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霆躺在那裏,雙腿已經殘廢,原本老當益壯的身體在這段時間迅速的衰老,致使麵容鬆垮,兩鬢的斑白尤顯憔悴。赫連瑜聽見何大夫的話發出一聲低低的哽咽:“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赫連韜和孔常等人也在這個時候進來,正巧聽見這一句,赫連韜詢問原由之後臉色也是一變。李殊慈給孔常等人執了晚輩禮,說道:“不如先在北野王子和禦屍人身上下點功夫,若能從他們身上拷問出線索來,伯父就能免了這份危險。”


    丁尉的脾氣最是火爆,一聽這話,頓時一步跳到營帳門口:“老子現在就去給那兩個狗日的扒皮抽筋!”


    孔常一把扯住他的脖領子:“你給我迴來!先聽世子怎麽說!”


    “確實要在這兩人身上下功夫,但,不能魯莽,一定要讓他們吐出實情才行!時間緊迫。”赫連韜沉吟半晌,看向李殊慈:“小五,若說逼供,恐怕此處無人能及得上你,你務必要想想辦法!”


    李殊慈連死士都能拷問出東西來,別說這兩個人。赫連韜到現在還常常能想起那個刁六在棺材裏從希望到絕望的過程。


    孔常等人聽他如此說,都驚疑的看向李殊慈。雖說穿著男裝,可分明就是個皮膠柔嫩的小丫頭。


    李殊慈這一次也沒什麽把握,隻是事關重大,已經沒有別的選擇,她點頭道:“那是當然。”


    大營深處,李殊慈在一處營帳的門口站住,周圍有很多侍衛把守著。


    李殊慈示意赫連韜在外麵等候,她一個人進去。赫連韜道:“小五,你自己進去,萬一有什麽危險怎麽辦。”


    孔常已經認出後背上刺有金翅大鵬的那個北野人,他是北野王的四王子客伽。


    李殊慈安慰的笑道:“人多了,他們心裏會有防備。想要問出東西就更難了。你放心,他們都被結結實實吊在那,不會有事的,若有變故,我會第一時間喊你的。”赫連韜道:“你小心,我就站在這。”


    營帳裏,北野四王子客伽和禦屍人一左一右的被吊在粗壯的木架上。


    他們聽見動靜,都睜開眼睛看向來人。客伽已經一日沒有進食,臉色灰敗,笑聲像是撕破了嗓子硬擠出來的一般嗬嗬怪笑了一陣:“……怎麽,坐不住了?那老頭子是不是要歸西了?”


    李殊慈看了他一眼,根本不加理會,徑直拿著水壺靠近禦屍人。李殊慈這才看清禦屍人的相貌,他長相撲通,皮膚黝黑,看上去年歲不大,也就二十出頭,身形與客伽不同,十分瘦削,是放在人堆裏根本不會引起人的注意那種類型。


    他知道自己必死,見李殊慈拿了水壺過來,當下也無所謂水裏有毒沒毒,張口接住水流,大口喝起來。


    李殊慈讚道:“倒也是個爽快人。”禦屍人嘴裏的毒丸早就被取走了,生死不由己。落入敵人手中做了俘虜,能痛快的死倒是個好結果,若水裏真有毒,禦屍人倒也會覺得甘之如飴了。


    禦屍人直喝了個痛快,聽見李殊慈如此說,不僅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往對麵的客伽那裏看了一眼。


    客伽怒瞪著禦屍人,嗬斥道:“你若是敢多說一個字!我就扒了你的皮!”


    禦屍人早就已經打定主意人命,聽見客伽的怒吼倒也沒說話,低眉順眼的看著地下。


    李殊慈在這時迴頭挑釁的看了客伽,客伽死死咬著牙,眼睛幾乎能瞪出刀子來。北野人的脾氣本身就十分火爆,何況是讓人鞍前馬後逢迎慣了的客伽呢。


    人沒有食物可以支撐很多天,沒有水卻萬萬不行,即便是意誌力再強的人,看到甘甜的水源就在眼前卻喝不到,也會生出火氣來。客伽貴為王子,卻遭此一難,本就已經狼狽萬分,又被如此戲弄,已經是忍不住惡聲相向了。


    “來人,擺飯!”


