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個多月，小院還是老樣子，南方海邊的夏日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一般，鳳凰樹開的依舊燦爛，桉樹飄來的香味還是那般醇厚。
淩媽端著搪瓷碗，裝了些穀物正在喂雞，嘴裏不時發出幾聲“咯咯”聲，身後的雞仔們撲騰翅膀歡快的跟著。
……
“老媽，我迴來了！”
院外響起兒子的聲音，淩媽有些欣喜，迅速將碗放下，快步迎了上去。
“迴來了啊！”左右看看，忙問道：“你爸呢？”
“放心，海邊停船呢！”許辰背著箱子，溫言說道。
“哦。”淩媽輕輕點頭，忽而一愣，抬頭看向已經長得比自己還高的兒子，有些意外一向木訥的兒子竟能看出自己心中所想。
衣裳素樸、不施粉黛，歲月在眉宇間留下些許風塵，卻是洗盡鉛華後的淡雅。
淩楓也是頭一次如此近距離仔細地看著淩媽，五官精致、容貌清麗，竟是難得的美人。
“老媽，你真漂亮！”淩楓忍不住讚道。
“嘶……”剛才還好，此刻的淩媽卻大為驚訝，一臉怪異地看著淩楓：“你……你真是我兒子？”
“老媽，誇你兩句你就不認我這個兒子了？那我以後不誇了……”
淩楓心中好笑，時隔一個多月，功夫小成，氣質、言語上再有些變化也能說得過去，畢竟男孩子的成長有時隻在一夜之間。
淩爸停了船，拎著一個大水桶，將那魚蝦裝了，大步朝小院走來。
“淩天！”淩媽上前拉住淩爸的手，忙問道：“你到底對我兒子做了什麽？他……他怎麽跟換了個人似的？”
“哈？”淩爸滿臉迷糊，問道：“出啥事了？”
“他……他竟然……竟然說我長得好看！”淩媽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
淩爸上下打量了一遍早已熟悉萬分的妻子，笑嘻嘻說道：“你本來就長得很好看啊！”
淩媽臉頰微紅，這麽直白的情話不解風情的淩爸之前還是很少說的，似是小別勝新歡，正處壯年的淩爸說完一句後雙眼便一刻也沒離開，直勾勾地盯著妻子。
老夫老妻，淩媽自然明白丈夫眼神中的意思，心中羞澀，臉更紅了些。
然片刻後卻還是揚起了頭，啐道：“老不正經！想什麽呢！”
“嗬！嗬嗬……”
“正經點！”淩媽收了收浮動的心神，問道：“你到底教了小楓什麽東西？怎麽變化這麽大？”
“有嗎？”一個多月裏，淩爸每時每刻注意著淩楓的點滴變化，倒不至淩媽這麽突兀。
“兒子長大了嘛！知道關心人，這是好事啊！”
“可……可我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有什麽好奇怪的？兒子沒長大，你操心這操心那，如今兒子長大了，你倒失落起來了。”
“長大了又咋樣？再大我也是他媽！”
“那是！我就想給他找個後媽你也不讓啊！”
“你說啥？”
“哈哈，沒！沒啥！這迴弄了些好東西來，你趕緊拾掇拾掇！”
……
日頭偏西，淩媽進了廚房開始忙碌，淩爸躺在藤椅上，一臉悠閑、愜意。
淩楓練功的勁頭依舊未減分毫，盤腿坐在樹下的一片草地上，閉目打坐。
小院的安靜很快被人打破，衣著考究的劉姐麵無表情的出現，看了盤腿而坐的淩楓一眼，微露訝然。
但也沒有多想，徑直走到廚房門前，隔著窗衝淩媽微微點頭，淡淡開口：“鈺兒小姐說您這有些新鮮的海貨，正巧家裏今晚吃海鮮，勞您送些來好嗎？”
