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匆匆。


    一年接著一年過去,人事物皆在改變。


    老皇帝崩殂,李昊繼位,李旭當上輔佐的左丞相,李昕為右丞相。


    天下太平,人心和樂。


    這一段盛世,在三兄弟的同心協力下,維持了好長一段歲月。


    「皇叔!皇叔!」


    好幾個稚嫩的孩童尖聲地叫喊著,小腳步跑了過來,團團包圍住一個衣著錦華的男子。


    「皇叔,抱抱!」率頭領先的女童伸出一雙小手臂,大聲地要求著。


    「是,月兒。」李昕笑睇有著幾分霸氣的小侄女,懷疑溫柔過度的大哥怎麽會有這麽一個女兒。


    「皇叔。」扯著他衣角的,是一個羞羞怯怯的小女童,她很害躁地對李昕一笑。


    「瓊兒,你的身子近來好些了嗎?」李昕溫柔地抽出一隻手來撫著她的臉頰。這孩子天生身子骨較弱,但長相甜美可愛。


    「皇叔!皇叔!」


    其他的小男童、小女童,也吵著要求李聽的注意力。


    天下人皆知,右丞相李昕至今未娶,這在皇室中是個相當特殊的例子。


    十年前,李昕便將自己府中的姬妾全數解散,一改以往的風流浪蕩,過著清心寡欲的生活。


    不少皇親國戚主動向李昕提親,將自家美貌青春的女兒送到他的眼前,但是他看也不看一眼。


    他的瞳眸裏,已經盈滿一道深刻的倩影,婀娜多姿得令他永遠留戀。


    他宮苑的花園與眾不同地隻栽種曇花,讓在半夜裏綻放的鬱香伴他入夢,讓他在夢中尋找佳人。


    這一夜,他如往常般坐在園內涼亭中,品酒望月,一邊等待著。


    他正等待著曇花綻蕾,短短的時間是何其珍貴。


    曇花一現,錯過了便沒了下迴,那般的短暫,也美得令人心碎。


    就像獨孤曇。


    十年了,他已經沒有把握她還活著,也沒有把握有朝一日她會再迴他懷中,不過那已經不重要,因為她會一直活在他的心中,有關於她的迴憶將會伴他一生。


    啊!花開了!


    舒展一瓣瓣潔白,曇花向著月光,盡情展現優雅風姿。


    曇花本色為白,但他聽聞西域有一種紫中帶金的品種,便派人至西域一帶尋覓,迴報卻是一種夢幻之花,人間並無蹤影。


    但是他沒放棄,就如對獨孤曇的情愛,也如對獨孤曇的心痛與掛念——


    「嗬嗬!三皇爺,您一個人在喝悶酒嗎?」


    突然有聲音在半空中飄蕩,很輕又很清晰,李昕似曾聽聞……


    「我給您送個伴吧!如何?」


    隨著話語,一隻物品從天而降,李昕急忙伸手接個正著。


    「這……」


    這不是十年前,那麵他曾經目睹過的——


    激動地看著雕僂精致美麗的銅鏡,他緩緩地撫摸著,刹那之間,花香陡然濃鬱起來,隨著一陣輕風卷起,一道娉娉婷婷的倩影模糊出現。


    李昕張了口,卻無法發出聲音;他心跳加速,卻無法思考;他站起身子,卻無法邁開腳步。


    他看著,等著,緊張著,恐懼著,興奮著——


    「小美人!」


    大唐史冊中,有著這麽一段非正式的記載——


    三皇子李昕,二十五歲前並無甚多建樹。新帝登位,封相,遂推行新治,仁德澤被於百姓。終身未娶,性喜蒔花異草,獨鍾曇花。


    野史傳言道,三星子被曇花花妖所迷,遂於夜夜相逢幽會,其心足矣。但鄉野傳聞,不足為信也。


    李昕死後,一麵名為「月下美人」的銅鏡為主要陪葬物品。


    【第十章】


    命運


    舊山雖在不關身,


    且向長安過暮春;


    一樹梨花一溪月,


    不知今夜屬何人?


    ——雜詩·無名氏


    年年歲歲,世世紀紀,千禧年就緒展開。


    天空飄下絲絲細雨。


    「嘖!怎麽下雨了……好啦、好啦!知道了,我會再call你,拜!」


    收線後,西裝革履的男人隨手把手機往口袋一放。他俊目炯炯的四下梭巡,想就近找個地方躲雨,咖啡廳或麥當勞什麽都好。


    唉!「春天後母臉」,天氣真是說變就變啊!