    赫連韜不知道李殊慈的想要做什麽。但聽見她喊人,還是立刻讓兩個侍衛前去準備。


    孔常丁尉在營帳裏根本按捺不住內心的煩躁,索性同赫連韜一起在營帳門口站著。聽見李殊慈竟然要在兩個俘虜跟前用膳,不由失望搖頭。這點小伎倆,隻要是個漢子都不會中計的。即便他們假意屈服,口中所言也未必是真的,若是輕易聽信,後果興許更加糟糕。


    孔常欲言又止,赫連韜卻製止了他,示意他們等等。


    片刻的功夫,一隻熏烤的流油的肥兔子和幾道香味兒濃厚的菜肴被送了進去。


    李殊慈一見就知道是青鴿的手藝,不禁感歎自己身邊的人個個都練就了一顆玲瓏心肝。她將小桌幾設在二人中間,執著淺嚐了幾口,笑道:“人間美味。”


    客伽知道她是在用食物誘惑他,不由覺得她太過小看人了,當下冷哼一聲瞥過頭去。


    李殊慈並不在意,也不看二人,將野兔的腿卸下一隻慢慢咀嚼著。“要說這人世間的繁華,無需聲色犬馬,隻要有吃有喝,享用不盡的美味。便也足矣。”


    客伽更是嗤笑一聲:“憑你這等小角色,自然不知我等誌向。”


    “四王子說的是,小人物就應該過小人物的日子,何苦去給向您這樣的人做些費力不討好的事呢!到頭來,不是與你一同去死,就是替你去死……”李殊慈搖頭晃腦,不等客伽反駁就繼續說道:“四王子能否說說,您到底有什麽地方值得我等小人物效犬馬之勞呢?”


    客伽冷笑一聲:“你等狗東西,天生賤命,能為我等尊貴之人效勞,是天大的福分。還需要別的理由麽?!”


    李殊慈若有所思的長長‘哦’了一聲,“不過,在下是一點也不想為四王子辦事的,在下就想當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不想當四王子的走狗。四王子既然瞧不起我等賤命之人,自然也不會憐憫同情我等。到時候死的難看,也沒人替在下收屍。更沒人替在下孝順父母,撫養妻兒。自找罪受,何苦來哉啊!”


    她就這麽輕飄飄的說著,就像與人閑話家常一般,也不看兩人的表情,美味當前,她似乎分外享受。一口一口吃的仔仔細細,香甜無比。


    餓過的人都知道,若是一直沒得吃,咬咬牙也能忍到極限之處。可一旦張口吃了什麽,半飽不飽的,就愈發難以忍受饑餓,想要填飽肚子。


    客伽從一開始就知道李殊慈不會給他吃的,倒也不怎麽覺得格外難忍。可禦屍人方才喝了個水飽,肚子裏咕嚕咕嚕個不停,見她吃的滿手流油,眼睛便盯在兔子肉上挪不開了。心裏轉著李殊慈方才說的那番話,心中便生出無數不平來。


    他是賤命,可他憑自己的本事也能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娶妻生子,奉養老母。可此時自己怎麽就跟了這麽一群畜生一樣的主子呢!為王族賣命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趕屍人原本堅定赴死的心開始動搖起來,可他依舊沒有說話。目光在李殊慈和客伽身上來迴打量著。李殊慈聽見禦屍人心跳和唿吸開始狂亂起來,便知事情已經有了一些轉機。


    她想了想,說道:“四王子,你怎麽對人,在下可不管,也管不著。反正我不是你麾下的小嘍囉,誰做冤死鬼也輪不到我。在下其實就是瞧不上你的為人,看不起你這副德行,過來氣氣你,圖個舒坦。哈!”


    她得意的笑了兩聲,客伽已經忍不住呲牙了,氣的恨不得天上立刻掉下一個大雷將她劈死。


    李殊慈拎著另一隻兔子腿走到禦屍人麵前,說道:“吃吧,托你們四王子的福,你死前還能飽餐一頓美食。你也要慶幸你們這個王子忒不是個東西,你才能有這麽一頓!”


    禦屍人就著李殊慈舉起的兔子腿,大嚼特嚼起來,兔肉的烤的外焦裏嫩,鮮美入味。他簡直覺得這是自己吃過了最好吃的一頓飯!可肉含在嘴裏,他心裏卻越想越不是滋味!以後他還想吃到這樣的美食!


    想著想著,越發感覺心裏不是滋味,狠狠扯了一塊兔肉,發狠的嚼起來。對麵客伽見此,要氣瘋了:“狗東西!吐出來,不許吃!”


    禦屍人吞咽的動作一頓,垂下頭。可口中還是下意識的嚼著那美味香濃的兔肉。


    “賤民!不許吃!”客伽見他居然敢不聽話,又憤怒的大罵道。


    李殊慈狠狠瞪了客伽一眼:“你說誰賤?我看他比你要高貴的多!他最然愚忠了些,但至少人家的品行是沒得說的,哪裏像你!從頭到腳都與畜生無異!人家為你出生入死,臨死前吃點東西怎麽了?難不成你吃不到就不許別人吃!你這種行為真讓人惡心!”


    李殊慈冷笑一聲:“在下就是見不得你這種人得意,你越不想讓他好過,我就越要讓他好過!”


    “你!”


    李殊慈轉臉看著禦屍人,說道:“沒關係,在你死之前,我敢保證,讓你吃飽喝足。讓你做個飽死鬼!”


    禦屍人下巴顫了顫,一個早已準備好赴死的青年漢子居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李殊慈仿佛嚇了一跳似的,“哎!你,你怎麽了啊!兔子不好吃嗎?你別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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