“程鈺不是病了嗎？”淩媽抬起頭來，輕笑道：“倒是個好姑娘啊！人都病倒了還不忘讓她媽嚐兩口鮮呢！”
劉姐也笑了笑，迴道：“鈺兒小姐當然是好姑娘，畢竟是我們家的人！”
迎著她的目光，淩媽莞爾一笑：“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得嘞！既是一片孝心，我們也不好不近人情。”說著停了手裏的活計，走出廚房衝著樹下的淩楓喊道：“小楓啊！程鈺她病了，你去她家看看吧！”
“啊？”淩楓睜開雙眼，有些驚訝，等看見淩媽身旁的劉姐時，臉上的驚訝遂多了些：“是你！”
淩媽看了淩楓一眼，又轉頭看向劉姐：“你們見過？”
劉姐嘴角微揚：“剛才在魚市見過一麵！”
“哦，是嗎？”淩媽的雙眼微微眯起，眸底深處透著一絲滲人的寒意，隻是落後一步的劉姐沒有看到。
“這麽說……是看上這條魚了咯？”淩媽笑了起來，衝走過來的淩楓說道：“那就把這條魚帶上吧！”
“對了！”淩媽轉過身來，笑眯眯問劉姐：“剛才說好價了沒？這魚可不便宜啊！”
“說了，五千塊！”
“那行，先付錢吧！”
“來的匆忙，忘帶錢包了，去家裏給吧！”
“哦……”淩媽臉上的笑容更盛：“也好，鄉裏鄉親的也不怕你賴賬！”
“嗬嗬！”劉姐臉上的笑再也掩飾不了心中的鄙夷：“我們家不缺這五千塊！”
“哈哈，那你們家是有錢人，比不了的啦！”
“知道就好！”源於良好的教養，劉姐這話沒有說出口，隻是神色間的傲氣又多了幾分。
看完了兩個女人間的暗戰，淩楓心中苦笑，快步走向廚房，將水桶提了出來，水桶裏裝著那條半米長的金槍魚，蜷縮著的身子依舊在緩緩遊動。
程鈺的家離得不遠，帶著古典氣息的三層小樓坐落在一片青綠色的草地上，院子裏很幹淨，一灣清澈的湖，一棵火紅的樹，紅藍綠相處的那樣融洽。
一樓的客廳內，鍾秀紅靠在柔軟的沙發裏，聽劉姐俯身說話，一雙淩厲的眼上下打量著許辰。
門前的淩楓就那麽安靜的站在那裏，手裏提著大大的水桶。
“倒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鍾秀紅笑了起來，衝著淩楓招了招手：“進來坐啊！”
“好！”淩楓微笑點頭，提著大水桶一腳踩上那明顯不尋常的地毯，神色平靜地走了過來。
坐在鍾秀紅對麵的位子上，大水桶就那麽隨意的放在腳邊。
鍾秀紅看著鎮定自若的淩楓，有些詫異，仔細盯著他的雙眼，卻看不見半分的怯弱和躲閃。
對於眼前的陌生人，淩楓無需隱藏更沒必要假裝，陌生人罷了，何況對方還存了戲謔的心思，沒道理扮個小醜取樂於人。
“淩楓是吧？”鍾秀紅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性情堅韌，雖有些意外，但決定的事自沒有更改的道理。
“是的，阿姨！”淩楓點頭。
“聽鈺兒說你們是同桌？”
“對！”
“這幾年謝謝你照顧她了！鈺兒這孩子太調皮，給你惹不少麻煩了吧？”鍾秀紅笑了起來，原本不該說這些話，但僅這片刻對淩楓的觀感，便讓她瞧出了異於尋常少年的成熟，言語間便不再那麽隨意。
“還好！說起來對過去的事我也記得不牢……”淩楓抬眼看她，微笑道：“光顧著學習去了！”
“是嗎？好孩子啊！”鍾秀紅笑著說道：“要是鈺兒學習也有你這麽認真，我這當媽的也就用不著這麽操心了！”
淩楓隻是笑笑。
“對了！聽說你考上了羊城二中？”
“是！”
