講,等孩子出生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一把拿過蘇沫手中的鏡子,不讓她再繼續照了。


    “而且我都胖了呢,每天跟豬一樣的生活,唉,感覺自己真是不像自己了。”她有點尷尬地低下了頭看看自己的手臂和肚子,“芳姨你說我肚子裏是懷著孩子呢還是都是一堆肥肉,我每天被你喂得飽飽的,最近真的長胖了好多好多,不行我不能再繼續這樣子了。”


    “你還真是個傻孩子啊。”小愷的媽媽輕輕地拍了拍蘇沫的肩膀,轉身就進了廚房。


    蘇沫托著下巴,眼睛眺望著遠方發呆,“說不定懷孕是大自然讓女人“胖”得自豪,“胖”得心安理得的好機會。”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的笑容溫柔恬靜,優柔婉媚,這個女孩子是不奪目但是真正屬於人間煙火的美好,且舉手投足的分寸裏有難得一見的溫婉,即使懷著孕她看上去還是那麽的美麗,是不同於以前的那種美。


    小愷媽媽從廚房裏端出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因為很燙,她小心地把碗放到院子裏的桌子上,用旁邊的毛巾擦了擦手,把圍裙脫了放在一旁,隨後就坐在了蘇沫的旁邊。


    “快到飯點了,阿姨先給你盛了一碗湯,你先喝下去。”


    “啊,還喝啊。”蘇沫可憐巴巴地望著芳姨,兩隻手緊緊地握在胸前,“拜托啦芳姨,晚上我再喝嘛可以嗎,我實在喝不下去!”


    “那怎麽行呢,晚上有晚上的湯,現在這個隻是讓你做點心。”她不緊不慢地端起了旁邊的雞湯,端到了蘇沫的麵前,“快,現在不是很燙了,等下就涼掉了,聽話啊蘇沫。”她表情嚴肅的望著蘇沫,似乎在告訴她她剛才說的話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唉,要胖成豬了啦。”蘇沫拗不過她,隻得乖乖地端起麵前的湯,她知道如果她不喝的話芳姨就會端著這碗湯滿院子追著她跑,或者是滿村追著她跑都有可能!


    “你要這麽想啊,你隻有多吃點東西,你肚子裏的孩子才能快點長大,他的營養可都是來源於你,所以你要每天乖乖的,方姨給你吃什麽你就拚命吃,再也不要說什麽怕胖這種話了,哪個女人懷孕沒有胖個幾斤的,再說了我們蘇沫這麽美麗,就算變胖了也是個大美女啦。”小愷的媽媽雖然年紀也不小了,但是額頭上卻沒有什麽皺紋,眉毛稀疏,兩眼有神,隻是眼瞼下不少老年斑,臉上始終洋溢著可親的笑容,在蘇沫眼裏,她才是真的經曆過風霜吹殘的女人。


    “我喝啦,剛才隻是開玩笑,芳姨你煮的湯這麽好喝,我肯定能喝好幾碗,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她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深深地嗅了一下,麵前的這碗湯散發著香濃的味道,頓時令人食欲大開。


    蘇沫端著精致的青花瓷小碗,撥開那些屬於土雞特有的,如黃金般色澤的雞湯汁油珠兒,雪白的湯頓時浮現在眼前。


    “啊,好喝好喝。”蘇沫淺嚐了一口,渾身一顫,唇齒間蕩漾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香味,久久不能散去。


    “帶著一股黨參黃芪的藥香,雞肉也好吃,方姨你真是高手啊。”她不禁豎起了大拇指。


    “好喝你就全部喝完。”她默默地看著她,就像看著自家的孩子一樣,看著她笑了,小愷媽媽的心裏也甜甜的。


    芳姨隻有小愷一個孩子,所以她一直想要一個女孩,女孩貼心,現在好了,有了蘇沫她也算了卻了多年的小願望了。


    “阿姨你不用開店嗎?”蘇沫埋頭喝著湯也不忘跟芳姨聊天。


    “唉,村子說是要拆遷了,這幾天也沒什麽客人,所以我幹脆就關掉了。”


