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臨?”


    辛無命看清來人,瞳孔劇縮,麵色變得極為難看。


    魏知臨並不答話,從懷裏摸出一粒丹藥,給劉犇服下,扶著他在一旁石頭上坐下,這才不慌不忙站起身,冷冷瞥了一眼辛無命。


    “魏知臨……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辛無命色厲內荏地叫囂道。


    “不平事,天下人人管得!”


    魏知臨說著,走上石橋。


    淅淅瀝瀝的小雨,漸漸停了。


    清新的空氣,帶著一股涼意。


    看到橋上血跡斑斑,與橫七豎八的親衛屍首,向來氣度雍容、沉穩有度的魏知臨,臉色有些慍怒。


    辛無命麵色陰鷙,緩緩走向魏知臨。


    兩人在石橋中間停住。


    空氣驟然凝重,橋下濁浪滔滔的河水,也變得舒緩安寧。


    一隻雨後覓食的蒼鷺緩緩掠過河麵,感受到空氣中的一絲不尋常,急忙扇動翅膀逃離……


    “把人交給本座……此事,我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


    辛無命眸底閃過一絲陰翳,森然開口說道。


    魏知臨麵無表情,緩緩搖頭。


    無數道細如牛毛的元氣針,從辛無命掌心猝然噴出。


    如同一張蛛網,帶著凜冽寒氣,籠罩魏知臨。


    魏知臨眉鋒一挑,三縷長須無風自動,臉上浮現一抹琉璃之色,不怒自威。


    他雙掌交錯,指掌間隱隱有紅藍光霧繚繞,刹那間,全身布滿清輝,猶如神隻,讓人不敢直視。


    細如牛毛的冰煞元針,未及他真身,卻被悉數反彈迴去。


    辛無命拔地而起,躲過激射而迴的飛針,瞬間將“玄陰極道”提升到極致。


    作為真我境的強者,世上能夠威脅到辛無命的人不多。


    但他上次與魏知臨在皇宮外交手,對方深不可測的修為讓他心生忌憚,唯有猝然發難,才能搏幾分勝算。


    魏知臨騰空而起,夭矯如龍,一掌挾風雷之威,猛然拍來。


    辛無命人在半空,把心一橫,咬牙也是一掌擊出。


    兩人對拚一掌。


    “啪……”


    以兩人為中心,周圍的空氣陡然變形,由於元氣激烈對衝折射了光線,那一道道氣流,扭曲在一起凝結成了一道光暈。


    恍惚中山川河流也跟著扭曲,陰沉沉的天空瞬間變得明亮許多。


    一股磅礴無匹的力量迸發四溢,無數道氣流化作狂風,激嘯四射……


    “轟轟隆……”


    岸邊的垂柳在風暴中劇烈搖擺,有些發出清脆的“哢嚓”聲,攔腰折斷,露出白花花的茬口。


    橋下的河水沸騰翻湧,無數魚蝦躍出水麵,幾道十餘丈高的水柱在空中炸開,伴隨著轟隆聲,聲勢駭人。


    魏知臨穩穩落在地上,雙掌虛垂,吐息悠長。


    辛無命雙腳落地,踉蹌後退三步,方才站住。


    他望向魏知臨的眼神,多了一絲淩厲。


    河麵逐漸歸於寧靜,幾尾大魚翻著白肚皮,在水中奄奄一息。


    岸邊垂柳殘枝敗葉滿地,一片狼藉。


    那滔天水柱在空中散開,洋洋灑灑,落在橋上,仿佛又下了一場雨。


    漫天大雨。


    無數水珠,似起舞,似跳躍。


    隨著辛無命攤開的手掌,在空中漸漸匯聚。


    慢慢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匯成一條筆直的水線。


    水線越來越粗,變得晶瑩無比,落入辛無命掌中,凜然化作一杆銀色冰槍。


    槍尖閃爍,裹著絲絲冰霜之氣直刺魏知臨。


    魏知臨周身上下,紅藍光環縈繞,頭頂上方的水珠,還未飄落,已化作蒸騰的熱氣,整個人仿佛置身雲霧裏。


    他迎著槍影,揮出一拳。


    “哢嚓……”


    那紅藍交錯的光環本是神念之力,有形而無質,可是一觸到那閃爍著冰霜氣息的槍尖,卻似被凍僵了似的,竟爾變成了有形有質。


    被那槍尖一擊,就像琉璃似的碎成了漫天的碎片。


    魏知臨麵色一凝,退後一步。


    “魏知臨,此人是朝廷的欽犯,難道你敢和朝廷作對?


    本座提醒你,你若一意孤行,恐怕後果……不是你知行院所能承受的!”


    辛無命冷笑,手中冰槍如流星趕月,槍影縱橫,直刺魏知臨要害。


    魏知臨望著辛無命,搖首歎息。


    “你暴戾恣睢,胡作非為,身為龍門書院師長,何以教化弟子?


    今日……就讓魏某來教教你吧!”


    說完,從衣袖裏摸出一把戒尺。


    戒尺,多是私塾先生對學生施行體罰所用的木板。


    魏知臨手中的戒尺,長七寸六分,不知用什麽材質做成,通體烏黑,泛著瑩潤的光澤。


    “人之初,性本善……”


    隨著魏知臨渾厚的聲音,戒尺化作一道流光虛影。


    “《三字經》?”