“那是好學校啊！上大學不用愁了！”
“還好。”
淩楓的淡漠讓鍾秀紅有種無力可施的感覺，看著她臉上微笑，心裏卻鬱鬱的樣子，淩楓心中一笑，繼而開口問道：“程鈺呢？”
“啊？”
“她考上哪裏了？”
“她呀？別提她了！”鍾秀紅佯怒道：“哪裏是考進去的！家裏托了關係，給弄進去的！”
“不過呢……那學校也比較特殊，招收學生不考試的！”
“哦哦！”淩楓微微點頭。
鍾秀紅看淩楓又要將視線移開，心裏一急，說道：“以後放假要是有空記得來長安找鈺兒玩！不過來之前先打聲招唿，鈺兒那學校不好找的！”
“哦？”淩楓心中好笑，搭了一句：“我可以打的的！”
“打的？”鍾秀紅有些疑惑。
“哦，就是出租車！”淩楓恍然，解釋了一句。
“哦……”鍾秀紅又笑了起來：“那也得看司機了！碰到不認路的還好，要是遇到認路的可得跟鈺兒問清楚在哪個門下，下錯了門，進不來，憑白浪費錢！”
“好的！”淩楓也笑了笑。
鍾秀紅微微點頭，眼見劉姐將茶水端了過來，便笑著招唿淩楓：“來，喝點茶！”
“嗯！”淩楓伸手端起茶盞，一股清幽的淡香撲鼻而來。輕輕抿了一口，不由讚道：“好茶！”
“是嗎？”鍾秀紅微笑道：“那就多喝點！這茶外頭可不容易喝到！”
“好！”
鍾秀紅的話說不出來了，渾身上下就跟棉花一樣的淩楓讓她每一次的力氣都落到了空處。
“這小子什麽來頭？這年頭的小屁孩都這麽妖孽了嗎？”
程元清依舊戴著那副金絲眼鏡，雖是在家，裝束卻一絲不苟。
“老公，快過來！”鍾秀紅頓時露出一臉溫暖的笑，拉著丈夫坐下，指著淩楓說道：“這是淩楓，鈺兒的同學！”
“叔叔好！”早就放下手中茶盞的淩楓微微點頭。
“淩楓……”之前隻是遠遠的見過一麵，打探來的消息更早已物是人非，程元清這也是頭一次見到淩楓。
安靜、恬淡，眼中無喜無悲……這不是一個少年人該有的氣質！
程元清越看越疑惑，越看越驚奇。
鍾秀紅為丈夫倒了杯茶，笑著說道：“剛還和淩楓說，讓他放假了去長安找鈺兒玩呢！”
“鈺兒呢？這丫頭！同學來了也不知道下來打聲招唿。”
程元清微微皺眉：“鈺兒她病了！”
“昨兒不是好了嗎？”鍾秀紅微笑如故：“馬上就要走了，招唿總要打一聲的嘛！”
說著，鍾秀紅轉頭對劉姐淡淡說道：“上樓去叫鈺兒下來，就說淩楓來了！”
“好的！”
劉姐離開片刻，木製的樓梯上響起一陣歡快的腳步聲。
“淩楓！”
少女一身白色的睡衣，清幽、淡雅，臉色有些蒼白，憔悴的神情似乎在一瞬間被驚喜衝散。
淩楓剛剛站起，穿著緋色拖鞋的少女便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死死地抱住淩楓，腦袋埋在淩楓胸前，眼角瞬間被淚水濕潤。
“你怎麽才迴來啊！”
“我……”淩楓不知說些什麽，心中唯有一聲歎息。
一旁的程元清還在思量著什麽，邊上的鍾秀紅臉上也還掛著笑，隻是看上去多少有些僵硬，雙眼微眯，難掩寒意。
“鈺兒，做什麽呢！冒冒失失的，嚇著客人怎麽辦？”
程鈺這才驚醒，腦袋低低的，紅著臉鬆開了淩楓。
鍾秀紅眼中露出一絲淩厲，轉而指著淩楓腳邊的大水桶驚叫道：“哎呀！好大一條金槍魚，還是活的哩！”
“老公，老公，快來看！這魚竟然還是活的呢！”
程元清淡淡望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
鍾秀紅隨即轉頭看淩楓，笑著說道：“這魚可真不錯！謝謝你了！”