    “什麽?村子要拆遷?為什麽啊?”蘇沫放下了手中的碗,咬著唇瓣,好奇地開口問道。


    “我們這個村本來是個普通村子,因為風景優美就發展成了旅遊村,來這邊旅遊的人越來越多,所以大夥就在這個小村落裏做點小生意,養家糊口日子也算過得去,這幾年很多城市人都流行下村旅遊,所以人流量也算是蠻多的,我們的村子也熱鬧了起來,可是這下好了,說要拆遷就拆遷了,村口被堵住了,來旅遊的人得知這個消息後也就都離開了。”芳姨收起蘇沫的碗筷,起身往水槽裏的洗碗盆放,她一邊洗著碗一邊失落地說著話。


    “你說要是村子真拆遷了,阿姨這麽大年紀了,小愷也還在上學,這生活費真的都不知道要從哪裏掙了。”


    “小愷的爸爸呢?我來了這麽久也沒有見過他。”蘇沫毫無征兆地問出口。


    “他….不在了。”蘇沫頓了頓身子,臉色漸漸變了,她這句話真的問的太不是時候了,她隱隱地看到小愷媽媽皺起了眉頭。


    “阿姨,你說我來了這麽久了,吃你們家的用你們家的,這生活費我一定會給的!”蘇沫抓著住芳姨的手,一瞬不瞬地望著她,“雖然現在我沒有那麽多現金,但是,這個先給你。”


    蘇沫說著就從脖子上拿下來一條項鏈,一條紫水晶做成的項鏈,愛心形狀,周圍用銀絲鑲嵌著一圈小水鑽,散發著夢幻的光芒。


    “這是我心中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了,上次在機場整個行李都丟了,所以芳姨,你先收下。”她把這條項鏈塞到小愷媽媽的手中,她如湖般清澈的眸子閃爍著瀲灩的光,像一池深不見底的寒潭。


    這條項鏈是很小的時候蘇沫媽媽給的,應該來說是對她最重要的物品了,她從小到現在都一直帶在身上,洗澡的時候也很少拿下來,但是對蘇沫來說,小愷媽媽對她的關心與疼愛並不比她親媽媽少,甚至於更多,她現在無法給小愷媽媽什麽物質上的補貼,她也不想用顧墨沉的錢。


    “孩子你幹嘛呢。”芳姨把手中的項鏈又硬生生塞迴蘇沫手中,她對蘇沫的感情是不能用錢衡量的,即使顧墨沉給了她一筆錢,可是她絕對不是因為這樣子才收留她,照顧她,這個單純可愛的女孩子惹人憐愛,看她傷心難受的時候,小愷媽媽的心也會跟著揪起來,她幫忙照顧她肚子裏的孩子,為她安胎,讓她還提前體驗一把要做外婆的感受,她覺得這一切都是緣分。


    “阿姨你就收著吧,你不收的話我真的住不下去了,你看看你現在店也關了,家裏根本沒有任何收入,還要每天照顧我,給我買有營養的東西,哪有那麽多錢啊。”


    蘇沫的聲音有些沙啞,她總覺得好像自己的到來為這個家又增加了一些負擔,可是不住這裏的話她又能住哪裏呢,迴家嗎?不,那是顧墨沉的家,不是她的家。


    她的心裏一顫,她就怕下一句小愷媽媽就說因為家裏窮所以讓蘇沫不得不搬走。離開了這裏,她真的無路可走,那天顧墨沉的發火她還印象深刻,給她的震撼不是一般的大,所以要想迴去應該是不可能的了吧,他應該也不要她了。


    蘇沫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過了片刻後又抬起眸子,“阿姨你真的要收下,求你了。”她固執地跟小愷媽媽對峙著,終於,芳姨歎了口氣後無奈地就把項鏈收了起來。


    “這樣才對嘛。”蘇沫的臉上洋溢著笑容。


    “對了,為什麽村子突然的拆遷了?”


    “好像是有家公司要把這些地征去做商業用地了,好像叫什麽,顧氏集團。”


    蘇沫的笑容逐漸凝固了起來,她皺了皺眉,又特意強調了一遍,“顧氏集團?”


    “對的好像就是這個名字,怎麽?你知道這個公司嗎?”


    蘇沫沒有說話,嘴角始終掛著一抹笑,那冷冽的笑容讓人心尖一陣發寒,原來顧墨沉說的她一定會去找他是因為這個?他要用這個來逼她低下頭去求他?這個男人為什麽要把私人恩怨牽連到別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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