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您先別這麽激動。現在事情還沒到最壞的情況。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您,不知道您方便迴答嗎?”


    趙燚安撫了一下熊教授。


    按照熊教授的說法,他們到這裏,是麻略寨的老阿婆設計的,但是事實上,是因為遺體的存儲不方便,而老阿婆明顯得想要同他們搞好關係,才將冰窖暫且借給他們。


    如果說一開始老阿婆就算計他們,這也有些說不通。


    因為,從目前情況分析,老阿婆的嫌疑真心的不大。


    她如果是兇手,何必帶著他們找到源頭?


    如果糊塗一些的辦案人員,其實完全可以憑借最後老阿婆在證物上麵留下的指印給他定罪了,


    當然,那是很不負責任的做法,也是一個推卸責任的做法。


    趙燚當然是不屑為之的。


    但是換了一個辦案人員可就說不準了。


    老阿婆難道就這麽信任自己,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有什麽問題就問吧。別的方麵我不敢說,但是這一片苗寨的關係,我還是自問能夠略知一二的。”


    熊教授謙虛的說著,他何止是略知一二,簡直就是一本百科全書了。


    “您對三十六寨幾年前的事情為什麽會這麽清楚呢?您別介意,我隻是隨便問問。”


    趙燚客氣的說道。


    他嘴上說的是隨便問問,其實心裏卻不這麽想。


    必須要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清楚,因為,這關係到熊教授能否被信任。


    熊教授倒是不以為意的擺擺手:“這沒什麽。我除了x大的民族關係學院院長之外,還是自治區的發展委員會委員。在幾年前,這三十六寨的最初開放,就是我提議下的結果。所以我對三十六寨的情況很了解。”


    趙燚點點頭,這就不奇怪,他為什麽會這麽清楚裏麵的事情了。


    熊教授的話沒停,繼續說道:“我本身出身苗族,有感於族人們的生活困難,一直在思索,如何才能讓族人們擺脫貧困。當初,我花了整整七年的時間,才說服了三十六寨的部分人,讓他們同意了嚐試。如今麻略寨的生活水平,比起外麵的大城市自然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是,比起前幾年,可是要好多了,最起碼,我再也沒有聽說過,任何一個族人因為饑餓而死。”


    熊教授頗為感慨的繼續說道:“這山這水,養育了我的族人,山美水美,是一塊未開發的寶地。如果能夠將三十六寨開發成巨型的旅遊區,這是多麽大的一片資源?五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差一點,就讓我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後遺症仍然是有的,目前為止,也不過是四五個村寨選擇了開放,而其他的寨子,仍舊在觀望,和爭論。”


    “哦?他們爭論的焦點是什麽?”


    “婚姻嫁娶。”


    熊教授苦笑著:“似乎這個問題不難的樣子,但是,卻是這一片村寨的生存基礎。你也看到了,麻略寨的人口現在大約有四五百的樣子,一半以上是近些年出生的小孩子,陶幹寨隻有區區兩百人上下,這個數量千年來幾乎沒有什麽增長。如果放開婚嫁的限製,那些族長和族老很擔心,等他們老去了,還有沒有人肯呆在這片祖祖輩輩生活的大山中。”


    乍一聽,似乎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


    現如今的社會,一個村子裏不見青壯,幾乎成了一種常態。農村在城市中買房買車,安家落戶習以為常。


    但是,在這個大山中,那些長者的眼中,卻無法接受。


    其實仔細想想,他們的心態,和那些留守山村的老人兒童其實沒什麽兩樣。都希望兒孫們能夠就在身邊。


    所不同的是,現代農村家庭,對子女的約束力越來越小,年輕人追求更方便更舒適的生活,是自由的;而在這裏,封閉的三十六寨,族長有足夠的權威和能力阻止這一現象的發生。


    “這一點我至今為止,我也沒有好的辦法,如果徹底開放,人口流失似乎成了必然。最開始,發生私奔這個事情的時候,也是我大力的周旋,希望能夠通過這一次同外族的聯姻,找到解決的辦法。但是結果卻很糟糕。這也是為什麽遲遲其他寨子不肯開放的一個重要原因。我當初關注著他們小兩口的生活狀態,沒想到,卻是最糟糕的局麵出現。”


    說到這裏,熊教授皺著眉頭苦思著。


    好幾年想不出來切實可行的辦法,當然現在一時間也想不出來。


    “您說的,人口的流失是必然,這也不一定吧?您看,現在麻略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人口也大幅度的增長了,這不是同您說的人口流失的顧慮完全不一樣嗎?”


    熊教授一愣,忽然,他的臉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沒錯,是這樣的,是這樣的。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他哈哈大笑,笑得極為的暢快!