說著，又轉頭對劉姐說道：“還愣著幹嘛？快去拿錢啊！”
“好！”
劉姐很快就迴來了，鍾秀紅伸手將錢包拿了過來，劉姐有些訝然。
親自動手，取出一疊金鈔，摸出五張，笑眯眯對淩楓說道：“說好是五千塊對吧？”
淩楓看了看鍾秀紅，又瞥了身旁滿臉疑惑的程鈺一眼，心中微歎，卻也淡淡點頭：“是！”
“喏，這是五千塊，數數！迴去記得和你媽媽說，錢結清了哦！”
鍾秀紅遞過來五張大明金鈔，淩楓自然接過。
然而事情卻沒有結束，鍾秀紅又從那一疊金鈔中摸出一張，笑容不改，對淩楓說道：“馬上就要去學校了，羊城那裏可不比港城，東西貴著呢！這條魚阿姨很喜歡，這一千塊就當阿姨多給你的，一定要收下哦！”
如此一幕，便是再遲鈍，程鈺也反應了過來：“媽！”
鍾秀紅轉頭，瞪了她一眼，又微笑看向淩楓。
“阿姨，不用了！”淩楓也微笑道：“說好的價錢，不好改的！”
“這孩子，跟我客氣啥！”鍾秀紅嗔怪一聲，上前兩步，抓著淩楓的手便將那張金鈔塞到了淩楓手裏，笑著說道：“就當阿姨給你的零花錢，去了學校總要請新同學吃吃飯嘛！”
“媽！……”一旁的程鈺，聲音已經變了調，揣著忐忑的心趕忙轉頭看淩楓：“淩楓……”
淩楓遲疑片刻，望著依舊抓主自己手不鬆開的鍾秀紅，微笑點頭：“好，我收下！”
笑容瞬間在鍾秀紅臉上擴散開來！
“這就對了嘛！你和鈺兒這麽熟，阿姨第一次見你，見麵禮總是要給的嘛！”
收了錢，完了事，淩楓微微點頭，說道：“叔叔、阿姨，那我走了！”
“啊？不留下吃頓飯嗎？”
“不用了，家裏做好了飯，爸媽在等著呢！”
“哦，對對對！你出去這麽久，這迴來第一頓的確該在家吃的，那阿姨就不留你了！改天……額，下迴！下迴你去了長安，阿姨帶你去帝國大酒店吃頓好的！”
淩楓笑著點頭，轉身便走。
“淩楓！”
程鈺心中異常的慌亂，少年裏離去的背影在她瞳孔中無限擴大，一種心悸的感覺讓她覺得此別將成永遠一般。
奮不顧身就要衝過去，然而身子剛動，一旁便傳來一股巨力拉住了她。
“媽，你放開我！”
鍾秀紅依舊在笑，隻是再沒了溫暖：“你大病初愈，吹不得風，待在家，別出去！”
“我不要！媽，你快放開我！”
“人家淩楓拿了錢正要趕迴去交給他媽呢！那麽大一筆錢，萬一掉了，說不清的！”
原本不願搭理，但聽了這句，淩楓離去的步伐停了下來。
轉過身，望著鍾秀紅，淡淡問道：“阿姨，你們家廚子的刀工怎麽樣？”
“哈？”鍾秀紅有些疑惑。
“是這樣的！”淩楓指了指那大水桶，微笑說道：“那條魚不是普通的金槍魚！”
“啊？”鍾秀紅臉上的神情有些變化，心中好笑，想看這小子能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那是藍龍魚！金槍魚中最稀少的一種！”
“哦？”鍾秀紅心中的戲謔少了，有了些慌亂、煩躁。
“藍龍魚是南海的特產，隻在某幾處特殊的海域才有出產，這條魚從兩千五百米深的海中打撈出來之前，身上就被塗抹了特製的秘藥，這才能保證它上岸後不死！”淩楓淡淡道：“但藥效有限，要是不快些動手宰殺，魚死了，肉就不新鮮了！”
“這跟刀工有什麽關係？”鍾秀紅冷眼問道。
“哦，這魚宰殺的時候最好在水下進行，在它還活著的時候先用空心的尖刺刺破它的苦膽，放幹淨膽汁後，再順著它的紋理把肉一片片割下來，等到肉割幹淨了，魚才剛剛死掉，這樣的肉才最是新鮮！”
淩楓笑著看向鍾秀紅：“阿姨既想嚐口鮮，那自然得吃到最好的才行！”
