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熊教授懊惱的表情,似乎不似作偽的樣子,趙燚也馬上緊張了起來。


    “您可能不太清楚我們辦案的程序,現在案情不明,為了查清楚案發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麽,自然要先將遺體妥善保存。你說的就地焚毀,是不現實的。”


    趙燚稍稍解釋了一下。


    熊教授搖搖頭:“你們不清楚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如果知道的話,說不定就不會這麽說了。”


    “那您可以說說嗎?”


    “也罷,你們已經知道了,殺人的方法是千蟲蠱,千蟲蠱又是麻略寨巫婆的最拿手手段。這會讓其餘的三十五寨覺得發生了什麽?他們會以為,是國家連同麻略寨,對陶幹寨下的手!”


    熊教授麵色凝重得說道。


    趙燚一愣,微微皺起了眉頭:“國家有什麽理由會對一個村子下手?這個理由顯然是站不住腳的。其餘的寨子不會這麽糊塗吧?”


    熊教授苦笑了一下:“他們若是不糊塗,就不會選擇仍然封閉寨子了。像麻略寨這樣開始開放的寨子,在三十六寨中隻有四五個。而且,大概五年前,也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情,會成為他們懷疑的理由。”


    “發生了什麽事情?”


    “五年前,麻略寨剛剛選擇開放,陶幹寨的一位姑娘在麻略寨碰到了一位外族青年,兩個人相戀了。這如果放在本族青年男女身上,或者是其他民族的同齡人身上,都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是放在陶幹寨的長者眼中,簡直就是大逆不道!所以他們堅決不同意!”


    熊教授緩緩的說道,似乎陷入了迴憶當中。


    趙燚沒有打斷他的話。


    “三十六寨自古以來就不同外界通婚,通婚隻選擇內部通婚。這倒也不是絕對的,除非,那位外族青年肯放棄外界的生活,在大山深處安家落戶。但是,這對於習慣了外界花花世界的外族青年是絕對不可能的,更不用說,他的外麵還有親人!愛情都是盲目的,這位陶幹寨女孩做出了一個在三十六寨所有人眼中一個驚世駭俗的決定……”


    趙燚已經隱隱猜到了什麽決定,他仍舊選擇耐心得聽下去。


    “那就是私奔,可能你也想到了。私奔,這在陶幹寨長者們的眼中是無法想象的,但是,終究也隻能選擇聽之任之了。隻是私奔後的生活,並不像女孩想象的那麽美好。兩個人生活上的差異,還有外麵生活的快節奏,都讓這位女孩相當的不適應。”


    熊教授歎息了一聲,似乎隱隱得隱藏著可惜的意思。


    趙燚倒是能夠想象得出來。一個生長在大山中的女孩,驟然間接觸到外麵花花綠綠的世界,肯定會不適應的。


    “這個女孩子是沒有什麽文化的,其實,三十六寨的文化人不多,屈指可數,這也是一種常態。她在寨子中生活倒是看出來什麽問題,但是在外麵生活,問題就大了。又因為那位男青年要養家糊口,要上班,要工作,所以對姑娘的關心明顯得就不夠了……”


    說到這裏,熊教授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也沒有什麽。我們苗族姑娘都是勤勞本分的,就算生活苦一點也沒有什麽,她雖然做全職太太,但是將家裏照顧得很好,男青年的父母,對這位女孩子還是非常的認同,但是,直到有一天,姑娘很偶然間發現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男青年有了外遇。”


    熊教授的臉色都有些不好了,他作為一個長者,說道這裏語氣難免帶了個人傾向。


    “姑娘很生氣,質問男青年,結果男青年卻滿不在乎,說兩個人的脾氣不和,性格不合,要離婚。離婚啊,輕輕鬆鬆得就說出來了,這對那個姑娘的打擊可想而知。”


    是啊,趙燚也有些同情這個故事中的女孩子。


    要是普通的女孩,離婚雖然是一個艱難的選擇,但是感情破裂的話,也未嚐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但是,對這位姑娘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


    她因為這份愛情,選擇了私奔,除了這位男青年,根本就是一無所有!


    “所以,女孩很生氣!”


    熊教授用很生氣這個詞來形容的時候,似乎有些為難,他的語氣一轉問道:“不知道你們聽沒聽說過花蠱?”


    “花蠱?”


    趙燚搖搖頭,他這還是第一次接觸這方麵的事情。


    倒是夏丹馬上點點頭:“聽說過,但是那是在小說中啊,說的是苗族的女孩用心血喂養花蠱,如果男子有背叛的行為,就會暴斃而亡,而女子也不會獨活,難道這個傳說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無風不起浪,何況這還是真的存在。隻是,大概你看的小說,對花蠱也是一知半解,對這個也並不了解。下蠱的人哪有不知道怎麽解蠱的?所以,悲劇也就發生了。那位姑娘麵對負心的情郎,當場動用花蠱,你說她做的對還是不對?”