    辛無命驚疑不定,手中冰槍抖出幾點寒芒。


    《三字經》乃前朝一位聖賢所作,做為啟蒙典籍世間人人熟知,即使五歲小兒也會背誦。


    魏知臨竟然拿這個教訓自己?


    真是荒謬!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辛無命恍惚覺得天地震動,眼前蒙蒙一片,仿佛陷入了混沌世界。


    “性相近,習相遠……”


    隱約有魏知臨的聲音傳來,如黃鍾大呂,振聾發聵。


    辛無命打量著這個混沌世界,如同當初他在繈褓中一樣,充滿了陌生與新奇。


    他覺得手掌涼涼的,那種寒冷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忍不住嘴一撇,就要嚎啕大哭。


    剛啼哭出聲,突然意識到似乎哪裏不對。


    一咬舌尖,痛楚讓辛無命猛然清醒過來,眼前天地,恢複一片清明。


    真我境高手過招,生死隻在一瞬。


    那黑色戒尺,已懸在辛無命頭頂三尺。


    隨著“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的聲音,戒尺像板磚一樣拍下來。


    辛無命哂然一笑,抬起了右手,並指如劍,一道璀璨的銀芒在指尖閃現,石橋之下的河麵,似乎也因之乍然一亮。


    銀芒陡然暴漲,劃作數十條銀線,迎向了魏知臨的戒尺。


    強者交手不拘泥於一招一式,舉手投足間,飛花摘葉,皆可傷人。


    魏知臨一尺揮出,看似一尺,其實戒尺在空中接連變幻了七次方位,宛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啪”的一聲。


    辛無命左胸一痛,還未反應過來,臉頰又被戒尺狠狠抽了一記。


    “這……是……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


    銀芒乍破,辛無命嘴角溢出一絲血跡,有些不可置信的嘶聲道。


    “錯……這是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


    魏知臨搖頭,冷冷說道。


    普普通通的《三字經》,魏知臨信手拈來,竟有莫大威力?


    撫著熱辣辣的臉頰,辛無命羞憤難當,他深吸一口氣,左肋疼痛無比。


    受剛才那一擊,顯然已斷了肋骨。


    魏知臨竟然打傷了他。


    竟然以普普通通的《三字經》,像老子打兒子一樣,打傷了他。


    簡直是奇恥大辱。


    辛無命眸底閃過一絲狠戾,手中冰槍光芒綻放,如狂風驟雨,襲向魏知臨。


    黑色戒尺凝如山嶽,任憑風吹雨打,猶如一塊礁石,巋然不動。


    “錚”地一聲,槍尖刺在戒尺上,發出金石交鳴聲。


    一條鮮豔的紅線,沿著筆直槍身,攸然射向魏知臨麵門。


    與此同時,冰槍碎裂,化作無數冰箭,唿嘯席卷……


    石橋之上,勁氣唿嘯,銀光繚繞,一股至純至寒的氣息彌漫,就連橋墩也浮現一層白霜。


    魏知臨真氣鼓蕩,寬闊的長袖,如同兩扇門板,輕鬆擋下。


    那條鮮豔的紅線,卻張開厲口,噴出幾絲毒液,赫然是一條紅色小蛇。


    這是辛無命豢養的“寒冥血蛇”,生長在北疆極寒之地,體態嬌小纖細,卻劇毒無比。


    “嗤嗤嗤……”


    魏知臨大袖布滿真氣如同鐵板,被毒液蝕出幾個小洞,冒出嫋嫋白煙。


    “去死吧!”


    辛無命麵色猙獰,五指成爪,帶著凜凜寒芒,抓向魏知臨咽喉。


    黑色戒尺,樸實無華,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隻是淩厲一拍,那鮮紅的劇毒小蛇,被拍成肉泥,連帶著辛無命被拍飛出去。


    辛無命如同出膛的炮彈,撞斷河邊幾棵碗口粗的柳樹,落入河裏,在河麵上打了幾個水漂,消失不見。


    魏知臨拂了拂衣袖,壓下體內紊亂的真氣,走下石橋,攙扶起重傷的牛犇。


    不遠處的城門開了,進出城的百姓人頭攢動,太陽從雲層裏擠出一絲光亮……


    一切似乎沒有發生過。


    隻有石橋上的斑斑血跡,和親衛的屍體見證了剛才驚心動魄的大戰。


    …………


    初夏的陽光,並不熾熱,因為剛下過雨,風中還帶著一絲涼意。


    知行院內,鄒正匆匆走進二層閣樓。


    馮紹堂、徐康年、林秋池、魯正清、陳桑榆等人赫然在座,氣氛有些沉悶。


    “都安排好了?”


    坐在上首的魏知臨,出聲問道。


    “院首大人放心,一切安排妥當,劉將軍的傷勢過重,怕是要多養些日子!”


    鄒正說著,找了個空位坐下。


    “嗯……事情的緣由,諸位都已清楚,如今朝堂局勢錯綜複雜,我知行院也難以獨善其身!”


    魏知臨環顧沉默眾人,歎道:“幸好子涯師弟閉生死關,否則依他的火爆脾氣,不定會生出什麽事來!”


    “院首大人,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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