    蘿曼咖啡——


    有了、有了!他三步並作兩步地朝目標挺著的咖啡廳前進。


    「咦?」


    當他站在咖啡廳的自動門前時,目光不經意一掃,旋即被咖啡廳旁的招牌吸引住。


    一道在都市中罕見的桃花心術門,隱約散發出古色古香氣息,門上橫掛一塊招牌——


    「女蝸媧……」


    他喃喃念著,「這是做什麽東西的?」


    一個人自言自語,當然得不到解答。


    「不如進去看看好了。」


    一股莫名的衝動及誘惑催促著他,男人兀自下了決定。


    他伸手一推,門扉緩緩開啟……


    曇花一現


    中秋去歲中和宴,


    衰海今朝北海壘;


    天上無私是明月,


    隔凗千裏照人來。


    ——辛巳青州阮月有懷·趙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熾烈的火焰中似乎還有著鮮淋淋的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癲狂的執念,一場大火似乎也焚燒得格外狂猛。


    「哈哈哈哈!燒吧!燒吧!燒掉一切吧!」


    伴隨著璋嘯王爺的狂笑聲,火舌狂烈竄燒……


    不知過了多久,隻見漫漫火海中有一道身影瘋狂向天舞劍,像是一場追思,也是一場悼念……


    啊!他的曇花啊……


    打從有記憶開始,他就是獨孤王爺的義子之一。


    獨孤者,是皇後姻戚,本為隋之大族,但隨著皇後去世,隋朝覆滅,這原本人人所欽羨的氏族遂跟著敗落,甚至遭一些異議人士欲趕盡殺絕,到頭來枝疏葉落,僅剩一房子孫苟延殘喘,小心萬分地活了下來。


    「咱們獨孤一族本該是天下榮耀,哪容得那個姓李的家夥爬到咱們頭上來耀武揚威!」


    一而再、再而三,獨孤仇不厭其煩灌輸眼前一群孩童仇恨的觀念。


    「是!」大大小小的孩童異口同聲應道。


    這群孩童年紀不一,全是獨孤仇從各地找來收容的流浪孤兒。獨孤仇不僅教他們武功,更不忘為他們洗腦。他告訴他們,為了光複獨孤一氏,必得竭盡所力,甚至不惜犧牲小我,以完成大我。


    他們日日夜夜接受密集的智才體能訓練,光是武術基礎的訓練,一日長達三、四個時辰乃是家常便飯之事,逞論其他。


    「累死了!今天馬步蹲得可算久。」


    一進房就直直倒在床榻上,較大的孩子立刻發出抱怨聲,年紀較小者則是疲倦地沾枕便睡,或是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


    是應該休息了,但他一點都不累。


    信步往外頭走去,屋外有一處小小庭院,地方不大,但小橋流水,無一不完美精致,涼風吹得很緩很慢,拂過他童稚的臉龐,像是娘親的暖手。


    娘親……他的雙眼微微一黯,不是感傷,而是迷惑。


    他並不感傷,因為從未得過,又何來失去之說呢?


    他隻是迷惑,迷惑親情……那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感覺啊……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手洗得很幹淨,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掌紋分明,童稚卻鍛鏈得有力。


    這是一雙年少孩童的手,也是一雙慣用槍戟刀刃的手……


    「喂!」有人從背後喚他,「你不休息嗎?今晚還要出任務哩!」


    「我知道。」是的,這也是一雙——


    擅於殺戮的手。


    月黑風高。


    一道道鬼也似的影子在幢幢屋舍間翻飛起縱,很快便聚集在一氣派華麗的宅邸前。


    京城中的首富張員外,這便是他們今夜必須洗劫的對象。


    動手!為首者果斷地做出手勢,一道道黑影便如煙似霧地從窗戶、從側門竄入豪宅。「啊——」


    片刻不到,第一聲慘嚎響起,繼而此起彼落。


    「哈唿……哈唿……哈……」小口、小口急促不歇地喘息著,小女孩蹲在滿目瘡痍的屋內一角,一具具屍體讓她恐懼得雙眼圓睜,嬌小身軀無助地縮成一團。


    她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隻知道自己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卻被一陣接連一陣的驚聲尖叫駭醒。


    一向起床很是困難的她,揉著惺鬆睡眼,迷迷糊糊地踏著步伐走出房間,首先注意到那股飄散在空氣中的奇怪味道。


    吸了吸小鼻頭,當她站起身打算再往前走些路時,另一記哀鳴劃破天際,令她聞之悚然,也令她再次頓下腳步,駐足而不敢往前。


    她不敢往前去瞧,卻有人送東西來給她看。一具人體飛過她跟前,重重地摔在她身旁,加上一記骨頭碎裂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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