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意穿著一身蜜合色團花杭綢長襖,規規矩矩地站了,倒似雪地裏綻放的梅花一株,清香又娉婷,落進薑從清的眼裏,讓他說話都輕柔起來。


    “程姑娘,一月未見,別來無恙?”


    他笑著問。


    程默意聽他這話隱隱含著笑意,嘴角便也不自覺翹了起來,朝他施了一禮,迴了句:“有勞薑六爺掛念了。”


    薑從清見她願意同自己好好說話,眼角眉梢都掛上了笑意,讚道:“你們這個扶搖山莊,名氣可不小,在鎮上一問,人人都知道。”


    這倒是真的。扶搖山莊往南七八裏,便有個依水而生的鎮子,叫做萍水鎮,這也是從靜寧到隆德中間的一個大鎮,他們幾人有時得了空閑,也經常跑去耍玩。在隴水邊上閑坐了看個風景,原是個美差。


    這樣俊美尊貴的少爺姑娘,鎮上常來常往的人,沒有不知道的,再接著,也知曉他們住在天岩山山腳下的扶搖山莊了。


    說起扶搖山莊名聲遠揚,程默意當然高興,嘴角越發勾了上來,眼中也散發著動人的光彩,她小臉一翹,自豪道:“那是了,我們幾個都是以扶搖人自居的。”


    薑從清被她這副嬌俏模樣看住了,目光不由帶了兩分癡意,若不是於霽在身後叫他喝兩口茶,暖暖身子,他還呆著不曾醒來呢。


    跟程默意說了兩句話,他便從頭暖到了腳,哪裏還用得著喝什麽熱茶?


    可他這話又怎麽能說的出口呢?這會程默意已是撇了他往眾人那裏去了,他也隻好跟了過去。


    分了心神,他才得空將扶搖山莊的學堂正正經經看了一遍。


    這是三間屋子完全打通,做出來的廳堂。


    正中間,還是規矩地擺放著待客的桌椅板凳,清一色的紅木雕花,端莊大氣。東側間是學堂模樣,整整齊齊擺了六張書案,書案前俱都放了栗色蒲團,最東邊是先生的講案,後邊的牆壁上掛了一副四君子的水墨寫意,似是鄧大家早年的手筆。


    他方才與程默意說話的地方,是西側間。這一間,就要隨意很多了。緊西頭臨窗砌了炕,炕上還擺著沒下完的雙陸棋,薑從清猜,定是程默意剛剛玩著的。


    西側間的牆壁上零零散散,不拘一格地掛了不少書畫,南邊的牆邊置了一個沒有邊框的櫥窗,安安靜靜地放了五張琴。


    他手中捧著,描了好似祁連山的巍峨大山的茶盅,讚歎不已。


    “你們這兒簡直仙境。”


    他這話引得眾人大笑,於霽迴他道:“仙境談不上,不過不做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子,倒也別有趣味。”


    他說著,點了薑從清手裏的茶盅:“這個茶盅上的畫便是表妹作的,她與此道頗有靈性,先生也是誇讚的。”


    一聽說手裏的茶盅是程默意畫的紋案,薑從清立即來了興致,又看了幾眼,便要和程默意,就著這個茶盅套近乎。


    他這邊話不停,徐泮卻是比他安靜多了,約莫是和於霽並不熟識的緣故,他隻端坐了一旁,靜靜飲茶。


    於小靈看著,覺得這般有些冷落了他,便坐過來與他說話。


    “你們是從固原過來的?看這樣子,瓦剌人徹底消停了?”於小靈笑著問他。


    徐泮見她專門過來與自己說話,心裏暖融融的,就跟小時候,她拿了糖人勸自己別跟旁人走,一樣讓他心暖。自他伯父祖父和母親接連去世之後,他好久都沒有感覺到這樣的暖意了。


    “是從固原來的,來的時候並沒下雪。”徐泮說道,見於小靈還蠻有興致地聽,又道:“瓦剌人也不算真的消停了,隻這迴元氣大傷,他們也要休養。”


    於小靈點點頭,想起他是隨著他父親忠勤伯出征的,問他:“你上過戰場了嗎?”


    徐泮見她眨巴著大眼睛,眼睛裏閃爍著好奇的光芒,笑道:“自是要上的,並不似從清那般,隻過來長見識而已。”


    薑從清本來和程默意聊的熱火,可一聽見徐泮言語裏有詆毀他的意思,立即炸了毛:“什麽長見識,小爺也是做了實事,行嗎?”


    “押運糧草麽?”徐泮瞥了他一眼。


    薑從清立即正色道:“你不要看不起押運糧草,自古兵馬未到,糧草先行!”


    “那倒也是。”徐泮點頭道,眼角瞥見薑從清得意起來,又補了一句:“不知薑六爺,為何沒跟著押運糧草的車馬迴去?”


    “你……”薑從清被他堵了迴去,轉頭瞧見程默意捂了嘴笑,倒也不在意了,丟了徐泮,又和程默意說話。


    幾人說了一會,外間的天就黑了起來,於霆一看天沉了,連忙道:“正該吃飯啦!”


    “就你吃的最要緊!”於小靈笑著嚷了他。


    於霽笑道:“即是有客從遠方來,合該設宴吃酒才是,我這就吩咐下去。”


    誰知徐泮卻連忙站起來攔了他:“有孝在身,宴飲卻是不行了。”


    薑從清也過來道:“正是,咱們隨便吃著便是了,不必拘禮。”


    於小靈也不太曉得忠勤伯府的事體,既然人家都這般說了,定是不能勉強的,不過她忽的想起來,他們來的時候,是帶了新鮮羊肉過來的,便起身道:“咱們烤羊腿吧,那不算正經宴飲,還吃得樂嗬!”


    她話音剛落,於霆就歡唿了一聲,表示了堅決的擁護。眾人也跟著哈哈大笑,於小靈便同程默意和程默慧一道,往廚上吩咐去了。


    這一會兒功夫,徐泮和於霽也熱絡了起來,二人說些大寧和瓦剌的戰事,倒是越聊越投契。薑從清先也說了一會,後來瞥見西側間的牆上,掛的幾幅不似大家手筆的畫,心中一動,借機脫身,朝那邊走了過去。


    他把這幾幅畫瞧了一遍,每幅畫都有落款,約莫是他們兄弟姊妹幾人,一人畫的一幅最好的,掛在上頭,連於霆這剛入門的畫作都有。


    他仔細瞧了幾幅畫的落款,將於家的三人踢出了,便猶豫起來,程家姐妹各自叫什麽名字呢。看畫作,兩幅畫不相上下,名字起的也差不多,到底誰是意,誰又是慧呢?


    女兒家的閨名到底不敢直接問出口,可他瞧見於霆在一旁無聊地擺弄雙陸的時候,靈機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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