    這幾年來沉甸甸壓在他心頭上的問題讓趙燚一句話點破了。


    沒錯,他的思路是正確的。


    “是了,在本地也能夠賺錢,又何必跑出去賺錢。同外界多交流,讓眼界開放,固然有可能在外麵定居,但是這終究是極少數的。大力的發展旅遊業,他們在本地賺得並不少,就算出去了,也會發現生活條件上甚至還比不上老家,他們大多數人也會選擇迴來。當然,極少數有頭腦的,在外麵不迴來也是正常的選擇,但是這些人出去了,也不會忘記家鄉,無形中,人脈也就會得到拓展,反過來促進家鄉的發展。”


    熊教授的語速飛快的說著,來迴踱著腳步,神情雀躍。


    多年來的問題一朝解決,這讓他激動的難以自持。


    “筆呢,紙!快,我需要將現在的思路記下來!”


    說著熊教授也不管這裏不是他的辦公室,急吼吼的說道,將桌子上的文件檔案推到了角落裏。


    石教授和廖教授連忙上前,找出紙筆遞給了熊教授。


    “抱歉,熊教授一工作起來,就是這種狀態,給你們添麻煩了。”


    石教授客氣得說了這樣一句話。


    馬上,熊教授迴頭瞪了他一眼:“你們要說話出去說,趕緊滾蛋!不要在這裏打擾我的思路。”


    然後,熊教授又恢複了專心致誌的模樣,鋼筆在草紙上飛一般的寫下了密密麻麻麻的小字,有些淩亂,但是卻異常的快。


    可見,他的心情相當的激動了。


    石教授做出了歉意的笑容,趙燚卻笑笑,表示不在意,同時指了指帳篷外,自己先領頭出去了。


    其他人也輕手輕腳的出了帳篷,沒有人敢去招惹專心工作的熊教授。


    一點也看不出來,這位剛才還很和藹的教授先生,也有這麽暴躁的一麵。石教授也跟著不出來了:“老廖在給熊先生打下手,我現在不被熊先生待見,所以出來才不會挨罵。”


    石教授笑了笑,一點也不在意。


    “他經常發火嗎?”


    “不是,平時的熊先生是一個幽默風趣的人,但是工作起來六親不認。我剛才犯了他的忌諱,等到他寫完東西就沒事了,不用在意,我們相處了幾十年,我非常了解熊先生的為人,一個生活中的正常人,一個學術上的瘋子。”


    石先生頗為幽默的給熊教授下了一個評價。


    “那就好。這個帳篷暫時讓給熊教授了。您也是民族關係學的專家,您覺得,熊教授的擔心會成為現實嗎?”


    趙燚不敢小看任何一位教授的意見。


    來得這三個人,可不是電視上那些誇誇其談的磚家叫獸,而是大學中教書育人的有著真本事的教授先生,更不用說,那位熊教授還是自治區發展委員會的成員了,這在古代,那是軍師智囊一類的角色。沒有真本事,也站不住腳。


    石教授想也不想得迴答道:“十有八九會成為現實。熊先生為了三十六寨的問題,已經研究很多年了。他在年輕的時候,為了深入了解三十六寨的發展狀態,曾經在三十六寨中生活了好幾年的時間,為了解決三十六寨食不果腹的問題,幾乎走遍了整個大山。最後解決的辦法才定下來,開放,同外界交流,大力發展旅遊業,才是唯一的一條出路。”


    趙燚點點頭。


    他做著直升飛機從這片大山上飛過多少趟了,這裏的風景幽美,加上獨特的民族風情,發展旅遊業,其實大有可為。


    “熊先生真的很不容易,他這些年也吃了不少的苦,才得到了三十六寨人的信任,隻是,前五年發生的事情,讓他的威信大降,一些固執的人,甚至認為是熊先生的想法,才導致那件事情的發生,好在,三十六寨還是有明白人的,現在麻略寨發展的這麽好,他們也時不時的支援其他貧困寨子的生活,總算是初步解決了溫飽的問題。”


    石教授的語氣中滿滿的全是佩服。


    趙燚聽他這樣說,心中也是十分的敬佩。


    “既然熊教授的猜測很有可能成為現實,那麽您認為,其他寨子會有什麽反應呢?”


    趙燚猜測不到那些人會怎麽做,好在他身邊就有教授,可以諮詢的人。


    “必然是全體青壯出動,圍困住麻略寨,讓麻略寨交出兇手!”


    石教授斬釘截鐵的話讓趙燚一愣。


    “交出兇手,誰是兇手,我們都不知道,難道隨便推出一個人?”


    “不是隨便,而是他們肯定會認為,兇手就是麻略寨的巫婆,在整個麻略寨,能無聲無息的將陶幹寨所有人殺掉的人,也隻會是她。”


    石教授的臉色微微凝重。


    “目前的證據不足,據我們的分析不可能是她。”


    “你們的分析?你們的分析重要嗎?”


    石教授反問道。


    趙燚一愣。


    是啊,在其他寨子的人當中,他們是一丘之貉,他們的言詞根本就不重要。


    “這個問題就沒辦法暫時壓下去嗎?給我們時間,我們會找出真正的兇手。麻略寨這麽多年支援其他的寨子,難道就沒有寨子肯幫他們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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