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分割出了黑色的夜空,樹枝上零星幾片搖搖欲墜的枯黃樹葉,支支吾吾地發出些許動靜,仿佛相互低語著什麽,聲音帶著冗長悲涼的氛圍,不動聲色地傳入了蘇沫和顧墨沉所處的空間中。


    蘇沫瞪大了眼睛,瞳孔一點點地渙散,沒有溫度,沒有靈氣……耳畔不斷地迴響著剛剛顧墨沉說的那句話,她從來沒有這麽卑微地想要嘲諷自己。


    原來,一切不過是自己自作多情罷了……


    最後蘇沫的嘴角劃過一絲冷笑,語氣卻是異常的堅決,“我不同意!”


    “你必須要這麽做!”顧墨沉沉得態度十分霸道,不容許一絲一毫的抗拒。


    “你為什麽就是不相信我?”蘇沫,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著顧墨沉怒吼出聲,她的聲音十分激動。顧墨沉甚至從來沒有看過蘇沫如此失態的模樣,還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覺,那悲涼得撕心裂肺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中,轟地一聲炸裂開來。


    顧墨沉甚至能夠通過蘇沫那抖動著眸子看到她心中湧動著的情緒。一室的寂靜,此刻開始變得無比喧囂,隱隱的還能聞到一些硝煙彌漫的味道,顧墨沉心疼的看著眼前失控的蘇沫,心在鈍鈍地痛著。


    沒有人知道顧墨沉此刻心中有多少的隱忍和不甘。


    他猩紅色的眸子因為憤怒把內心的痛意和不甘掩藏得不動聲色,可是她劇烈抖動著的喉結以及顫抖著的雙手,還是出賣的顧墨沉內心的恐懼,他其實比任何人都在期待著這個孩子的降臨,可是他沒有把握。蘇沫的這個孩子就是自己的,萬一他的親生父親另有其人呐,會不會有一天,蘇沫就會帶著這個孩子永遠的離開了自己。顧墨沉承認自己從來都不怕輸,也不怕去賭博,可是隻要是關於蘇沫的事情,他就會變得異常的軟弱和優柔寡斷,他賭不起,也不敢賭。


    所以縱然再心痛,她都要做出一個最果斷的,對兩個人都好的決定,他必須在這個孩子生下來之前就確認孩子的身份,否則的話一旦孩子降臨的,他害怕有一天,蘇沫又會莫名其妙的從自己的身邊消失。


    然後顧墨沉的這些情緒,卻總是不為人知的蘇沫絲毫沒有辦法理解顧墨沉現在心中所想的一切,她隻是本能的想要抗爭,想要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因為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孩子的爸爸。


    可是顧墨沉不相信。


    顧墨沉清楚地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蘇沫的對手,隻要她的一句話或者一滴眼淚,自己的心裏就會軟下來,所以他必須忽略掉蘇沫現在臉上的所有痛苦和恐懼。必須盡快做出一個最果斷的決定。


    顧墨沉沒有迴答蘇沫的問題他隻是淡淡的轉過頭,然後對著自己的手下使了個眼色。


    啊,蘇沫也捕捉到了顧墨沉的這個舉動,他本能的往後退了退,臉上慢慢的浮現起了,冷冷的笑意,他勾起嘴角嘲諷著對著顧墨沉開口說道,“難道你又要派人把我抓起來嗎?我不會同意你這麽做的。”


    蘇沫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顧墨沉的眸子,他看著蘇沫這副誓死抗爭的模樣,心中的痛亦愈發明顯起來。仿佛有著千百把刀子在剜著自己的心房,一寸寸的血流不止的,讓他痛得不能唿吸,可是他又不得不這麽做。


    “帶她去檢查。”顧墨沉的語氣冰冷,不帶任何的感情轉過頭對著自己的手下冷冷的吩咐道。


    蘇沫的臉上升騰起一股無比絕望的情愫,她握緊了自己的拳頭,一步步的和身後的手下保持著距離,然後對著他們胡亂地比劃著雙手,“你們都不許過來!”


    雖然手下知道,平時顧墨沉對蘇沫是百般寵愛,但他們始終是在顧墨沉手底下幹事的自然對顧墨沉的吩咐,是言聽計從,所以此刻不管蘇沫再怎麽掙紮,再怎麽唿救,他們都要履行自己的責任。


    況且顧墨沉也沒有任何要讓手下停手的意思。


    蘇沫,此刻虛弱的身體,哪裏是演添幾個人高馬大的硬漢的對手,他掙紮的幾下,最終還是被他們禁錮在了手裏麵,她的手被掐的泛紅,但是緊緊地咬著嘴唇,一聲不吭了頭低低的,麵如死灰,仿佛真的對一切都已經看破。


    顧墨沉看著眼前的蘇沫她絕望的臉頰上還帶著隱隱的怒意。


    他的心被刺得生疼,手緊緊的在成了拳頭眼神中迸發出的心疼,隻有他自己才懂。


    他一直都知道,其實蘇沫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斷然不會做出今天這樣的決定,把蘇沫的自尊一寸寸的撕裂開來,她該會有多恨自己啊,顧墨沉不敢去想這一切的後果,他隻是恐懼。