    熊教授將這個問題拋給了趙燚。


    趙燚斟酌著想了想,歎息了一聲:“雖然說對那個姑娘不公平,但是,那位男青年,明顯得罪不至死。”


    “是了,用外界的觀點看,是罪不至死。殺人償命,這是你們遵守的觀念,這一點說公平也公平,說不公平也不公平。不管怎麽說,那個姑娘殺了人,就要付出代價,但是,當時她消失了。”


    “消失了?她迴陶幹寨了?”


    趙燚聽到這裏,覺得這個姑娘根本就無處可去,大約迴到寨子中,是她唯一的選擇吧。


    “你猜得沒錯,她就是迴到的陶幹寨中。陶幹寨中的長者們又氣又怒,但終究是自己的閨女,總不至於讓她流落在外,所以,仍然選擇接納了她,那麽麻煩也就隨之而來了。”


    聽到這裏,趙燚已經想到了大概後續的發展,隻是仍然聽著熊教授的訴說。


    “當時查案的人很快就將兇手鎖定到了她的身上,又分析了她的住處,派人打聽,很輕易得打聽到了姑娘的所在,當然,他們要抓人。”


    抓人是必然要受阻的。


    大義滅親,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何況又是不通教化的陶幹寨,趙燚已經能夠想到,當時辦案的人恐怕吃足了苦頭。


    “第一次辦案人去了七八個人,這七八個人被上百號的陶幹寨的男女老少給用棍棒打了出來,這樣的結果一點也沒有出乎我的預料,當時我就勸過辦案的人,就這樣算了吧,反正,那位姑娘這一輩也不會再踏出大山一步,何必耿耿於懷呢?但是辦案的人根本就不死心,終於事情發展到了無可挽迴的境地。”


    趙燚凝神聽著,知道到了關鍵的地方了。


    “他們調遣了特警大隊,整整上百人荷槍實彈的進了山。可是,他們太低估大山的危險了,還有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的陶幹寨的村民,還有其餘三十六寨之間的互通有無,所以,這支隊伍苦不堪言,一路上吃夠了苦頭,各種各樣的陷阱層出不窮,沒到達陶幹寨,就出現了人員的死亡。其實,陶幹寨已經手下留情了,他們對國家的力量還是很畏懼的,但是在下手的時候,仍然出現了意外,幾乎各個帶傷,死了三位好小夥。”


    熊教授說道這裏,歎息了一聲,想來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趙燚點點頭。


    大山本身就是危險重重的,何況還有隱藏在暗處的對手不停得下黑手,這樣的結果很正常。


    槍械的威力確實讓他們無法抵擋,但是對方有地利,槍械的威力根本就無從展開,何況,就算他們到了陶幹寨,陶幹寨真要是抵抗,難道說真的能把他們都殺了?


    這明顯是不可能的。


    國家有國家的難處,要考慮的問題很多。


    “那後來呢?”


    “後來麽,那位帶隊的警官不停得想要將人捉拿歸案,也為死去的三個人報仇,但是上麵有上麵的考慮,最後強行按下了他,不讓他繼續處理這個案子了。這位警官憤而辭職,自從那一刻開始,再也沒有人見過他。有人猜測,他此時應該就在這座大山深處,時刻想要抓捕那個姑娘。當然啦,這隻是猜測,並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那位警官現在身在何處。”


    有些說得口幹,熊教授看了看桌子,就想要拿起水壺給,自己倒水。


    陳東機靈的上前給三位教授倒上水。


    趙燚默默的點點頭,沉思了片刻,才說道:“您說的糊塗,和麻煩大了,是不是指的,就是因為這件事情,三十六寨其實同政府之間有誤會,三十六寨始終擔心政府會對他們下手?”


    “是這樣的。三十六寨草木皆兵,前幾年可是著實讓地方政府大感頭疼,最近兩年才平穩了許多。他們之間的關係之複雜,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夠說清楚的……”


    熊教授沉吟了片刻,才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樣說吧,雖然三十六寨同氣連枝,但是各個寨子本身的訴求是不同的。比如麻略寨,他們最早開放,現在生活水平也最高,所以,現在出了千蟲蠱這個兇殺案,很有可能,會讓其他的寨子誤以為,麻略寨已經投靠了政府,對他們自己的同胞下手。”


    趙燚仔細得捋了一下思路。


    發覺這位熊教授的考慮很有可能成為現實。


    如果大家都是窮光蛋的話,那沒問題,一起麵對困難,真要出現什麽問題了,也能夠說清楚。


    可是,現在,三十六寨之間的貧富已經拉開了。


    隔閡也在不知不覺的產生了,所以熊教授的擔心未嚐沒有道理。


    “難道說,他們三十六寨之間不能夠說清楚嗎?”


    趙燚仍然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


    “怎麽說清楚?估計現在麻略寨的巫婆也知道這一次的麻煩程度,所以,才讓你們在這裏落腳。這個事情,如果你們不攙和進來,說不定還有兩分希望能夠解釋清楚,但是,你們攙和進來了,問題的性質就不一樣了。所以,我才會說你們糊塗,糊塗啊。”


    熊教授簡直就有些捶胸頓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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