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笑意尷尬地凝在臉上,轉眼又被於桑抹了去。她會過頭來,笑著對了於小靈,問道:“靈兒一個人玩可寂寞,可想姐姐陪你?”


    於小靈一聽她這話,便知是哄小孩的說辭。


    她想說“不要”,可就是開不了這個口,怕就怕崔氏到了夜裏,又要捂了肚子唿痛,鬧得程氏半夜爬起來給她噓寒問暖。


    可要讓她順著於桑的話輕輕揭過,她也確實不甘心。


    糾結來糾結去,還嘟起了嘴巴,可就是不肯說話,於桑忍不住又喊了她:“靈兒?”


    “行啦!一個五歲的孩子不想騙人,又不敢說話,這便是她的答案了,你還要逼迫她不成?”


    於秉祖道。


    一室沉默,過了會兒他才又開口道:“罷了,且再關她兩日,到了端陽,便放她出來吧。隻是,不許你們再嬌慣與她,沒個規矩。”


    他話說的沉重,可崔氏臉上卻露出了笑臉,和於桑一道行禮道謝。隻於小靈不哭不鬧,卻也不言不語。


    “靈兒,到祖父這兒來。”於秉祖朝她招手。


    於小靈邁開短腿,蹬蹬蹬跑了過去,於秉祖見她乖巧,笑著把她抱到了腿上。


    於小靈乖巧地依在於秉祖懷裏,小手抓了他新上身的栗色鑲醬紫寬邊的團花直裰衣襟,嬉笑了一張小臉。


    “靈兒笑個什麽?抓了祖父衣襟做甚?”於秉祖見她有趣,問她。


    於小靈又咯咯笑了兩聲,轉眼瞥見程氏緊握的雙手,歪了頭道:“靈兒沒穿過這個顏色的衣裳,覺得好玩。不過祖父穿了新衣裳,精神!”


    於秉祖仰頭大笑,眾人也都笑著附和。


    “怎麽沒給我們靈兒穿件新衣裳?”於秉祖又低了頭逗她。


    誰知他話音剛落,於小靈卻急了起來,使勁拽了拽於秉祖的衣襟:“祖父,靈兒不能穿新衣裳,靈兒要吃端陽的小粽粽,要帶豆娘。娘親說,穿了新衣裳,就沒小粽粽吃了。”


    周遭空氣隨之一凝,於秉祖也愣了神,隨即又恍然大悟。


    轉頭看向次子一家,隻見人人身上都穿著半新不舊的衣衫,而自己的夫人和女兒,卻都是新上身的華服。


    “二媳婦當家辛苦了。”他朝著程氏點頭道,又轉頭對廖氏道:“拿出二百兩支到公中的帳上。”


    眾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安排唬住了神,倒是於小靈最先反應過來,又拉了於秉祖問他:“祖父是讓娘親給靈兒做新衣裳麽?那還有小粽粽吃麽?”


    “當然有!我們靈兒呀,就是個小吃嘴精!”於秉祖又哈哈地笑了起來。


    ……


    次日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廖氏和於桑開了窗子,邊賞雨景,邊磕瓜子。


    “二嫂真是越發長進了,還借了靈兒的口與爹爹要錢。”於桑輕哼一聲,拍了拍手,捏起五福捧壽的粉彩茶杯,小喝了一口。


    “哼,真是便宜她了。”廖氏悶悶道。


    “二嫂也是享福了,能嫁到咱家來。她娘家又得力,光是那四十八抬滿滿當當的嫁妝,便把大嫂壓下去了。”於桑說著,看到窗外漱漱落下的雨簾,目光變得幽遠起來。


    廖氏慈愛地撫了撫女兒的長發,輕輕說道:“桑兒別怕,待你出嫁,娘也定讓你風風光光的。


    你不知道,原本我把中饋交與你二嫂,一來,是你大嫂這胎懷著實不易,我有心讓她歇一歇。二來,是想給程家示個好,畢竟咱們家卷進那樣的大事裏,還少不得程家幫忙。再者,你二嫂手裏這麽多好東西,難道都讓她捂著發黴不成?”


    她說帶著,又有些憤憤,眯縫起了眼睛:“她這一月沒少費勁,公中的銀錢不多了,咱家又正是用錢的時候,她能咬牙堅持著拆了東牆補西牆,都沒往裏補貼一分錢,我也真是小看她了。所以昨日才出此下策,要逼一逼她,誰想被靈兒那丫頭幾句話給糊了過去。”


    說道於小靈,於桑皺了眉頭:“我總覺得靈兒自從傷了腦袋,反而機靈了不少,有些話聽似童言稚語,卻讓人頭疼的緊。難道是二嫂教她?或者是那個魏嬤嬤?”


    廖氏搖了搖頭:“誰知道呢?許是魏嬤嬤吧。那婆子滑不溜手的,是得在她身上下些功夫了……”


    西跨院的魏嬤嬤在廊下吩咐小丫鬟們做事,忽的後背一涼,僵在了那裏。


    “真是老了,不服不行呀,這平白無故地站著,背上居然還涼了一下。”


    逢春撩了簾子出來,正好聽了這句話:“早就說讓嬤嬤仔細些身子了,咱們少爺姑娘都還小呢,哪個不得嬤嬤看著?對了,太太說下晌請了大夫給姑娘把個平安脈,嬤嬤也趁這個功夫,讓大夫一道看了吧。”


    魏嬤嬤猶豫了一下,又笑了,道:“我的兒,那就勞你跟太太提一句了。”


    逢春笑著拜了手:“不當事。”


    下晌大夫來過,細細看了於小靈,隻道是身體康泰,已經完全恢複好了。


    眾人都感驚訝,連同大夫都摸了胡子道:“實未見過,未見過呀。”


    隻有於小靈暗自笑笑。拿了靈力滋養的這肉體凡胎,豈能不好?


    她這靈力,轉世那日損耗了多半,七日抵禦排斥,又用了不少,如今剩下的也不多了,還是得留了關鍵時刻保命用。因而所謂滋養,也不過夜裏稍稍動用些罷了。


    眾人驚歎過,最後還是落到了大羅神仙的保佑上。到底是她好了,大家都放下心來。


    魏嬤嬤也跟著看了看,說起早間後背一涼的事,又扯出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小毛病。


    “畢竟上了年紀,平日裏又勞心勞肺的,哪裏能沒個事?”程氏跟著道。


    那大夫一看是在當家主母前得臉的老人,有病沒病,先說上了三分。因而說了一堆旁人聽不懂的話,又開了不少藥,才離了去。


    不知是真的病了,還是被大夫開下的幾張滿滿當當的藥方嚇到了,到了夜裏,魏嬤嬤竟起了恍恍惚惚地發起熱來。


    而她身邊伺候的,不過是個剛提上來的八九歲的小丫鬟,一頭悶下便要睡到天亮的。魏嬤嬤夜裏怎地,她哪裏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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