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樸的天津橋,仿佛亙古以來就默默地矗立在這裏,橋上的青石板被雨水衝刷得鋥亮。


    橋下洛河濁浪滔滔,岸邊垂柳風雨中飄搖。


    劉犇騎在馬上,心情也像楊柳一樣飄搖,起伏不定,悲憤莫名。


    老父被奸人迫害含冤而死,自己千裏跋涉迴京,竟然接連遭遇襲擊。


    看著幸存的幾名親衛,經曆十幾個日夜的廝殺奔襲,他們個個帶傷,早已疲憊不堪。


    憤懣,仇恨,怨懟,失望,彷徨……


    各種情緒紛至遝來,讓劉犇心中五味雜陳,他甩了甩頭上的水珠,努力平複著心中的煩躁。


    這世間當真就沒有公道?


    國師他老人家若在,想必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想到國師李行知已久無音訊,劉犇心情黯然,翻身躍下馬背。


    幾名親衛也翻身下馬,默默跟在後麵。


    “俺這次進京,估計是百死一生……諸位兄弟跟俺多年……實在不忍你們枉送了性命,等下進了城……你們各自散去吧!”


    劉犇牽著馬,緩步邁上石橋台階,異常沉重地開口道。


    “將軍……”


    幾名親衛聞言,紛紛動容。


    “將軍!老將軍遇害,我們陪將軍一起討個說法!”


    “將軍,我等誓死追隨將軍,縱然刀山火海,又有何懼?”


    一名親衛神情悲戚,憤慨地大聲說道。


    “不錯,我等願意誓死追隨將軍!”


    眾人異口同聲,聲音激蕩,震得前方雨霧為之一滯。


    “好!諸位兄弟……俺是個粗人,俺……”


    劉犇虎目含淚,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還想說些什麽,望著橋對岸,突然怔住。


    不遠處的端門城門緊閉,在風雨中看上去孤寂冷清。


    按道理在這個時候,城門口應該擠滿了等待進城的人,雖然今天的天氣很糟糕,但不至於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就連守城的士兵也看不到一個。


    不對,有一個人。


    此人撐著一把紅色雨傘,麵容被傘遮擋住,一襲紅衣,從橋對麵漫步走來。


    劉犇的目芒緊縮,手掌握住了刀柄。


    其餘親衛見狀,紛紛拔出長刀。


    來人看似走的緩慢,卻眨眼間已到十丈開外,他衣袂飄飛,足不沾地,如同在地上漂行一般。


    細雨如絲,紛紛而落,卻在他的傘麵上方紛紛避開,仿佛遇到一層無形的屏障。


    隨著此人的靠近,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橋麵上薄薄一層積水,似被無形之力催動,水紋擴散開來,落葉倏忽飄飛。


    洋洋灑灑的雨絲化作水霧彌漫,馬兒開始不安的抖動鬃毛,踢踏四蹄,親衛們抓緊韁繩,阻止馬兒的躁動。


    好強的殺氣!


    劉犇瞳孔劇縮,握住刀柄的手緊了緊,沉聲向來人喝道:“你是什麽人?”


    “送你上路的人!”


    冰冷的聲音響起,來人挾一股冷厲寒氣,形如鬼魅,已欺近身前。


    空氣瞬間被壓縮,漫天雨絲紛紛倒卷,無數牛毛細雨,鋒銳如針,激射劉犇。


    劉犇怒吼一聲,拔刀出手。


    戰馬嘶鳴,刀光亮起,仿佛劃過一道閃電,以驚人的圓弧為半徑,將牛毛細雨盡數擋住。


    與此同時——


    幾道刀光,如欺月寒霜,從不同方位,斬向傘下紅衣人。


    六名親衛同時出手,眩目刀光交織成網。


    這是戰場上無數次廝殺錘煉出來的合擊術,再強大的敵人,也能一舉絞殺。


    猶如冉冉升起的紅色雲朵,紅衣人手中紅傘極速旋轉,交織一起的刀光,似幾條跳躍的銀魚,投入紅色的漩渦裏,無聲無息。


    “嗤…嗤…嗤…”


    幾聲疾響。


    鋒銳如刀的傘緣,劃破了一名親衛的喉結,鮮血四濺中,那名親衛捂著脖子痛苦倒地。


    另外幾名親衛,前襟被劃出長長的口子,胸腹氣血翻湧,痛楚難當,幸有“金絲軟甲”護體,倒是沒什麽大礙。


    “快退!”


    劉犇暴喝一聲,雙手握刀,一招勢大力沉的“力劈華山”狠狠劈下,刀鋒拖曳著寒芒,聲勢駭人。


    甫一交手,他已感受到對方的恐怖實力,遠在自己之上。


    此人一定是真我境!


    真我境的強者,世間屈指可數,除了“知行院”,“真武宗”,“縱劍門”幾個赫赫有名的門派高手,劉犇實在想不到,洛陽城郊竟會遇見如此人物。


    這世間,誰能夠驅使真我境強者來襲殺自己呢?