“畢竟這魚……外頭可不容易見到！”
說完後，淩楓衝著屋內眾人笑著點了點頭，隨即轉身離開了。
淩媽端著搪瓷碗，裝了些穀物正在喂雞，嘴裏不時發出幾聲“咯咯”聲，身後的雞仔們撲騰翅膀歡快的跟著。
……
“老媽，我迴來了！”
院外響起兒子的聲音，淩媽有些欣喜，迅速將碗放下，快步迎了上去。
“迴來了啊！”左右看看，忙問道：“你爸呢？”
“放心，海邊停船呢！”許辰背著箱子，溫言說道。
“哦。”淩媽輕輕點頭，忽而一愣，抬頭看向已經長得比自己還高的兒子，有些意外一向木訥的兒子竟能看出自己心中所想。
衣裳素樸、不施粉黛，歲月在眉宇間留下些許風塵，卻是洗盡鉛華後的淡雅。
淩楓也是頭一次如此近距離仔細地看著淩媽，五官精致、容貌清麗，竟是難得的美人。
“老媽，你真漂亮！”淩楓忍不住讚道。
“嘶……”剛才還好，此刻的淩媽卻大為驚訝，一臉怪異地看著淩楓：“你……你真是我兒子？”
“老媽，誇你兩句你就不認我這個兒子了？那我以後不誇了……”
淩楓心中好笑，時隔一個多月，功夫小成，氣質、言語上再有些變化也能說得過去，畢竟男孩子的成長有時隻在一夜之間。
淩爸停了船，拎著一個大水桶，將那魚蝦裝了，大步朝小院走來。
“淩天！”淩媽上前拉住淩爸的手，忙問道：“你到底對我兒子做了什麽？他……他怎麽跟換了個人似的？”
“哈？”淩爸滿臉迷糊，問道：“出啥事了？”
“他……他竟然……竟然說我長得好看！”淩媽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
淩爸上下打量了一遍早已熟悉萬分的妻子，笑嘻嘻說道：“你本來就長得很好看啊！”
淩媽臉頰微紅，這麽直白的情話不解風情的淩爸之前還是很少說的，似是小別勝新歡，正處壯年的淩爸說完一句後雙眼便一刻也沒離開，直勾勾地盯著妻子。
老夫老妻，淩媽自然明白丈夫眼神中的意思，心中羞澀，臉更紅了些。
然片刻後卻還是揚起了頭，啐道：“老不正經！想什麽呢！”
“嗬！嗬嗬……”
“正經點！”淩媽收了收浮動的心神，問道：“你到底教了小楓什麽東西？怎麽變化這麽大？”
“有嗎？”一個多月裏，淩爸每時每刻注意著淩楓的點滴變化，倒不至淩媽這麽突兀。
“兒子長大了嘛！知道關心人，這是好事啊！”
“可……可我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有什麽好奇怪的？兒子沒長大，你操心這操心那，如今兒子長大了，你倒失落起來了。”
“長大了又咋樣？再大我也是他媽！”
“那是！我就想給他找個後媽你也不讓啊！”
“你說啥？”
“哈哈，沒！沒啥！這迴弄了些好東西來，你趕緊拾掇拾掇！”
……
日頭偏西，淩媽進了廚房開始忙碌，淩爸躺在藤椅上，一臉悠閑、愜意。
淩楓練功的勁頭依舊未減分毫，盤腿坐在樹下的一片草地上，閉目打坐。
小院的安靜很快被人打破，衣著考究的劉姐麵無表情的出現，看了盤腿而坐的淩楓一眼，微露訝然。
但也沒有多想，徑直走到廚房門前，隔著窗衝淩媽微微點頭，淡淡開口：“鈺兒小姐說您這有些新鮮的海貨，正巧家裏今晚吃海鮮，勞您送些來好嗎？”
“程鈺不是病了嗎？”淩媽抬起頭來，輕笑道：“倒是個好姑娘啊！人都病倒了還不忘讓她媽嚐兩口鮮呢！”
劉姐也笑了笑，迴道：“鈺兒小姐當然是好姑娘，畢竟是我們家的人！”