    顧墨沉害怕自己有一天會留不住蘇沫,她的去留自己如果無法掌控,那該有多悲哀。


    他緊緊地抿著自己的嘴唇,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武林高手總穿著玄色衣衫,就算身受重傷時也能在敵人麵前營造出一種毫發無損的氣場。


    顧墨沉大抵也是如此,他用一貫的清冷霸道,完美地掩藏起心中的驚濤駭浪,一切平靜如常。


    燈光還有些昏黃,又是讓淚水模糊了雙眼,幾步開外的蘇沫永遠都看不到,顧墨沉顫抖的雙手,隱隱咬緊牙關的疼痛,以及眼眸深處說不清的心疼。


    這一切,蘇沫毫無察覺,哪怕她隻是冷靜觀察幾秒,便不難發現顧墨沉的異常。


    她隻是努力地讓自己在顧墨沉的麵前看起來不那麽狼狽,慢慢地抬起頭,虛弱而又哀怨的語氣,“顧墨沉,你真的連我最後一絲自尊都要泯滅嗎?”


    那樣質問著的,哀傷而又絕望的聲音,竟然是從蘇沫的喉嚨發出,顧墨沉的心鈍鈍地痛著。


    他並不迴答蘇沫的問題,反而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往日的顧墨沉,哪怕是蘇沫受了一丁點兒委屈他都會心疼的要死,此刻卻要親手來重傷自己最愛的人,難道他的心就不會痛嗎?可是他別無選擇啊。


    他比誰都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他甚至已經做好了,做一個父親的準備,無時無刻的準備著。他更期待著一家三口以後幸福的日子。


    可是命運弄人,這仿佛是上天和自己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顧墨沉,想起了之前歐陽詩和蘇沫發生的那一切他就不能不把這一切扼殺在搖籃裏麵自己所擔心的事情,如果有一天發生了那該怎麽辦,他是如此,一絲不苟的人。自然不會允許蘇沫和自己的命運有著絲毫的偏差。


    而歐陽斯就是那一顆導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變成橫亙在自己與蘇沫之間。


    最後,顧墨沉還是狠了狠心心,深邃的眸子望向窗外,不再去看蘇沫,雙手掐出了一道道血痕。語氣冰冷而又不容抗拒地對著手下吩咐道,“你們把蘇沫給我帶去檢查室。”


    如果說剛剛蘇沫的心裏麵還帶著一絲僥幸和希望的話,那麽現在顧墨沉的這句話一說出口,蘇沫的心就徹底的被擊碎了,她臉上的光一點點的暗淡下去。


    胃裏麵突然間翻江倒海,像是有什麽要湧出來,她感覺到一陣惡心,然後奮力地甩開了那些拉著自己手的保鏢,飛快的朝著最近的垃圾桶衝去。保鏢們看到這個情景,頓時就慌了手腳,不知道是怎麽迴事,等到大家都反過神來的時候就看見蘇沫趴在垃圾邊上瘋狂的吐著。


    顧墨沉看到蘇沫這幅模樣,趕緊衝了過去,扶住了她的肩膀輕輕的拍了起來,可是蘇沫並不領情,他現在對顧墨沉滿腔的怨恨,無處發泄,用力的拍開了他搭載自己肩上的手臂。


    顧墨沉,輕歎了一聲,然後無奈的收迴了自己的手,眯著眼睛看著眼前難受著的蘇沫心中的痛意更加強烈,他感覺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讓他喘不過氣來,恨不得現在就把蘇沫擁入懷中,可是眼看著他那憤恨的疏離的眼神,顧墨沉還是收迴了自己的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沫把胃裏麵的東西全都吐了個幹淨,胃裏麵空空的,心也空空的,渾身更是難受。她維持著剛剛的姿勢,平靜了好一會兒,終於才虛弱的抬起頭來,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原本明豔動人的眸子裏麵也失去了光澤,一雙薄唇緊緊的抿著幹澀的厲害,鎖骨隨著唿吸的節奏略微起伏著。


    蘇沫慢慢地開始覺得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身體也就在一瞬間,像是沒有了任何的力氣,就要往地麵倒去,她已然聽不清楚周圍的人在說什麽。


    蘇沫察覺出了自己身體的不對勁,這像是要暈倒的前奏。她還是倔強地不去求救任何人,緊緊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努力地讓自己保持著清醒,然後再自己就快要暈倒之前,對著顧墨沉鄭重地吐出了幾個字,“顧墨沉,如果你真的這麽做了,我會恨你一輩子。”


    蘇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執拗些什麽,或者說再較真一些什麽,明明隻要去檢查了以後就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證明這個孩子就是顧墨沉的,可是她就是想要死死地守住那一點微薄的可憐的自尊心,所以不管顧墨沉怎麽做她都不想同意。蘇沫覺得,雖然孩子還什麽都不知道,可是今天這樣的事情,仍舊是一種恥辱,這是關乎顧墨沉對自己的一份信任,如果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如果連最基本的自尊都守護不住,那接下來漫漫的一生,又該怎麽相互攜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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