    想到某種可能,劉犇心中絕望而憤怒。


    “砰…砰…”


    劉犇連斬數刀,像斬在厚重的牛皮上,伴隨著刺耳的裂帛聲,紅傘四分五裂。


    眾人終於看清楚紅衣人的模樣。


    一頭黑發披肩,淡眉細眼,薄唇抿成一線,臉上滿是戲謔與不屑,傲立風雨中。


    雨水淅瀝,卻不曾打濕他半片衣襟。


    那惹眼的紅衣飄搖,仿佛風雨中綻放的一朵邪魅紅花。


    “啊……”


    一名親衛發出痛苦慘叫,身體倒飛出去。


    殘破的紅傘,傘骨攸然迸射。


    根根纖竹做的傘骨,宛如利箭,穿透那親衛的胸膛,巨大的力量,將他擊飛數丈。


    “殺!”


    劉犇血灌瞳仁,瘋狂舞刀斬向紅衣人。


    幾名親衛悍然撲上,動若雷霆,刀鋒疾影,化作一片流光。


    刀叢中,一襲紅衣似蹁躚蝴蝶,攸忽不定。


    幾人圍攻之下,竟然連對方的一片衣角也沒有碰到。


    “本座殺你們,如同碾死幾隻螞蟻!”


    紅衣人森然說完,邪魅一笑。


    一股驚人氣勢,從他身上迸發出來。


    橋下河水陡然變得湍急,濁浪洶湧,驚濤拍岸,聲勢駭人。


    漫天紛飛的細雨,也被這氣勢所攝,向天上倒卷。


    原本鉛雲密布的天空,似乎也破開一絲亮光。


    “砰…砰…砰…”


    空氣響起短促的音爆聲。


    紅衣人快到不可思議,縹緲的身影似幽靈難以捉摸。


    舉手間,刀光湮滅。


    四名親衛被擊飛出去,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幾人的口、鼻、耳朵滲出絲絲黑血,五髒六腑明顯已被震碎。


    其中一親衛,身上覆了一層堅冰。


    僵硬的身體還保持著揮刀的動作,仿佛一具冰雕。


    橋上的積水霍然結冰,天空的雨水化作一粒粒冰淩,掉在地上錚錚有聲。


    劉犇臉色慘白,如墜冰窖。


    他抬起左掌,上麵一片晶瑩,布滿嚴霜。


    劉犇握刀的手微微顫抖,刀柄上傳來的森森寒意,直沁骨髓,凍得他牙齒咯咯作響。


    而鋒銳明亮的刀尖,被紅衣人豎起的兩根手指,牢牢夾住。


    “合道境”與“真我境”之間的差距,如天塹鴻溝。


    劉犇久經戰陣,弓馬嫻熟,在軍中也是有名的萬人敵,但麵對紅衣人,幾無還手之力。


    天上雨仍在下,橋上血還未冷……


    殷紅的鮮血染紅了橋麵,被雨水衝刷的顏色漸漸變淡,緩緩流淌橋下。


    劉犇用盡全身力氣拔刀,卻如蜻蜓撼石柱一般,刀身紋絲不動。


    感覺著越來越強烈的徹骨寒意,他手臂凍得有些失去知覺。


    劉犇棄刀,調動丹基內真氣,一聲怒吼,揮拳打出。


    鐵缽一樣大的拳頭,砸向紅衣人臉頰。


    拳未到,拳風唿嘯,激得雨水四濺。


    紅衣人不閃不避,身體微傾,以額頭接下這剛猛的一拳。


    “哢嚓……”


    清脆的骨骼斷裂聲響起,劉犇痛苦地捂住手臂。


    “能夠死在本座手上,是你的榮光!”


    紅衣人幽幽開口,將手中的長刀隨手一拋。


    “本座不會讓你很快死去……打斷你的四肢骨骼,讓你慢慢體會死亡的痛苦,這是你作為合道境武者,特有的禮遇!”


    “噗通”一聲,刀落入橋下水中。


    劉犇的一顆心,也跟著沉入穀底。


    紅衣人陰惻惻地說完,舉步上前。


    劉犇後退一步,斷臂的劇烈疼痛讓他緊咬牙關,眸中閃過一抹決絕與狠厲。


    劉犇厲吼一聲,仿佛一頭受傷的困獸,猛然合身撲上,要抱住紅衣人拚個玉石俱焚。


    近在咫尺的紅衣人,陡然消失。


    移形換影,瞬間出現在劉犇左側,抬手一揚。


    幾道細如牛毛的元氣針,從掌心噴薄而出。


    劉犇胸口、小腹一麻,體內沸騰奔湧的真氣,在丹基內頓時停滯。


    就像奔流的江河,突然被截流。


    “居然想自爆丹基?


    本座麵前,不管你玩什麽花樣都無濟於事,既然你這麽想死……那本座就成全你!”


    紅衣人拂然變色,揚手一掌將劉犇打飛。


    “撲通……”


    劉犇的身體重重落在地上,臉頰貼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心中萬念俱灰。


    他咳出一口鮮血,嘶聲道:“你……究竟是什麽人?俺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紅衣人緩步走來,豎掌如刀。


    “老夫龍門書院,講武堂首座,辛無命!


    下去找你的死鬼老爹,說理去吧!”


    劉犇掙紮著想要爬起來,胸口、小腹劇烈刺痛,身體癱軟無力,不由絕望地閉上眼睛。


    辛無命一掌劈下。


    結結實實的一掌,劈在青石板上,厚實無比的青石橋板被劈出了蛛絲裂痕……


    原本躺在地上的劉犇,竟然消失無蹤。


    辛無命駭然抬頭。


    三丈之外,出現一人,身子癱軟的劉犇被他拎住脖領,矗立風雨裏,巍然如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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