迎著她的目光，淩媽莞爾一笑：“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得嘞！既是一片孝心，我們也不好不近人情。”說著停了手裏的活計，走出廚房衝著樹下的淩楓喊道：“小楓啊！程鈺她病了，你去她家看看吧！”
“啊？”淩楓睜開雙眼，有些驚訝，等看見淩媽身旁的劉姐時，臉上的驚訝遂多了些：“是你！”
淩媽看了淩楓一眼，又轉頭看向劉姐：“你們見過？”
劉姐嘴角微揚：“剛才在魚市見過一麵！”
“哦，是嗎？”淩媽的雙眼微微眯起，眸底深處透著一絲滲人的寒意，隻是落後一步的劉姐沒有看到。
“這麽說……是看上這條魚了咯？”淩媽笑了起來，衝走過來的淩楓說道：“那就把這條魚帶上吧！”
“對了！”淩媽轉過身來，笑眯眯問劉姐：“剛才說好價了沒？這魚可不便宜啊！”
“說了，五千塊！”
“那行，先付錢吧！”
“來的匆忙，忘帶錢包了，去家裏給吧！”
“哦……”淩媽臉上的笑容更盛：“也好，鄉裏鄉親的也不怕你賴賬！”
“嗬嗬！”劉姐臉上的笑再也掩飾不了心中的鄙夷：“我們家不缺這五千塊！”
“哈哈，那你們家是有錢人，比不了的啦！”
“知道就好！”源於良好的教養，劉姐這話沒有說出口，隻是神色間的傲氣又多了幾分。
看完了兩個女人間的暗戰，淩楓心中苦笑，快步走向廚房，將水桶提了出來，水桶裏裝著那條半米長的金槍魚，蜷縮著的身子依舊在緩緩遊動。
程鈺的家離得不遠，帶著古典氣息的三層小樓坐落在一片青綠色的草地上，院子裏很幹淨，一灣清澈的湖，一棵火紅的樹，紅藍綠相處的那樣融洽。
一樓的客廳內，鍾秀紅靠在柔軟的沙發裏，聽劉姐俯身說話，一雙淩厲的眼上下打量著許辰。
門前的淩楓就那麽安靜的站在那裏，手裏提著大大的水桶。
“倒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鍾秀紅笑了起來，衝著淩楓招了招手：“進來坐啊！”
“好！”淩楓微笑點頭，提著大水桶一腳踩上那明顯不尋常的地毯，神色平靜地走了過來。
坐在鍾秀紅對麵的位子上，大水桶就那麽隨意的放在腳邊。
鍾秀紅看著鎮定自若的淩楓，有些詫異，仔細盯著他的雙眼，卻看不見半分的怯弱和躲閃。
對於眼前的陌生人，淩楓無需隱藏更沒必要假裝，陌生人罷了，何況對方還存了戲謔的心思，沒道理扮個小醜取樂於人。
“淩楓是吧？”鍾秀紅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性情堅韌，雖有些意外，但決定的事自沒有更改的道理。
“是的，阿姨！”淩楓點頭。
“聽鈺兒說你們是同桌？”
“對！”
“這幾年謝謝你照顧她了！鈺兒這孩子太調皮，給你惹不少麻煩了吧？”鍾秀紅笑了起來，原本不該說這些話，但僅這片刻對淩楓的觀感，便讓她瞧出了異於尋常少年的成熟，言語間便不再那麽隨意。
“還好！說起來對過去的事我也記得不牢……”淩楓抬眼看她，微笑道：“光顧著學習去了！”
“是嗎？好孩子啊！”鍾秀紅笑著說道：“要是鈺兒學習也有你這麽認真，我這當媽的也就用不著這麽操心了！”
淩楓隻是笑笑。
“對了！聽說你考上了羊城二中？”
“是！”
“那是好學校啊！上大學不用愁了！”
“還好。”
淩楓的淡漠讓鍾秀紅有種無力可施的感覺，看著她臉上微笑，心裏卻鬱鬱的樣子，淩楓心中一笑，繼而開口問道：“程鈺呢？”
“啊？”
“她考上哪裏了？”
