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亮的紫檀木長案上輕輕扣動了幾下,徐泮緩緩地抬起頭來,道:“我們不知藏在暗處的到底是何人,少不得兵行險招,詐他一詐了。”


    薑從清眯了眯眼。


    他知道,此人是雇兇殺人,這甘陝一帶天高皇帝遠,不少亡命之徒混在其中,不乏就有殺手幫派建了起來。


    固原一帶的這種幫派,少說也有三四個,有競爭就得有規矩,不消說旁的,就絕不透露雇主身份這一條,就是定死的規矩。


    他們便是想打聽,或者反買殺手殺迴去,就不可能。


    背後那人潛伏了這麽久都不被發現,要不是心急想趁熱打鐵,連徐泮一鍋端了,他們也難以發現其馬腳。


    “你說的對,他們不曉得我們到底抓了什麽人,心裏定是害怕,屆時隻要他一有動向,咱們就盯住他,一網打盡!”薑從清一身火熱,說道。


    徐泮聞言微微一笑,卻道:“雖沒你說的這般容易,咱們卻也不得不如此。咱們這樣來……”


    二人一直說到月上中天,薑從清再也撐不住睡了過去,徐泮起了身,出了屋子。


    腳步自有主張地就到了於小靈房前,她屋裏靜悄悄的,細細聽著,隱隱可見綿長的唿吸聲傳來。


    徐泮站了一會兒,眼中晃過她小巧的下巴,想到那柔美動人的弧線,臉上染上一層暖色。倏忽,他卻又忽的眯起眼睛,沉了口氣,握緊了拳。


    第二日下晌,江源伯府的人趕到了扶搖山莊,薑從清點了四人留下,帶著另外四人,隨徐泮一道,別了山莊眾人,快馬往固原奔去。


    一行人在遇刺的鎮上逗留了幾刻鍾,可是並沒找到邵氏兄弟和傅平的身影。徐泮心下微沉,仍舊按照計劃,提前買了一輛小型的馬車,讓兩名侍衛,一人駕車,一人藏進車廂內,趕在城門關閉前,快速進了固原。


    陝西總兵府,還是原來守備森嚴的模樣。


    守門的侍衛本持刀而立,轉眼看見消失了幾天幾夜的忠勤伯世子,猶如殺神般從天而降,麵色黑沉,目光陰冷,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俱都是一愣,又當即行禮迎接。


    徐泮沒有理會,目不斜視地大步向裏走去。眾人自是不敢攔,也不敢過多言語的,一個個屏氣凝神。


    可待徐泮身後那輛馬車靠近的時候,卻有一侍衛禁不住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世子爺,這馬車裏……?”


    話音未落,便見劍光一閃。薑從清的利劍忽然出鞘,指向了那人的鼻尖。那侍衛一驚,緊接著朝聞到了鼻尖上的血腥味,渾身一緊。


    隻聽薑從清壓著聲音,冷冷道:“少問!”


    眾人皆倒抽一口冷氣,卻也再沒人敢多言一句,馬車暢通無阻地到了徐泮的院子。


    迎接他們的人,是傅平。


    “世子爺!您迴來了?!”


    “傅平!”徐泮神色動容,連忙上前,後又見他行動還算妥當,鬆了口氣,又問道:“邵班邵琉呢?”


    “邵班也迴來了,不到城樓下就倒了去,被人送迴來的,至今……昏迷不醒。”傅平眼瞳一暗,說道。


    徐泮麵色沉了下來:“那邵琉呢?”


    隻見傅平搖了搖頭:“未曾見到,亦無消息。”


    徐泮沉默著沒有說話,傅平看他身上像是還好,想問兩句,卻被徐泮打斷了去:“好了,我還有事,你不要讓旁人擾我。”


    他言罷,就打了個手勢,兩個侍衛將一身黑衣淩亂,五花大綁的一人揪了下來。此人麵目被覆住,看不到麵容,下了馬車就被人帶進了徐泮院後的下房。


    “世子爺,這是……”傅平禁不住驚問道。


    徐泮無意多說,擺了擺手,吩咐到:“沏兩杯濃茶過來。”


    徐泮言罷,同薑從清一道,往那下人房去了。


    不消多時,傅平就沏了茶,遞了過來。


    徐泮朝他點頭,招唿他靠近:“從現下起,你點幾個可靠的人,記住,人貴精不在多,一定要牢靠的,去盯緊,都有哪路人來去總兵府,打聽我近日迴府一事。事無巨細,都記下來,匯報與我。”


    他說的嚴肅認真,聽得傅平一陣眼熱,連聲應下。世子爺,這是要出手了!


    九月中下旬的固原,幾近冬日了,白天日頭曬著還不覺得,到了晚上卻是涼的透骨,可是這一夜,不知怎地,陝西總兵府的裏,竟隱隱環繞著幾分燥熱。


    忠勤伯世子消失幾日,又從天而降的消息,不脛而走。


    知情的人,見忠勤伯世子身邊的兩個近身侍衛重傷而歸,世子本人下落不明,副總兵派人在附近一帶搜尋無果,都以為他兇多吉少了。此時再見他同江源伯府的六爺突然現身,還帶著一輛形跡可疑的馬車,頗為震驚。


    不過半個時辰,便又從陝西總督府傳出一個消息,尚且還不甚明朗,隻說隱隱聽見忠勤伯世子院裏,有鞭打聲時不時地飄出來。


    從天而降的忠勤伯世子,形跡可疑的馬車,院子裏飄出來的鞭聲……


    這一夜,總兵府是免不了熱鬧了。


    徐泮端起那盅濃濃的碧螺春,飲了一口,聽著傅平的匯報,心裏冷笑不已。


    陝西總兵本就是個戰時才設的位置,這個總兵府來來往往住過多少總兵,數也數不清。總兵在,總兵府的兵丁自然要將總兵護衛周全,總兵不在,這大半的兵卻要重新放迴各自的衛所。


    如今父親走了將近兩月,以他自己不過帶兵打過兩場勝仗的遊擊將軍的身份,自然彈壓不住這群人。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徐泮當然懂得。


    平日裏,這些人雖不至於對他不恭敬,可也並不十分規矩,不過他都無心管束罷了。可今日,他卻要用一用這群不規矩的兵,用一用他們這股燥熱的勁頭。


    所以傅平迴話說,有好幾撥人私下議論今日之事,並有四人先後潛出總兵府往外跑。徐泮以為,這再好不過了。


    戲要演的像,就不能給人太多猜測,更不能給人太多證據,最最要不得的,就是太過順遂。


    徐泮放下茶盅,跟傅平道了句“辛苦了”,又說道:“你派幾個人,將私下議論的兵打壓一番,再將總兵府的門戶守嚴,再好生盯著,看又有什麽人跳出來。”


    傅平聽得熱血沸騰,當即就去了。


    薑從清在一旁聽著,將手裏的鞭子扔給梁勃,笑道:“你這網越下越深了,真想知道,能收上來什麽魚!”


    “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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