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豐這麽說,李世民便這麽聽著。


    就如同李世民這麽說高士廉辭官一事,陳豐便也這麽聽著。


    亦如同高士廉說目前摔傷了腦袋,神誌不清楚,李世民和滿朝文武也隻能這麽聽著。


    事實究竟如何,到了他們這個位置的人,早已經不能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了,大家心知肚明,沒有必要明說。山水如何都是山水;人心如何,都是算不透的。


    李世民看著低眉順眼的陳豐,眼底還有點笑意。兩人對視須臾,終究都勾了勾唇角。


    其實他們之間,本來沒有那麽多勾心鬥角,所求完全不同。李世民知曉陳豐心中所求,倒是能夠信任陳豐。但是也正是因為知曉陳豐心中所求,所以在麵對陳豐的時候,心中總會擔憂陳豐是否會有別樣的想法。


    這也是難免,陳豐心思重,現如今牽絆也越來越多,舍不下的東西,舍不下的人也越來越多,斷然沒有從前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灑脫了。


    或者說,他在麵對旁的東西的時候依舊灑脫,但是在擁有的多了之後,想要抓住的也就更多了。麵對這些,他沒有辦法讓自己繼續灑脫裝作不在乎的模樣,故此,李世民正是因為知曉了陳豐心中的執念,才會不斷地做出一些寬慰陳豐的舉動。


    一如陳豐心中所想,高士廉究竟如何,沒有人知曉,高士廉或許是真的走夜路,腳下不穩摔了一跤;也或許隻是給陳豐,甚至是給李世民一個繼續行動的機會。事實上,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陳豐不在意這個真相,李世民更加不在意。


    祖孫兩人,都受了傷,但終究是一個給另一個讓了路。


    若是沒有高士廉這般神誌不清的鬧騰一番,就算是李世民能夠信任陳豐,能夠讓陳豐順理成章的將高冉推上去,隻怕滿朝文武也不會允許高家這般勢大。


    然高士廉自己退了下去,這事情便完全不同了。隻要是高士廉自己說了,他不能繼續為官了,且還有了這麽一個理直氣壯的理由,誰又能繼續為難他呢?況且,滿朝文武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高士廉將自己的位置讓出來,也好讓旁人家的子弟有機會更進一步。


    隻怕也沒有幾人能想得到,李世民竟然在高士廉剛退下來的時候,就順理成章的將高冉推上去了。


    高冉呢,有沒有功勞先不說,但是至少他在為官的時候沒有犯過錯,再者說,有些功勞是足夠一個人吃一輩子的,比如連同陳豐、杜立二人給了突厥致命一擊。有些東西不管什麽時候提起來,那都是足夠讓大家沒有辦法忽視的。


    杜立都能借著這個理由爬到禮部尚書的位置上,沒有理由,也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找高冉的晦氣。皇上的心思在哪裏擺著,就算是有旁的小心思,也隻能暫時壓下去,不該說話的時候,就要學會不說話,才能活的長久,才能更順利的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李世民和陳豐相視一笑,倒像是心照不宣了。


    然而高冉的臉上卻湧現了焦急,高士廉雖說並非是他的親生爺爺,但是他自小在主家長大,高士廉對他比親生孫子還要親昵三分,不然也斷然不會養成他那樣的性子。


    他心中對高士廉的感情,自然也非同一般。


    這會兒忽然得知高士廉身體抱恙且神智不清,如何還能夠冷靜的下來,一旁攙扶著他的陳豐和陳然兄妹兩人都感受到他身體的輕微顫抖。


    若是往常,高冉的鬼心思那麽多,必定能夠猜透這其中的關節,但今日這事情不大一般,關係到高士廉,他還真是有點冷靜不下來。冷靜不下來的人是沒有辦法安然思考的,故而他也並未看到陳豐和李世民之間心照不宣的表情。


    最終還是陳豐伏在他的耳邊,悄聲說了一句“凝心”之後,他才漸漸冷靜下來,轉頭看向陳豐,意圖尋找事情的真相。


    “爺爺並無大礙,無需掛心,結束之後我陪你一同過去瞧瞧。”陳豐的聲音低沉的讓人心安,腳下攙扶著高冉,依舊四平八穩。


    跪拜,敬茶,禮節其實並不繁瑣,慕容啟和陳豐都不是喜好繁文縟節的人,再者說,當今陛下親自前來做這個見證,他二人日後就算是想要反悔,那也沒有辦法了。


    慕容啟可算是給足了陳豐麵子,親自上前將陳豐和陳然攙扶起身,大大的紅包從邊上侍女端著的托盤上拿起來,交到兩兄妹的手中。


    拿捏著紅包,這其中,並非是銀票,隻怕是……


    陳豐心中已有猜測,但當場打開紅包探查究竟這種失禮的事情,陳豐還是做不出來的,兄妹二人道了謝之後,將紅包收起。


    過後查看,果然是地契,房契,田產文書。


    當家的已經給了厚禮,後麵當家主母,叔伯長輩,兄長姐姐的禮也都不小,不論是看在陳豐的麵子上還是看在家主的麵子上,都斷然不會在這細節上失了顏麵。


    “倒是小小的發了一筆財。”坐在高士廉房間的桌邊,陳豐和陳然笑眯眯的打開一個個的紅包,將裏麵的東西一一掏出來查看,當然,誰送了什麽東西,可並沒有弄混,這若是弄混了,那可是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我說,你們兩個,我爺爺已經這樣了,你們怎麽還隻顧著看手中的那點蠅頭小利?”高冉可是不滿意了,搬著凳子坐在床邊,看著緊閉雙眼的高士廉麵色沉沉,顯示他如今的心情並不怎麽愉快。


    “你離爺爺那麽近幹嘛?”陳豐迴過頭看了一眼高冉,又繼續數自己今日收獲了多少東西,“況且,你覺得這些東西是蠅頭小利嗎?要說大家族確實是大家族,這底蘊並非是尋常家族能夠相提並論的,就說我如今是,雖然也算是小有資產,但是讓我拿出這麽多東西來,可還是心疼的。”說著,還“嘖嘖”咂舌兩聲。


    “你不是窮,你隻是摳!”高冉甚至連翻白眼的心情都沒有了,卻還是迴懟了陳豐一句。


    “不是,你這麽說話可就不對了,我也就是對旁人摳了點,什麽時候對你摳過了?”陳豐不滿意,“還有,爺爺睡覺呢,你離爺爺遠點,打擾爺爺睡覺了。”一邊表示對高冉的不滿,還一邊嚷了一聲,似乎生怕不能將高士廉弄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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