“她呀？別提她了！”鍾秀紅佯怒道：“哪裏是考進去的！家裏托了關係，給弄進去的！”
“不過呢……那學校也比較特殊，招收學生不考試的！”
“哦哦！”淩楓微微點頭。
鍾秀紅看淩楓又要將視線移開，心裏一急，說道：“以後放假要是有空記得來長安找鈺兒玩！不過來之前先打聲招唿，鈺兒那學校不好找的！”
“哦？”淩楓心中好笑，搭了一句：“我可以打的的！”
“打的？”鍾秀紅有些疑惑。
“哦，就是出租車！”淩楓恍然，解釋了一句。
“哦……”鍾秀紅又笑了起來：“那也得看司機了！碰到不認路的還好，要是遇到認路的可得跟鈺兒問清楚在哪個門下，下錯了門，進不來，憑白浪費錢！”
“好的！”淩楓也笑了笑。
鍾秀紅微微點頭，眼見劉姐將茶水端了過來，便笑著招唿淩楓：“來，喝點茶！”
“嗯！”淩楓伸手端起茶盞，一股清幽的淡香撲鼻而來。輕輕抿了一口，不由讚道：“好茶！”
“是嗎？”鍾秀紅微笑道：“那就多喝點！這茶外頭可不容易喝到！”
“好！”
鍾秀紅的話說不出來了，渾身上下就跟棉花一樣的淩楓讓她每一次的力氣都落到了空處。
“這小子什麽來頭？這年頭的小屁孩都這麽妖孽了嗎？”
程元清依舊戴著那副金絲眼鏡，雖是在家，裝束卻一絲不苟。
“老公，快過來！”鍾秀紅頓時露出一臉溫暖的笑，拉著丈夫坐下，指著淩楓說道：“這是淩楓，鈺兒的同學！”
“叔叔好！”早就放下手中茶盞的淩楓微微點頭。
“淩楓……”之前隻是遠遠的見過一麵，打探來的消息更早已物是人非，程元清這也是頭一次見到淩楓。
安靜、恬淡，眼中無喜無悲……這不是一個少年人該有的氣質！
程元清越看越疑惑，越看越驚奇。
鍾秀紅為丈夫倒了杯茶，笑著說道：“剛還和淩楓說，讓他放假了去長安找鈺兒玩呢！”
“鈺兒呢？這丫頭！同學來了也不知道下來打聲招唿。”
程元清微微皺眉：“鈺兒她病了！”
“昨兒不是好了嗎？”鍾秀紅微笑如故：“馬上就要走了，招唿總要打一聲的嘛！”
說著，鍾秀紅轉頭對劉姐淡淡說道：“上樓去叫鈺兒下來，就說淩楓來了！”
“好的！”
劉姐離開片刻，木製的樓梯上響起一陣歡快的腳步聲。
“淩楓！”
少女一身白色的睡衣，清幽、淡雅，臉色有些蒼白，憔悴的神情似乎在一瞬間被驚喜衝散。
淩楓剛剛站起，穿著緋色拖鞋的少女便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死死地抱住淩楓，腦袋埋在淩楓胸前，眼角瞬間被淚水濕潤。
“你怎麽才迴來啊！”
“我……”淩楓不知說些什麽，心中唯有一聲歎息。
一旁的程元清還在思量著什麽，邊上的鍾秀紅臉上也還掛著笑，隻是看上去多少有些僵硬，雙眼微眯，難掩寒意。
“鈺兒，做什麽呢！冒冒失失的，嚇著客人怎麽辦？”
程鈺這才驚醒，腦袋低低的，紅著臉鬆開了淩楓。
鍾秀紅眼中露出一絲淩厲，轉而指著淩楓腳邊的大水桶驚叫道：“哎呀！好大一條金槍魚，還是活的哩！”
“老公，老公，快來看！這魚竟然還是活的呢！”
程元清淡淡望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
鍾秀紅隨即轉頭看淩楓，笑著說道：“這魚可真不錯！謝謝你了！”
說著，又轉頭對劉姐說道：“還愣著幹嘛？快去拿錢啊！”
“好！”
劉姐很快就迴來了，鍾秀紅伸手將錢包拿了過來，劉姐有些訝然。
親自動手，取出一疊金鈔，摸出五張，笑眯眯對淩楓說道：“說好是五千塊對吧？”
淩楓看了看鍾秀紅，又瞥了身旁滿臉疑惑的程鈺一眼，心中微歎，卻也淡淡點頭：“是！”
“喏，這是五千塊，數數！迴去記得和你媽媽說，錢結清了哦！”
鍾秀紅遞過來五張大明金鈔，淩楓自然接過。
然而事情卻沒有結束，鍾秀紅又從那一疊金鈔中摸出一張，笑容不改，對淩楓說道：“馬上就要去學校了，羊城那裏可不比港城，東西貴著呢！這條魚阿姨很喜歡，這一千塊就當阿姨多給你的，一定要收下哦！”
如此一幕，便是再遲鈍，程鈺也反應了過來：“媽！”
鍾秀紅轉頭，瞪了她一眼，又微笑看向淩楓。
“阿姨，不用了！”淩楓也微笑道：“說好的價錢，不好改的！”
“這孩子，跟我客氣啥！”鍾秀紅嗔怪一聲，上前兩步，抓著淩楓的手便將那張金鈔塞到了淩楓手裏，笑著說道：“就當阿姨給你的零花錢，去了學校總要請新同學吃吃飯嘛！”
“媽！……”一旁的程鈺，聲音已經變了調，揣著忐忑的心趕忙轉頭看淩楓：“淩楓……”
淩楓遲疑片刻，望著依舊抓主自己手不鬆開的鍾秀紅，微笑點頭：“好，我收下！”
笑容瞬間在鍾秀紅臉上擴散開來！
“這就對了嘛！你和鈺兒這麽熟，阿姨第一次見你，見麵禮總是要給的嘛！”
收了錢，完了事，淩楓微微點頭，說道：“叔叔、阿姨，那我走了！”
“啊？不留下吃頓飯嗎？”
“不用了，家裏做好了飯，爸媽在等著呢！”
“哦，對對對！你出去這麽久，這迴來第一頓的確該在家吃的，那阿姨就不留你了！改天……額，下迴！下迴你去了長安，阿姨帶你去帝國大酒店吃頓好的！”
淩楓笑著點頭，轉身便走。
“淩楓！”
程鈺心中異常的慌亂，少年裏離去的背影在她瞳孔中無限擴大，一種心悸的感覺讓她覺得此別將成永遠一般。
奮不顧身就要衝過去，然而身子剛動，一旁便傳來一股巨力拉住了她。
“媽，你放開我！”
鍾秀紅依舊在笑，隻是再沒了溫暖：“你大病初愈，吹不得風，待在家，別出去！”
“我不要！媽，你快放開我！”
“人家淩楓拿了錢正要趕迴去交給他媽呢！那麽大一筆錢，萬一掉了，說不清的！”
原本不願搭理，但聽了這句，淩楓離去的步伐停了下來。
轉過身，望著鍾秀紅，淡淡問道：“阿姨，你們家廚子的刀工怎麽樣？”
“哈？”鍾秀紅有些疑惑。
“是這樣的！”淩楓指了指那大水桶，微笑說道：“那條魚不是普通的金槍魚！”
“啊？”鍾秀紅臉上的神情有些變化，心中好笑，想看這小子能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那是藍龍魚！金槍魚中最稀少的一種！”
“哦？”鍾秀紅心中的戲謔少了，有了些慌亂、煩躁。
“藍龍魚是南海的特產，隻在某幾處特殊的海域才有出產，這條魚從兩千五百米深的海中打撈出來之前，身上就被塗抹了特製的秘藥，這才能保證它上岸後不死！”淩楓淡淡道：“但藥效有限，要是不快些動手宰殺，魚死了，肉就不新鮮了！”
“這跟刀工有什麽關係？”鍾秀紅冷眼問道。
“哦，這魚宰殺的時候最好在水下進行，在它還活著的時候先用空心的尖刺刺破它的苦膽，放幹淨膽汁後，再順著它的紋理把肉一片片割下來，等到肉割幹淨了，魚才剛剛死掉，這樣的肉才最是新鮮！”
淩楓笑著看向鍾秀紅：“阿姨既想嚐口鮮，那自然得吃到最好的才行！”
“畢竟這魚……外頭可不容易見到！”
說完後，淩楓衝著屋內眾人笑著點了點頭，隨即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